青槐

    “少主,青槐城形势混乱,今日进城切记万事小心。”

    从答应霍枭让她进城后,晁术已经重复叮嘱不下十次,与他那冷淡的声音形成诡异的反差,听得霍枭耳朵起茧,头皮发麻。

    真是奇怪了,晁术也不是絮叨的人啊。

    “军师放心,我与阿骆不会莽撞的。”

    【所以,你赶紧走吧。】

    抓着阿骆的手一起摇摆晃动,霍枭嘴角翘起,露出礼貌的八颗牙齿笑容,乖巧地注视着晁术离开。

    自雷劫后就已经猜不透霍枭想法的晁术,“……”

    两方分道扬镳,晁术联络的卖粮商贩行事极为小心谨慎,交易之时只许买主一人前往,似乎是怕人数太多会引起青槐城城主的注意,毕竟,青槐城周围还能有些什么人,将城中的粮食卖出去无异于资敌。

    而且,在之前有过的交易中,晁术也隐约察觉到对方恐怕是个文士,这年头,能成为文士的人都有几分本事,不可小觑,山上情况紧急,还是不要节外生枝。

    “所以小白,我们,去哪里?”与晁术分开,从来没下过山,阿骆心中又是新奇又是紧张,雄壮魁梧的个头缩在栽歪的霍枭身后,看上去滑稽好笑。

    “当然是去逛一逛啦。”在之前已经通过晁术了解过青槐城的大致情况,霍枭转身向着城西走去。

    青槐城坐北朝南,城主府盘踞在城北的方向,而东西两方泾渭分明,被严格划分成了富人区与贫民窟。

    在这种时候能依旧留在青槐城的大户人家几乎每个都与城外的势力有所联系,故而防备森严,显然不是什么能打听消息的好去处。

    而且,以霍枭的自知之明,他们两个的样子显然与城东的画风格格不入,要知道就是城东的下人,穿的衣服也不会打补丁,他们去那里简直就是鹤立鸡群,木秀于林。

    最终,以朴实的状态丝滑又毫无违和的混入城西,霍枭把阿骆安置在了一家面摊上,仔细叮嘱后便一个人晃晃悠悠地溜走了。

    坐立不安了几息,阿骆瞅了瞅掌心霍枭给的被攥得带上汗渍的铜板,终于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朝正扯面的摊主递出铜板,“来,来碗面。”

    ***

    “叮当——”

    带着缺口的破旧瓷碗发出清脆的响声,一枚古朴的铜板被丢进碗中,霍枭看着那枚铜板,朝眼前富有善心的姑娘咧嘴一笑。

    而姑娘却显然不懂霍枭那溢于言表的真诚感谢,反面露怜悯地摇了摇头,“唉……”

    显然,在好心姑娘心中,就算施舍几个铜板,这瘦得皮包骨的痴儿也难以在这世道活下去。

    带着对霍枭的怜悯,感叹世道艰难,姑娘无奈地垂目离开,倒是把霍枭弄得一头雾水。

    不过,她还是熟练地把碗里的铜板拾起塞进了口袋。

    同在一个城中,城东城西却像是被什么截断一般,华美的遮掩消失,余下满地污浊灰暗,弯弯绕绕的小巷子,被隔出一个个狭窄的空间,容纳着三教九流与不见天日的阴谋诡计。

    在这种环境下,要想打探消息,最好的办法就是混迹其中,所以,从不知道是什么猫猫狗狗堆出的杂乱小窝中扯走了一只碎了瓷的碗,霍枭连脸都不用抹就这么自然地蹭到了一个街角的位置化身青槐城的乞儿,且毫无违和。

    从听来的消息中不断地过滤着有用信息,本意只是想更好地融入进来打探消息,能得到这些外快也是出乎霍枭的意料,此时,灰扑扑的布袋鼓出了一个小拳头,显然在霍枭蹲点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对她这个黑炭头贡献了善心。

    晃了晃布袋,霍枭眼球微微晃动,然后明晃晃地将袋子挂在了腰间,那天真的模样,那丰厚的钱袋,简直就是在大声地告诉周围热心的邻里,快过来抢她。

    愿者上钩,霍枭没学姜太公落下直钩,反而是在上面挂了丰硕的鱼饵,要得就是一个速度。

    不消片刻,霍枭这败家的行为就吸引了暗处的多道目光。

    【三,二,一】

    才在心中倒数三个数,一片阴影就已经自上而下投在了霍枭眼前。

    “小子,以前没见过你啊,大家都在这儿讨生活,有福同享的道理知不知道啊。”

    声音中带着威胁,只是霍枭一抬头,这声音却来自一个明显营养不良的少年,凭白让这份威胁打了个折扣。

    “不知道。”霍枭的态度很摆。

    “那今天就叫你知道知道。”少年大吼。

    不出所料,霍枭被左右为男地带走了。

    左左右右,几人在小巷子里来回拐弯,时不时还钻一个狗洞,若不是有人带着,霍枭怕还真是会迷失在这天然的迷宫之中。

    最后,几人停在了一排连片的破庙祭祠旁边。

    这里显然是城西边缘,和城西表面那些还算热闹的街坊不同,更为接近城外深山老林的特级贫民窟显然寂静了许多,藏着些古古怪怪。

    最先威胁霍枭的少年带着几人进了一个简陋的破庙——旁边一个被隔开的边边角角的小隔间中,从这隔间的大小来看,不难看出,这地方的主人应该都在霍枭眼前了。

    挤挤插插的隔间能容纳四人绝不容纳五个。

    将霍枭带来,那个领头少年就进了隔间最里边跪在地上在那里扒拉着什么东西。

    “……”突然感觉故事的走向变得奇怪起来。

    等人转过来,霍枭就看他抱着个不知在天庭做什么职位的雕像放在屋里唯一的瘸腿的桌上,然后又到了一碗混合着丰富杂质的泥水递给霍枭。

    “给你,干了这碗水,我们以后就是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

    来的路上已经脑补了各种帮派斗殴,残忍酷刑的霍枭看着这碗泥水罕见的沉默了,所以,这几个人急吼吼的又是威胁又是瞪眼的带她过来,只是因为看中了她天赋异灵的乞讨能力想要拉她入伙?

    霍枭突然觉得自己的感情好像都被浪费了。

    “来啊,愣着干嘛。”少年催促着。

    面对这个热情的合作邀请,霍枭清了清嗓子,“咳咳,抱歉,我已经有组织了。”

    “什么?!”行动力超强的少年似乎是没想到这个出乎他意料的答案,装凶的脸上都显露了几分茫然,不过紧接着,他便又开始努力争取,“那你就退出啊,我们这里可是很有前景的。”

    “是啊,是啊。”其他三人干巴巴附和着。

    然而,面对这诚意的邀请,霍枭不为所动,退出是不可能退出的,毕竟她说的那个组织,领头的就是她啊。

    不过,来都来了,本就目的不纯的霍枭自然也不打算空手而归。

    “入伙不可能,但我们可以做笔交易。”

    ***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城门口,一身朴实打扮的晁术拉着一个板车,在城门口士兵不甚认真地检查下毫无异样地出了城门。

    扭曲的小路上,一个白发老人拉着一个板车艰难地行走着,只看那车辙压出的痕迹就能知道,这板车的份量绝对不轻,众人奇怪不过一些杂草怎会如此重的同时也不忘谴责,怎么能让一个瘦弱老人做这种事情,这儿女真是该遭天打雷劈。

    另一边的霍枭莫名觉得后背一凉。

    “这世道,都不容易啊……”

    渐渐地,随着深入山林,周遭原本还同行的零星路人也都消失不见。

    树林静谧,气氛古怪。

    “既然来了,何不现身一见。”原本还拉着板车的晁术不知何时停止了动作,理着衣袍目视前方,似乎笃定这里有人在等着他。

    “某就知道,果然瞒不过道玄兄。”一道清晰文雅的声音带着些许笑意,树林旁,走出了一前一后三人。

    为首的是一个青色衣袍书生打扮的文士,在他身后,则是两个肌肉虬结,武气充沛的武者。

    “多日不见,道玄兄别来无恙。”书生拿着一把折扇朝着晁术拱了拱手,他脸上挂着如沐春风的笑容,但仔细一看,便能看出这笑容不甚真诚,眼神中也带着狐疑与思索。

    周晃与晁术也算是多年旧识,究其原因,不过是一个跟随霍父驻守金银山,一个效忠林匪盘踞虎跃山,而好死不死,这两个山头还挨得极近,属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那种。

    这个距离,连当初霍枭被雷劈虎跃山那边都能看得一清二楚,白日惊雷,想不注意都难。

    有道是距离产生美,距离太近就会产生争端,金银山与虎跃山的关系就是那种你攻我守的状态,虎跃山攻,金银山守。

    实力衰弱的金银山是周边出了名的弱,这处境就和青槐城一般,全靠霍父与晁术两人合力才能抵挡来自虎跃山的正面冲击以及其他山头的暗中试探。

    可如今,霍父去了,霍枭……至少现在,霍枭还是众人眼中的傻子。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在得知晁术下山后,周晃就带着人来围堵,一个文士,两个武者,周晃自觉获取胜果绰绰有余。

    只是,多日不见,周晃也没想到晁术居然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眼中惊疑不定,本以为晁术是为了掩人耳目而故意打扮成一副老人模样,可正面相对,他才发现,这分明不是伪装。

    他做了什么?

    一向不相信晁术会做无用功,能让他耗费如此多心血精力的事情必然不简单,本来万无一失的行动好像突然带上了不确定。

    寒暄无意,既然已经下了决断,再拖延犹豫也没有意义,周晃挣扎片刻放下心中的怀疑,挥手间,淡金色的文气已经盘旋在空中。

    “博观而约取,厚积而薄发。”

    话音刚落,淡金文气缠绕在两名武者身上,肉眼可见的,两人的血气沸腾,精神也为之一振。

    这道鼓舞士气的文言一出,两名武者冲了出去,而周晃落在两名武者身后观察着晁术的行动。

    你要如何应对呢,晁道玄。

    面对急急袭来的两名武者,晁术仍旧神情镇定,没有丝毫慌乱。

    众所周知,文士武者皆有九等之分,不同于武者显而易见的战斗力等级划分,文士九等更多体现于文气的厚度与文籍文心的领悟,文心大成的文士纵无刀枪剑戟,亦可以一敌百,胜负成败仍未可知。

    “克己复礼为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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