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事

    在六月二十六日这天,荣昌公主府里高悬的白幡在风中摇曳。赵青萍凝望着苍穹,心中满是对双亲的追思,泪水不知不觉地滑落。

    在方桂花的催促下,赵锦瑟很早就过来了,按次序跪在赵青萍的身边,带着些许无措,紧紧抱着赵青萍的手臂。

    “你怎么又哭了?”赵锦瑟轻轻替赵青萍抹去眼泪,小声道:“你已经是个大人了,不可以这么爱哭哦!”

    赵青萍含着眼泪,轻声道:“我没哭,是这个火盆的烟熏到了眼睛。”

    赵锦瑟点头同意,并提议道:“我们把它移到更远一点的地方吧?”

    “这可不行。”赵青萍轻声道:“长姐别靠这么近,当心被烟熏到。”

    “不行,不可以!”赵锦瑟认真地表示:“方妈妈可说了,我今天得紧紧跟着你,你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赵青萍无可奈何,看着长姐,任由她依赖在身边。

    清晨大臣们纷纷上朝去了,零星有来荣昌公主府吊唁的人,基本是赵青萍的旧识。

    身为御医的梁平,趁着今日的休沐,及早地来了荣昌公主府。敬完香之后,他走到了赵青萍的身边,小声地唤了声“郡主”。

    此刻的灵堂之上,并无外人在场,赵青萍抬头看向梁平,微笑着提醒道:“梁御医,可还记得昔日的救命之恩?现在,是你回报我的时候了。”

    梁平急忙屈身低头,恭敬地回答:“但凭郡主吩咐。”

    “尽管放心,我不会给你带来任何困扰。”赵青萍淡淡地说道:“希望梁御医能够尽心尽力,照顾好外祖母的身体。毕竟,现在我们姐妹还需要仰仗陛下的庇护。陛下寿命越长,对我们就越有利。”

    梁平连连点头,保证一定会竭尽全力照料陛下的身体,以不辜负郡主对他医术的信任。

    赵青萍满意地颔首,道:“如果梁御医能够从陛下那里得知,是谁害了我的父母,我会非常感激,并会备丰厚的谢礼。”

    “郡主,言重了。”梁平随即答应下来,道:“臣一定会竭尽所能。”

    “梁御医,先回吧。”赵青萍道:“我期待你的好消息。”

    “臣告退。”梁平说完,转身离开了大厅,迎面遇上了正好进门的鹤宁。

    鹤宁和梁平,都是女帝的男宠。虽然未曾联手,但每当女帝欲招揽宫外的美男时,他俩总是默默地合作无间,将竞争者拒之门外,以确保自身在女帝心中的地位。

    梁平并未听闻鹤宁和荣昌公主府之间的渊源,这时他觉得事情有些不寻常,于是快步走过去,顺口打了个招呼。

    鹤宁对梁平报以一笑,便径直走了进去。

    按照规矩祭拜后,鹤宁突兀地走到了赵青萍面前,道:“郡主,请节哀。”

    赵青萍抬头望去,用疑惑的目光注视着鹤宁。眼前的少年站在柔和的晨光之中,眼神清澈,微笑如春,暖意融融。

    赵青萍愣了一下,才有所反应,回了一礼,道:“多谢你的关心。”

    赵锦瑟学着赵青萍的样子,向鹤宁行礼,同时偷偷回头看方桂花的反应,不知道做得对不对,见方桂花点头,这才松了一口气。

    鹤宁欠身回礼,温言婉转:“两位郡主身份高贵,无须如此。”

    赵青萍察觉到鹤宁的视线似乎在长姐身上停留了一瞬间,她立即将长姐拉到她身后护着。

    鹤宁毫不在意,拱了拱手,道:“郡主,臣告辞了。”

    在鹤宁离开后,赵青萍松了一口气。但当她看到对面的阿是时,察觉到其神色有异,试探性地问道:“阿是,你之前见过他吗?”

    阿是摇了摇头,低头注视着地面,道:“不,应该不是他!也许是我眼花了。”

    赵青萍皱眉,追问道:“谁?”

    阿是沉默片刻,道:“没什么,一个江湖朋友罢了。”

    “江湖啊……”赵青萍点头,道:“确实与朝堂有些许距离。”

    午时过后,赵青萍终于等到了对荣昌公主和驸马进行追封的诏书。

    凭借提供关键证据,荣昌公主和驸马也得到了死后的哀荣。

    赵青萍的嘴角微微上翘,为母亲感到高兴,荣昌公主能如愿长眠在外祖父的身边。

    荣昌公主,作为先帝和女帝的第一个女儿,得到了父母最多的宠爱,也与两位帝王有着最深厚的感情。

    赵青萍知道,母亲虽然常常和外祖母对着干,对权力有着强烈的执着,但她的内心深处还是希望死后能陪伴在父母身边。如今女帝不计较过去的矛盾,应该还是念着母女情分的。

    看到赵青萍笑了,赵锦瑟也跟着笑了起来。

    阿是的目光落在赵锦瑟的脸上,心中已是春暖花开。

    赵锦瑟的好心情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女帝的诏书,荣昌公主健在的弟妹以及女帝的侄子一齐来了。

    赵青萍看着这些既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心知其中就有害死父母的仇人,这令她心中烦躁。于是,她默默低下头,听道士唱着祭文,专心致志地向火盆里添入冥钱。

    赵锦瑟对赵青萍的变化感到有些不安,不敢说话,不敢动,只得紧紧地贴着此时唯一可以依靠的人。

    怀淑公主元妙真眼里闪烁着泪光,哽咽地说道:“青萍,这些日子你一定受了很多苦。”

    赵青萍依旧垂着头,敷衍地回应道:“多谢姨母的关心。不过护送父母的灵柩安全回望京,是我应该做的,没有什么辛苦不辛苦的。”

    在元妙真的带动下,其他人也纷纷上前,对赵青萍嘘寒问暖。

    赵青萍只是低着头,静静地听着。

    赵锦瑟突然置身于众多陌生人之中,惊恐不已,于是紧紧贴在赵青萍的身边,手中凉意四溢,却始终牢牢握着赵青萍的手,似乎一松手就会失去安全感。

    眼看赵青萍后背湿了大半,方桂花仔细辨别,并不像是汗水,虽然有意上前提醒,但是顾虑到在场的这些尊贵人,选择了退缩。

    赵青萍轻轻拍赵锦瑟的手,试图安抚紧张的长姐。

    燕王刘政语重心长地说道:“荣昌公主对外甥女真是不尽心啊!小外甥女如今已是双十年华,却还未婚配。本王手下有几位未婚的青年才俊,可为外甥女牵线搭桥。”

    赵青萍听到刘政的言辞,感到十分恼火,心下嘀咕:“这个燕王,依旧令人厌烦。一个志大才疏、嫉贤妒能之人,身边跟随的也不过是一群溜须拍马的小人。哪怕有一个真才实学的幕僚在身边,也不至于让燕王说出这种话来。”

    元妙真不满地哼了一声,道:“青萍才二十岁而已。家里还有长辈在,还轮不到别人在她的婚事上说三道四!”

    赵王刘敏轻咳一声,笑眯眯地说道:“怀淑表妹,你何必这般严肃呢?我大哥只是出于对外甥女的关爱,担心她嫁不出去罢了。”

    刘政继续笑着说道:“对啊,本王提婚事,也是出于好意!小外甥女的命太硬了,克父克母克姐。还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克夫呢?”

    元妙真不满地瞪了刘政一眼,道:“那也是陛下的外孙女,是朝廷的郡主,轮不到你来品头论足!”

    “本王也是担忧小外甥女的将来啊!”刘政叹了一口气,道:“女人嘛,总是要嫁人生子的。相夫教子、传宗接代就是女人的本分!”

    “放肆!”元妙真大声呵斥道:“燕王,你这是在指责陛下牝鸡司晨吗?”

    “陛下英明睿智,自然不是寻常女子可以相提并论的!”刘政哈哈一笑,道:“小外甥女就不一样了,她终究还是要嫁人的!本来就误了花期,现在又要守孝。作为长辈,我们费心为她打算也是理所当然的。”

    “狗嘴吐不出象牙。”元妙真语带讽刺,道:“还请燕王自重,别再白费力气!”

    “这女人啊,就是头发长见识短!”刘政冷哼一声,满脸不屑,道:“女人总得嫁人的,男人才是她们的依靠。为男人生儿育女,就是女人最大的人生价值。怀淑表妹不也没守寡,改嫁了吗?”

    赵青萍小声道:“燕王表舅,成亲了就是为了生孩子吗?表舅成亲之后,生的孩子,能保证一定是你的亲骨肉吗?就算孩子是亲生的,他们一定会孝顺你吗?表舅家里可不少孩子呢,不知道你的家产够不够分?”

    “赵青萍!”声音虽小,但刘政听到了,被狠狠地刺到了痛处,情绪瞬间变得激动起来。

    “哎呀,是我疏忽了!”赵青萍嘴角弯弯,声音柔声却又充满遗憾,道:“这几年不在望京,我都不怎么记得望京里的热闹了。”

    她缺席的这七年里,望京最大的热闹就在燕王府。刘政头顶青青草原,没有一个儿子是亲生的。更荒谬的是,燕王的妻妾居然串通一气、母子之间配合默契,精心策划并实施了一个毒杀男主人计划,以便瓜分家产。

    元妙真发现赵青萍今日的表现,与往常大相径庭,不再是一味的木讷,倒是对她多了几分欣赏,便委婉地对刘政道:“燕王表哥,青萍还是个孩子,有些不懂事。你作为她的长辈,理应多一些包容。”

    元妙真的话让刘政满脸不悦,袖子一甩,就愤然离去。

    元妙真摇摇头,无奈道:“唉,燕王表哥还是这般暴躁。”

    赵青萍紧紧握住赵锦瑟的手,弯了弯唇角。

    元妙真不便久留,对赵青萍叮嘱道:“你就好好在家里待着,照顾好你姐姐。望京最近局势有些动荡,一定要注意自身安全。”

    赵青萍微微颔首,应了一声“是”。

    待元妙真带着剩余的刘家人离开后,灵堂之上就只剩下太子元显了。

    元显蹲下身子,摸着赵青萍额头,道:“你长大了。”

    赵青萍依旧没有抬头,沉默不语。

    元显也不恼,继续说道:“小舅舅得回去了,你要好好保重。”

    赵青萍随之轻微地应了一声。

    元显随即站起身,忧心忡忡地走了。

    赵锦瑟见陌生人终于都走了,快速将手收回,转身就扑进方桂花的怀里,小声道:“方妈妈,我害怕。”

    方妈妈赶紧安抚,称赞道:“郡主,刚才很乖巧,非常出色,是个好孩子。”

    “方妈妈,带长姐去休息吧。”

    方桂花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鼓起勇气,问道:“永嘉郡主不一起吗?”

    “我没事。”赵青萍安慰道:“若我和长姐都不在这里,外面的人就该传闲话了。”

    方桂花见状,不再坚持,扶着赵锦瑟走了出去。

    接下来进府的,就是女帝的孙辈和望京的达官显贵。

    实际上,赵青萍本来就不擅长与这些人打交道。现在父母不在了,更是对他们心生猜疑,有了隔阂,她只专心于面前的火盆,不愿意多说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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