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守夜

    油灯的黄光明晃晃地摆动,少年郎在余晖下正右握毛笔,笔尖沾上点点浓墨,细致书写着策论,“为君者,亦要轻徭薄赋,宽待百姓,百姓如水,亦可载舟,又可覆舟...”笔墨微杵,似乎有所思量。

    老师曾说他策论言语过激,有这样的想法是好的,但过于外露,会招致他人针对,做人做事要学会躲避锋芒。

    刘宏浚的心里回旋许久,收起思绪,细看策论脉络是否出错,见没有问题,执笔写下,文词间辞藻华丽,引经据典,偶尔几句话表露出刘宏浚的宏图大志。

    若老师在场看到刘宏浚的策论,必心生欣慰,感怀良久。

    一阵阵寒风灌进屋内,赶走了屋内的温暖,刘宏浚微笑转身看向敞开的门,门外悬挂的红灯笼随风摇晃。

    刘映秋靠在门上,一身红色棉衣,头上别了只红绢花,毛绒保暖的围脖,雪白的毛绒围裘显得刘映秋的娇嫩可爱,“大哥,年夜饭做好了,就等你一个了。”

    小丫头行到大哥身边,催促他别再写了,“我的好大哥,要相信自己一定可以考过县试和府试的,你都看了那么久的书了,大过年的该好好地歇息放松。”

    刘映秋拍了拍书桌边上垒起的书,拿起最上面的《诗赋集》。书的边角磨损痕迹明显,可见它的主人备考用心。

    刘宏浚在那本书上停留了片刻,不知该说什么好,虽说他的学业优异,唯唯那诗赋让他甚是头疼。

    现在也能想起老师评论他写的诗赋,“宏浚天资聪颖,治国谋略过人,可诗赋犹如...狗屁不通!”老师硬生生地破防,拔下来十几根胡须。

    一同听老师讲课的赵公子说:“老师维持五十八年的文雅风范,认识他的人都以为他会因为他的二弟子如此,如今却是因为刘兄的诗赋,要是让那人知道,真是不知道如何是讲。”

    刘宏浚扶了扶额头,不过小妹说的对,“那便听小妹的,这两天大哥不读书了,陪你们好好玩两天!”

    “太好了,大哥每天我要买爆竹玩。”刘映秋牵住大哥的袖子欢呼地摇晃,眼眸如崔璨的繁星,熠熠生辉,“我们去吃饭,娘亲她们已经等急了。”

    “最重要的是映秋饿了。”刘映秋拍着自己的小肚腩,刘宏浚好笑,轻弹了下小妹的眉心,“小馋鬼!”。

    刘宏浚整理书桌上纸笔,吹灭完烛灯,一切妥当后,与小妹一同离屋去堂屋吃饭。

    桌子上摆满了色相具佳的饭菜,菜香味涌入鼻尖,刘映秋嗅了又嗅,抑制不住的味府,坐上凳子上。

    大家伙端起酒杯,当然刘映秋四兄妹喝的是拿橙子捣成的汁,林秋娘晃了晃旁边的摇篮,拿了双干净的筷子,沾了些橙汁伸进林瑞嘴里。

    小孩提不起精神,打了个小哈切,见林秋娘跃跃欲试想要他尝一下,他随意地舔了下筷子应付,众人眼前的林瑞顿时眼睛一亮,更加卖力伸舌头舔筷子,咯咯地发笑,刘映秋她们被弟弟不要钱的笑逗乐了。

    敬完酒酿,各自说着喜庆话,刘映秋学着大人的模样,双手捧起酒杯,杯中的汁水随主晃动,少许撒在桌上,“祝爹爹娘亲恩恩爱爱,白首不分离;祝姐姐欢喜无忧,早日找到命定之人;最后祝大哥科举考试顺利,一举拿下六元,功成名就!”

    “呀!”林瑞叫唤了声,好像在提醒有人落下了,刘映秋看向小弟,“啊,把你忘了!那祝小弟永远都有人疼,做一个快乐的孩子!”

    林秋娘她们绷不住笑,笑容遍布脸上,刘二更是没有形象可言,抱住肚子大笑,林秋娘手指轻点了林瑞水灵的大眼睛,“真是个机灵鬼!”

    林秋娘拿出准备好的红包发给孩子们,最后没有忘记林瑞这孩子,和刘映秋她们的红包钱一样,都是五十文,林瑞的红包先帮孩子收着,等以后大了些,再亲手给他。

    刘映秋接过红包,“谢谢娘亲和爹爹。”刘宏浚和刘若烟紧随其后道谢。林秋娘挥手说:“没什么,赶些吃菜,这天凉得快,等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刘映秋看着糖醋排骨咽口水,竹筷麻溜地夹住排骨,喂进自己嘴里,刘映秋忙着吃菜,酸甜充斥唇齿间,排骨入味,嚼劲十足。

    年夜饭后,难得一大家子没有睡觉,都围在火炉边上守夜。

    除了林瑞小家伙先刘映秋她们一步坠入梦乡,睡得香喷喷的,打着微弱的呼噜,脸上红润喜人,跟个粉嫩的小猪仔似的,林秋娘掖好被子,让小家伙不至于半夜时身子乱动着凉。

    刘二在和刘宏浚显摆他上山遇到的事情,刘若烟和林秋娘绣着手帕,手指间针线来回密密穿过手帕,没过多久牡丹花的轮廓展现在手帕上,刘若烟练习许久,终于女红有所进步,眼含笑意,眼尾往上留下一抹弧线。

    刘映秋羡慕地瞅了眼弟弟,弟弟年纪小就是好,她也好想睡觉,可除夕守岁很重要的,娘亲说守完除夕夜寓意新的一年顺风顺水,平安如意,无忧无灾,小弟睡了,做姐姐的,会替小弟守着。

    不知守了多久,只觉屋外寒风再起,吹打着房屋和纸糊的窗户,层层乌云掩盖住明月,寒意渐深。

    刘映秋强撑着下巴,眼睛眯成一缝,快合上时,伸手拉开眼皮,头一点点往下坠,火炉散发暖和的红光,煤炭烧得通红,冒着火星,白皙的脸蛋此时热得绯红。

    等到林秋娘说可以了,撑着膝盖起身回屋,头上的绢花还没取下来,人已经爬上架子床,窝进温暖诱人的被子里缩成一团,刘映秋闭上疲惫的眼,露出放松舒适的笑容,跟随睡意沉眠。

    刘二拿了些煤炭,重新点燃小女儿房内的火盆,稍稍开了个窗户缝,然后小心合上门,回屋揽起妻子睡下。

    每家每户门外清晨燃放爆竹,爆竹声此起彼伏。刘二听到闹声,摸索抓住床尾的衣服,披了件厚棉衣,不情愿地下床出门,出门前拿起爆竹,合上好门,点燃爆竹扔到稍远的地上,噼里啪啦,响彻整个院子。

    刘二扔完爆竹,转身不带停留地回屋上床,搂住媳妇继续睡觉。

    刘若烟和林秋娘眉头皱起,双眼紧闭,似乎没有起床的意思。刘宏浚则吓得挺起身子,以为自己睡过头了,还有功课要做,慌乱的眼神飘忽不定。

    屋内角落处的火盆中的煤炭烧完,留下一盆灰末,身子冷颤,赶忙拿被子掩在身上,想起今日春节,不用早起读书,至于答应和小妹要一起玩耍的事情没有忘记,相信小妹她正在睡懒觉,肯定没有爬起来,刘宏浚放松下来,任由懒意袭身合上眼。

    刘宏浚说对了,刘映秋翻过身子,拿起被子盖过头,留了一个小口子通风,埋进枕头里酣畅大睡。

    刘家现在只有一人被吵醒,林瑞不哭不闹,砸吧砸吧眼,等了老半天了都没有人来喂奶,自己玩着手指头,饿着饿着睡了过去。

    等林秋娘睡了个够,起床喂奶时,林瑞闭着眼珠子,一边睡觉,一边嘴巴不自主地喝奶,不带醒的。

    这两天,刘映秋可是玩得不亦乐乎,在孩子堆里带着大哥耍爆竹,小弟们和小姐妹们崇拜地两眼望着她,跟在她们后头玩。

    可惜堂哥刘虎没有出来,她都不能在他面前得瑟,要是以前过年的时候,刘虎早早出门玩爆竹,今年拘在家里不出门,和刘虎玩得好的小孩去叫他,也不出来。

    不过刘映秋想想刘虎说刘老太害她的事情,以致刘老太现在不再宠爱刘虎这宝贝孙子,甚至有时候会打骂,刘虎再没有以前风光的日子了。

    刘虎是罪有应得,以前欺负她,抢她手里的鸡蛋,自己做错的事情全赖在她和姐姐身上,因刘虎遭受了刘老太不少毒打。

    映秋想到刘老太的脸,脸上皱纹遍布,吊三角的小眼,鹰钩鼻,生气发怒时脑门皱纹叠成粗线,像个偿命的鬼,常常是刘映秋噩梦的回头客。

    想想都吓人,刘映秋凝视地上许久,春花看着一动不动的小姐妹,拉了拉刘映秋的袖子,“映秋你怎么了,地上有什么东西让你一直看啊,春花跟着你看,没有看到什么啊?”

    刘映秋晃了晃头,“我没有在看什么,我在想事情,不过不重要,我们继续玩。”说着刘宏浚的身影逐渐靠近,怀里抱着不少爆竹,够刘映秋玩好久。

    两个萝卜头穿着厚重的衣服,臃肿地扑向刘宏浚,抓住刘宏浚的小腿,往上爬,刘宏浚一时哭笑不得,好说歹说让她们下来,毕竟两个小家伙是小胖墩,再这样下去,刘映秋的好大哥要倒地了。

    刘虎听着屋外奶奶的责怪,刘兰时不时低声下气地应声,孩子在被子里瑟瑟发抖,为什么家里会变成这样?

    以前奶奶那么宠爱他,现在娘每日辛劳,三伯母还跟着欺负娘,凭什么刘映秋可以自在的过好日子,是她害他这样的,小孩眼里满是仇恨,双手紧握成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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