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日本东京赤城山，入夜。

    「佐藤医生！佐藤医生在家吗？」

    妇人怀抱着幼童，脸上净是担忧。她一边敲门，一边不时低头看向怀里的小孩。

    莫名高烧不退，无论吃什么药都不见好转。赤城山人烟稀少，除了山上寺庙中有一位赤脚医生，就只有山脚有医生了。她不便爬山，只能一路问询摸到这来。可门口并没有展示营业牌子，妇人不死心，用力拍打着木门。

    「哎呀，她……不在家啊？看样子有几天没回了。到哪里玩去了吗？都不知会大家一声，真过分啊~」

    轻飘飘的声音与牛的哞叫一同响起。

    妇人转身就看到一辆装饰繁复且华丽的牛车停在不远处。

    「您……您是？」

    从帘内探出一只白到几近透明的手，帘子掀起一瞬间妇人就被那人的衣容吸引。袈裟与礼帽都掩盖不住的微妙气息，即便脸被扇子遮住一半，也依然能从那双笑眼中感受出安抚的意味。

    「这位大人是万……」

    赶牛的车夫刚要回答就被那人收起扇子敲打了肩膀，车夫连忙噤声。

    「我是谁不重要，夫人也是来找这家医馆的主人吗？」

    「对！我的孩子……他，高烧不退，我想……」

    「来，夫人请快快上车，她啊总是到别的地方行医，常常不在家，我带你去山上的寺庙吧？」

    他用熟稔的口吻谈起佐藤医生，也许双方是认识的人。现下的确不是该客气的场合，妇人赶忙道了一声谢，抱着孩子钻进牛车。车帘放下，遮住车内光景。车夫牵引着牛缓缓调头，朝山上走去。

    002

    东京台东区千束，吉原花街。

    主街道万人空巷，人头攒动。不管是来游玩的客人还是围观的遊女和店内帮佣，都自觉让出了正中的位置。

    即便不是常客也知道，京极屋的蕨姬才是这条街上首屈一指的花魁。

    能够碰巧看到蕨姬花魁游街，实在不虚今晚之行。

    蕨姬花魁保持着得体的笑容，垂下眼睛睥睨着周遭的欢呼者。

    嗯，就应当是这样热闹的，大家都来为她的美貌一掷千金吧！其他店里的所谓头牌又如何，还不是只配给她舔/脚趾……说起来就是时任屋那个鲤夏吧，听说有人为她赎身，马上就要嫁人了，真不错，下一个储备粮是个美人。

    逡巡人群的视线在某个位置停顿，蕨姬拍了下借肩男役。

    「哎呀，有个熟人啊。你，叫人去把那个穿白色外袍的人给我带到店里去，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回去的时候看不到人，你们就……都完了。」

    蛇/蝎美人面带笑容，用柔软的嘴唇说出刀一般刻薄的话。

    003

    遊郭并不像表面上看着华丽。就像这个国家的缩影，有繁华热闹的中心，也有萧条破败的边缘。罗生门河岸，是遊郭的底层，也是此次问诊对象的所在地。

    想要到罗生门河岸，就一定要穿过热闹的花街。

    不巧的是，她被花魁游街阻挡住了去路。

    玲奈压下眼底的不耐烦，等着热闹散场。不成想，一个健硕的若众拨开人群直直朝她走来，还大声嚷嚷着，生怕她跑掉似的。

    「那个医生，你站住！」

    玲奈指了指自己，若众粗/鲁地攥住她手腕，就要逆着人群离开。

    她本想甩掉这人，却在花魁游行队伍与自己擦肩而过的时候动弹不得，一瞬间的愣神让她错失了脱身的最佳时机。

    「堕姬……」

    街头的人声鼎沸淹没了玲奈的轻声呢喃。

    坐在京极屋的时候，玲奈还是没缓过神。

    这就是花街第一花魁，蕨姬，所在的店？比想象中普通，似乎并不是什么底子丰厚的店。不过因为有蕨姬在，日进斗金也只是时间问题。

    老板娘和老板在看到女客进门的时候还想阻挠，从若众口中得知是蕨姬花魁的要求时，两人俱是沉默，让她进了店。

    与其说是花魁，更像是这家店实际的控制人。

    备茶的人放下茶点离开后，屋内又陷入寂静。玲奈把药箱从背上卸下来，揉了揉发酸的肩膀。

    还不等她坐下，一只手就掐住她的下半张脸往竹席上按，速度快的她根本反应不过来，咚地，后脑与竹席磕碰发出沉闷的声音。

    与此同时，屋内灯光俱灭，只剩下空洞洞的黑暗。

    「有段日子没见了，怎么躲着我啊？丑女。」

    是方才还在出游的花魁，蕨姬。

    蕨姬身上的配饰因她快速下蹲产生晃动互相敲打，叮叮当当悦耳极了。

    「唔，噗……咳咳……」

    血液从蕨姬的指缝中溢出，她松开手，拿起桌上的茶壶就往玲奈嘴上倒。

    「比以前还要弱，我没使力气你就吐血了啊？真搞不懂，这样的你怎么还活着啊？」

    茶水冲掉玲奈嘴角的血液，高温很快烫红了嘴巴那附近的皮肤。直到蕨姬倾尽茶壶里的水，她都没再吭一声。

    「……你比之前还要美，所以才没认出来。」

    「再多说一点啊，你也只有那张嘴和脑子有一点用了。为什么来花街之前不向我报备，难道你不知道，这里是谁的地盘吗？啊？」

    本以为夸赞蕨姬的美貌足以让她保持平静，没想到还是逃脱不掉一记踢打。

    玲奈无法抵御冲击力，直到撞上墙壁才停止滑动，腹部和后背都火辣辣的疼。她艰难地爬起来，平静无波的双眼看向蕨姬，一声不吭。看来，蕨姬仍对那件事耿耿于怀。

    就是那双眼睛！什么意思，可怜她吗？可怜她无法得到那位大人的赞美吗？去死吧——丑女。

    蕨姬越回忆越是怒火中烧，不知怎么的，一看到这张脸，那段想要忘掉的记忆就清晰的不得了。手臂高高扬起，重重挥下。

    预想中的声音并没有出现，巴掌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男人拦截，无论如何再不能向下一寸。

    「可不要把她弄死了，妹妹。」

    「我有分寸的，你不要教我做事！！」

    「马上就要开店营业了，要是闹大，这家店也不能待了。而且，她也有不能死的理由，目前看是这样。」

    佝偻着上半身的男人怪笑了两声，扭头对玲奈下逐客令。

    「把药留下，滚出去，丑东西就不要在这里碍我妹妹的眼。」

    玲奈紧咬住牙关扶着墙站起来，从医药箱里拿出了什么放在竹席上，就离开了。

    门内传来那两兄妹不顾旁人的争吵声，她咽下一口血沫，走出了京极屋。

    注释：

    1、日本赤城山，休火山，山顶存在火山湖。

    2、借肩男役：花魁游街扶着花魁的工作人员。

    3、若众：在花街工作的工作人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