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朦胧恍惚之间,狯岳察觉到有细小的毛发正顺着自己的衣袖攀爬上来。

    若有似无的暗红色暴露了它的行踪,在纯黑的队服上额外扎眼,全部都烧掉就好了,把他们全部都烧掉就好了!!

    ……真叫人恶心。

    喉咙深处好像有什么要涌出来,狯岳强压着胃中的翻江倒海,大脑飞速地思考着措辞,那个女鬼就站在他的面前,骇人的眼神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诚然,他是想要活下去的,命运偏爱捉弄人。

    鬼杀队,普通的队员……说到底,也只是弱小的人在群聚而已。

    面对强大的鬼,两只上弦,他不会像其他人那样英勇就义,明知毫无胜算依旧提刀赴死。

    加、加入他们!

    对他们投诚。

    没错。

    他是有利用价值的!

    比如……蝶屋,没错,蝶屋的所在地!

    只要捣毁那里,鬼杀队的医疗后援部。如此一来也算是立功,他们应该可以放过他?

    顺利将术种入狯岳的瞬间,玲奈读取到了他的想法。

    她垂下眼睫,瞥了一眼匍匐在地抖个不停的狯岳。

    凭借他脑中准备好的措辞,说不定真的可以得黑死牟赐血变成鬼。再加上他本身是鬼杀队的一员,若是与其他队员对上,免不了搅得对面军心混乱。

    尽管他并非德高望重的柱,但保不齐有哪个重情重义之人无法对他出剑。对黑死牟来说确实会是一颗包赚不赔又好用的棋子。

    再者,鸣女得到鬼舞辻无惨更多的血,血鬼术获得极大提升。以鸣女的能力,找出鬼杀队各部位置也就在这两天了。

    若她能先行一步……在鬼舞辻无惨眼中,这一举动无异于和鸣女争抢功劳。

    但鬼舞辻无惨只看结果不是吗?

    只要能拿到他想要的结果即可,是谁拿到的,怎么拿到的,并不重要。

    现今鬼舞辻无惨召集众鬼到无限城,一定是为逐个击破或一举攻下碍事的鬼杀队,从而夺取灶门祢豆子。

    其余的上弦,除她以外,均被派出去寻找鬼杀队各个支部的线索。

    尽管并非所有的鬼都善于追踪,但在鸣女血鬼术的加持下,据说已经掌握了多处鬼杀队队员的精确位置。

    何等可怕的信息战。

    而对此毫不知情的鬼杀队员们,究竟有多少胜算,玲奈不敢想。

    思索片刻,玲奈斟酌着词句向黑死牟开口:

    「大人,我有一计,劳您帮忙看看。」

    「留下活口,操控他探查鬼杀队的情报。您看如何?」

    黑死牟三双眼睛齐齐凝视着眼前这个年纪尚轻的后代。

    沉稳、冷静,口齿清晰,落落大方,若操持家中大小事宜,也定是一把好手。如是这般孤身行走在外,竟也不胆怯。

    在他的年代,女子理应顺从、在家相夫教子,如果是她这样的年纪,差不多应该已经嫁为人妇,为家族开枝散叶了。

    鬼活过了漫长的岁月,对外界的飞速发展变得顿感。

    记忆中模糊的母亲的身影、被他抛在脑后的妻儿的身影,与佐藤玲奈如松的身板重合又错开。

    「可以。」

    说着,黑死牟调转方向,离开了原地。

    朝代更迭,距离他的时代似乎已经很久了。

    大正,自明治维新后出现的盛世,绚烂多彩的,似乎一切都有可能发生的时代。

    非武士阶级出身,也能有这般胆识。

    当然,一切都建立在他们是利益共同体的基础之上。如存二心,不待他人动手,他会第一时间将佐藤玲奈斩于刀下。

    背叛者的下场只有一个。

    黑死牟离开,空气中无形的压迫感少了很多。狯岳弓起上半身,挪动着已经发麻的腿,还不等他摸上腰间的信号弹,就被一只没什么温度的手捏住下颚,力气大得几乎叫他动弹不得。

    有别于黑死牟的另一种恐惧顺着他的脚尖一路向上攀爬,狯岳的每一根汗毛都炸了起来。

    黑夜中仍然夺目的暗红色瞳孔,对上视线的瞬间狯岳便觉浑身犹如坠入浓稠的黑沼之中。无论他如何张大嘴,都不再有一丝氧气进入肺腔。

    快要无法呼吸了……

    会死……

    「我……我知道……鬼杀……队……总部……的位置……」

    听到意料之中的说辞,佐藤玲奈松开了手,但狯岳脖子上的发丝仍然没有松动。

    他在说谎。

    他根本不知道鬼杀队的总部在哪里。

    实时读取了狯岳心中所想的玲奈合上眼睛,竖起耳朵屏息凝神,探查着周遭的声音。

    鸣女的手还没有伸向黑死牟的活动区域,果然最危险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你的等级,如何能够面见鬼杀队的主公?」

    这么说着,缠绕在狯岳脖颈上的头发丝一松,乖乖回到了被施术者的发从中,隐去颜色,再寻不见。

    禁锢消失,狯岳连忙大口大口喘着气,喘得太过急切,呛进了些许尘土,这些他都顾不得了。劫后余生的狯岳连忙跪在玲奈的脚下,不住地拜。

    「只、只要我……我也变成像您一样的存在,一定能够为您所用。不管是鬼杀队的大本营还是主公……不,产屋敷的项上人头,只要您需要,我就献给您!」

    玲奈神色一凛,不回他的话,单手将狯岳拎了起来。

    她抬起右手,指尖虚空一抓,几只鎹鸦的腿被她攥在手里,暗红色的纤长发丝迅速收紧,隐入鎹鸦的黑羽之中。

    几只鎹鸦还没反应过来就获得自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扑扇着翅膀离开。

    狯岳看到这一幕,心中最后一点希望破灭。

    双腿已经跪得快没了知觉,他只觉得衣领紧了又松,视角便换了。

    匍匐在地面上太久,久到习惯尘土的气息。血液流通起来,争先恐后地涌向小腿再走一圈循环,麻木的腿部渐渐有了知觉,几万只小蚂蚁啃咬似的,又酥又痒。狯岳踉跄着,又强迫自己迅速站好。

    善逸带回来的那个女人……和这只鬼,真的是同一个吗?好像不是,至少没有眼前这只鬼高,那个女人……依稀记得是和善逸差不多高,绝对不是眼前这个比他还要高一个头的鬼。

    越是回忆,那女人的容貌越是模糊,好像不是……是他搞错了。

    玲奈打断狯岳的思考,她居高临下地拍了拍狯岳的肩膀,另一只手顺势戴上面具,莫名的,她不喜欢这个人的眼神。

    夹杂在强烈求生欲之中,还有些别的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这让她有些不适。

    「想获得恩赐,必须得拿出成绩来吧?」

    狯岳顺从地低下头,想要遮掩被看穿心事的窘迫。

    「您、您需要我做什么?」

    「我最喜欢和聪明人谈话了,跟上来。」

    面具之下,玲奈露出了然的笑容。

    「是……大人。」

    弱者为了活着,总是需要绞尽脑汁的。

    加入强者的队伍,或者变成强者,是狯岳一直奉为真理的不二信条。

    他向来知道陷入困境之时,应该做出何种选择。

    ——递交投名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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