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的一声闷响，回荡在静谧的休息室中。
一米八几的成年男性本就力度不小，再加上他下手极重，鹿采薇口腔里几乎瞬间就泛起一丝血腥味儿。
她那位化妆师经常在她耳边念叨，说闻太太的皮肤最是细嫩。
此刻，鹿采薇右耳嗡鸣阵阵，却还忍不住去想——
要是她现在肿起半边脸的狼狈模样被化妆师瞧见，那个年轻小姑娘估计该心疼得说不出话来了吧？
闻璟落一巴掌扇完，仍是没有解气，指着他名义上太太的鼻子怒骂道：“给脸不要脸，鹿采薇你他妈有病是不是，非得在这个时候给老子找茬？”
“什么叫找茬呢？”
鹿采薇反问，“我只知道，在拍卖会上拍下一件珠宝合情合理，难不成，闻大少管天管地，还要管我如何消费吗？”
闻璟落理所当然道：“你一个女的，嫁到我们闻家来，花着我的钱，我当然管得着。”
鹿采薇仿佛在听什么无厘头的笑话一样，“闻少爷，你要清楚，我是一个女人，不是一个废人。”
她轻轻将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抬起头跟他对视，不卑不亢。
“这几年我只是没有工作，但不代表我不能坐在家里投资理财。这么点儿道理，您这位哥伦比亚大学的商科高材生，还是懂的吧？”
闻璟落被噎了一下，随即恼羞成怒，“会投资理财很了不起吗？当年你被封杀欠下一屁股债，要不是我把你娶进家门，你现在还不知道躺在哪个老头儿的床上陪人睡觉呢！”
鹿采薇心中冷笑一声，拳头紧握，隐隐发抖。
对于他这些粗鄙之语，几年来她都快听得耳朵起茧子了。
一双眼睛波澜无惊，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
她真是想不通，闻家怎么会出了这么一位——几年都没半点儿长进的蠢货。
鹿采薇抬起手，向外指了指，“门都没关，我劝你还是小点声为妙，以免被那帮记者们拍到，堂堂闻家大少爷，不仅人身攻击自己的妻子，还热衷于臆想着给自己戴绿帽子。”
闻璟落警惕回头，闭上了嘴。
她继续道，“还有，那笔债是您的母亲赵女士替我垫上的，我早就连本带利给她还清了。除此之外，嫁给你的这三年来我没花过你们闻家一分钱，不信的话，你现在就可以回去查……”
“你少跟我在这废话！”闻璟落大声喝止她。
“这句话还是送你自己吧。”
鹿采薇转过身坐到椅子上，端起杯子喝了口茶，提醒道：“闻少爷，您的告白是结束了吗？”
“结束个屁！”
提起这个，闻璟落更加气急败坏，“还告白呢，你在拍卖会上抢人家妹妹看上的东西，我还怎么好意思跟他告白？”
鹿采薇忍痛牵动唇角，“难得有如此良机，您总不能把时间浪费在对我兴师问罪上吧？”
闻大少手指冲她点了点，咬牙切齿道，“好，鹿采薇，你给我等着，回来我再找你算账。”
他摊开手，打完了人还理直气壮，“戒指给我，待会儿给嘉嘉妹妹送去，我告诉你，你最好是祈祷我能告白成功，不然……”
鹿采薇毫无惧意地盯着他，“不然你就接着婚内家暴？”
她费力地笑了一下，“闻璟落，咱们现在可不是在中国，你要是被关进去，我可不会大发慈悲捞你出来。”
无法无天惯了的闻璟落可不会在意这些，鹿采薇越是不服软，就越能激怒他。
“老子打自己的女人，我看谁他妈敢管！”
当即再次高高扬起了手。
可这第二个巴掌并没有落在她脸上。
顾卓然不知何时出现在闻璟落的身后，牢牢地攥住了他的胳膊。
“你还没闹够吗？”
闻璟落惊讶回头。
就见那副冷淡禁欲的金丝眼镜下，点点怒意若隐若现。
面对心上人的质问，他自然不好再发作。
委屈地瘪瘪嘴，“然哥，这个女的抢了嘉嘉看上的东西，我替嘉嘉妹妹教训她一下怎么了？”
“怎么了？”
顾卓然似乎刚刚找到这里，一路快步赶来，呼吸还没来得及平稳。
他冷笑一声，“顾希嘉是我妹妹，而你口中的这个女的，是你名正言顺的合法妻子。”
闻璟落跟他面对面站着，两人身高相差无几，只不过他垂着头，看上去显得顾卓然气势更盛。
他还想再胡搅蛮缠几句，却直接被顾卓然出口打断。
“你先去我车里等我，我有话要跟你说。”
“真的吗？”
闻璟落的眼睛噌一下就亮了，点着头连忙应好。
只不过他转身往外走时，依然不忘回过头，再恶狠狠地冲鹿采薇翻个白眼。
门关上，室内只剩下他们两人。
鹿采薇身上强撑着她的最后一股劲，忽然就泄了下来。
她看着杯中的茶叶，一语不发。
顾卓然也沉默一瞬，低着头，看向她的眼神满含歉意，“采薇，对不起……”
鹿采薇只是摇了摇头，“你不用跟我道歉，我也不需要你的道歉。”
可除了道歉的话，现在他们之间还能说些什么呢？
顾卓然上前两步，俯身蹲在了她面前，“疼吗？”
鹿采薇抬起头，右脸上的红印看得人触目惊心。
她都懒得多笑一下，“你说呢？”
顾卓然伸出手，动作轻柔，想要替她撩开一缕散落的长发。
却别她扭头避开。
“我带你去医院，得让人敷点药……”
“省省吧。”
鹿采薇说：“被闻璟落看见，我左脸上还得再挨一巴掌。”
顾卓然愧意更甚，再次道歉，“对不起，这回是我连累你了。”
“你连累我的，又何止是这一回。”
她话音刚落，顾卓然脸色就变了。
但鹿采薇还是继续说了下去，“我三年前嫁给闻璟落，到底是拜谁所赐，想必你心里最清楚不过。”
顾卓然神色慌乱，眉关紧皱，“采薇……”
他情绪复杂地轻喊一声，继而握上了鹿采薇手。
鹿采薇低下头，看着覆在她手背上的那只骨节分明的手。
这是她几年前想要抓住，却最终不敢奢望的触感。
和她想象中一样，是温热的。
可这股暖意，再也无法穿过隔阂，抵达她的心里。
她将手抽出，眼中毫无留恋，“顾卓然，现在不是你对我避之不及的时候了，是吧？”
“采薇，我……”
顾卓然的眼中尽是挣扎和心疼。
鹿采薇给他解释的机会，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可他低下头，再次沉默不语。
无声之中，仿佛又是一记耳光，狠狠地扇在了她的脸上。
不过这次，终于扇醒了是迷不悟了这么多年的自己。
鹿采薇将水杯中的茶一饮而尽，冷冷开口，“五年前你避我如洪水猛兽，生怕我这个身败名裂的人缠上你这位影视圈新贵，一口气躲到了美国。”
她揭着自己的伤疤，面上却越发云淡风轻。
“没成想，又碰上了一个比我更难缠的闻少爷，人家出身豪门，顾老爷子在他们面前都得笑脸相迎。”
“你得罪不起他，干脆想办法把我跟闻璟落撮合在一起，既能摆脱我跟闻少爷，又替你堂姐取消了她那桩婚约，还能为闻家保全脸面，解决难题……”
鹿采薇重重地将茶杯顿在桌子上，一字一句道：“一箭四雕，顾卓然，你可真是善解人意。”
她的话像是一双手，握住他的心脏在死命抓揉。
顾卓然抬起头，却承受不住她那满含失望的眼神。
最终，依然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起身，拉开门，大步离去。
背后是沉闷的关门声。
像极了对他懦弱胆怯，而又无能为力的嘲讽。
-
深夜，酒店卧室。
鹿采薇敷完冰袋，闭上眼睛躺在床上。
闻璟落的车到现在还没回来。
但她也懒得去想，这人是在他心心念念的顾影帝那里，还是又去了什么夜店开party，一夜花天酒地。
反正这一切过了今晚，就再也跟她没有半点关系了。
无论闻大少告白成功与否，等明天回国之后……
鹿采薇轻轻转动右手食指上的蓝宝石戒指，又不受控制地想起了那个人。
她似乎永远都精力充沛，浑身上下有使不完的力气，兴高采烈地跟一帮崇拜她的女孩子畅想未来。
动作大大咧咧的，有些豪迈，连带着那只带着蓝宝石戒指的手，都多了些挥斥方遒的架势。
声音脆爽，字字铿锵地回荡在后台的休息室内。
她说——
“这个世界上最坚实可靠的一种爱，叫自爱，永不背叛，永不放弃。”
“干嘛自欺欺人，明明你才是你自己最虔诚的信徒。”
鹿采薇握紧了带着戒指的手，蓝宝石在夜灯下泛着莹莹的光。
像那个人的眼睛。
她忽然感觉委屈至极，鼻腔里生出的酸涩感快要将她整个人尽数淹没。
被闻璟落扇巴掌时没哭，面对顾卓然时没哭，可在这一瞬间，泪水却抑制不住地顺着眼角滴落在枕头上。
如果那个人还在的话，一定不想看到她现在这幅尊严全无的样子吧？
鹿采薇抬手擦去颊边的湿润，心意坚决。
即使违反他们签订的合约，拿不到一分钱，她也要跟闻璟落离婚！
她躺在床上，等待着窗外的黎明。
一室静谧中，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一通电话打了进来。
不知为何，鹿采薇左眼皮跳了好几下。
她起身拿过手机，屏幕上显示，联系人是钱越——闻璟落的随行助理。
那种不详的预感刹那间更加强烈。
鹿采薇接通，电话那边立即传来焦急慌张的声音：
“太太，不好了……闻少爷他坠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