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风了

    竺宴没带耳机,到了酒店房间才点开视频。

    “HELLO大家好,我们是BRAVE。我是BRAVE大哥迟贺年,我是BRAVE迟漾,我是BRAVE然彻。大家好久不见!”

    视频里三个男孩站成一排,默契地喊出那个名字,依次介绍自己。

    声音出来的刹那,眼泪夺眶而出。

    她的青春跨越了多年时光在向她说“你好”。

    视频只有短短7秒,竺宴却看到了漫长的十年。

    这十年里,有他们的日中天和大厦倾颓,也有自己的绝望挣扎和新生。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无论如何也止不住。竺宴抱着膝盖缩在床角,头埋在臂弯里不停抽噎。过了很长时间她才骤然想起来然彻的消息还没回,赶忙拿出手机点出聊天框,指尖却悬在键盘上方直到屏幕熄灭也没敲出一个字。

    她不知道说些什么。

    “叮咚”一声,“主舞大人”发来消息:别坐地上。

    竺宴抹了把眼泪爬起来,回:你怎么知道我在地上?

    主舞大人:我神机妙算。

    竺宴:【……】

    主舞大人:哭了?

    主舞大人:我们上午正好都在医院,他俩说要给老粉丝福利。

    竺宴不信:他俩说的?

    然彻轻咳一声:我提的,但他俩是自愿的!

    他眼珠子一转,又发出一行字:上次他们也在,灯带是我们一起装的,他们就在桥那边,等着我们过去放烟花。他们可是吹了一个晚上冷风,比我还惨呢!

    竺宴破涕为笑:那他们两个没揍你?

    主舞大人:没有。他们说我失恋已经够惨了,先放过我。

    竺宴嘴角刚翘起来,那头又过来一句:等我结婚再收拾我。

    她猛地扔掉手机,整个人“蹭”地烧起来。

    ……

    手机在床上孤零零地躺了一个多小时,竺宴跑了步、练了胳膊拉了筋、再次冲了凉,甚至吃了两个苹果当晚餐,才拿起手机登上小号点进然彻特意强调的那条微博。

    一条不算VOLG的VLOG。然彻替了寸头,穿着白色背心,在健身房疯狂撸铁。镜头从他削瘦的下巴开始,沿着汗珠的流向走过脖子上的青筋,锁骨,然后是湿透的布料下若隐若现的精壮的胸和腹肌。倚澜奇幻的剪辑师简直神乎其技,对腹肌和锁骨做了放大处理不说还重复播放,王胖子也是个合格的摄影师,他不光拍了脖子和手臂,他还拍了手,细细的血管从手腕到手背再到指节。明明那个人就是正常的体能训练,竺宴却隔着屏幕感受到了明晃晃的勾引。

    事实证明,世界上总有人能互相感同身受。

    评论区里,焰火姐姐们一片“斯哈斯哈”:

    红火燎原: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他勾引我!

    彻彻彻彻彻:想在哥哥腹肌上滑滑梯!

    然彻的狗:我就说这哥骚起来无人能及吧?【色】

    然彻的猫:咳咳,朕很满意,明天还翻你牌子。【狗头】

    ……

    十几岁就沉迷男色的女人开口实在是精彩,竺宴躺在床上看无限刷新的单口相声,嘴角越咧越大越咧越大,笑到生理泪水从眼角落下,眼皮打架,手机悄悄从掌心滑下,然后在主人平稳的呼吸中与黑暗融为一体。

    ……

    然彻终究是没有等到竺宴的回复。第二天凌晨开工他手机上交,一交就是一个多月。

    而竺宴除了抽空参加了一场品牌方的线下活动外,其余时间都在健身、翻剧本、揣摩人物。

    假期最后一天,竺宴收到了一份快递。

    四四方方的纸盒子由黄色胶带缠了好几圈,和早餐一起被送到房间门口。

    “你又买了什么呀?”小橘一整个好奇宝宝,这段时间竺宴买了好多五颜六色的配饰,每一个都出乎她的意料。

    “不知道。”竺宴嚼着面包翻了下购物记录:“我最近买的东西都签收了呀,新牙刷昨天才下单,物流显示还没发货呢。”

    “那这……”小橘陡然想起前段时间怎么都查不到的私生饭,脑子里的弦绷紧把快递扔得老远,拿出手机:“我总觉得不对劲,先报警吧。”

    “不行,”竺宴摇摇头:“现在不确定里面是什么,万一是品牌寄来的东西怎么办?”

    虽然一般情况下品牌方寄礼盒都会提前跟虞千或者小橘打招呼,但他们忘了通知的情况也是有的。

    “拿手机,先录视频。”竺宴从衣帽间扒了双手套,拿剪刀小心翼翼地划开胶带,盒子打开的一瞬间,黑色的毛发迎面弹出,浓厚的血腥味随之而来。

    竺宴猛地丢掉剪刀冲进卫生间。

    “呕!”

    小橘紧跟上去拍着背给她顺气:“好点了吗?”

    水“哗哗”流着,呕吐物瞬间被冲进下水道,竺宴双臂用力撑着洗漱台,眼睛猩红地看着镜子:“小橘,报警。”

    她一眼就认出那是一条狗。

    一条黑色的,被车轮反复碾压的中华田园犬,跟她的小黑一模一样。

    “我们怀疑是熟人作案,”警察局里,老警察方文指着电脑屏幕说:“我们排查过了,这个人是酒店后厨新招的,他们上班通常走后门,不应该出现在前台。快递单号上的信息也是假的,寄件人的姓名和地址都是伪造的,但是你的信息却是真的。结合你之前的案子,我们觉得熟人作案的可能性比较大,并且极有可能跟上次是同一个人。你好好想想跟你有过节又这么了解你的人都有谁。”

    竺宴指尖深深陷在掌心里,她睫毛轻微地抖动,说:“我知道了,谢谢警官。如果没别的事我们就先回去了。”

    方文叫住她,意有所指地说:“竺宴女士,从我的经验来看,恐吓往往是行凶的前兆,歹徒极有可能会有下一步动作,并且极有可能会进行人身伤害,如果您想到了什么人请务必联系我们。”他干这一行快二十年了,见过很多出于各种原因保护嫌疑人的受害人,也曾亲眼目睹一些人被爸妈算计绝望跳楼。

    虽然他也不想承认,但现实就是人性能吞掉一切。世界上就是有父母会为了房子、车、钱、或者儿子把亲生女儿推入绝境。

    “好。”竺宴看着方文的眼睛说。

    ……

    ……

    八月一日,竺宴跟随《光与影》A组人员前往林州大学拍摄安静在大学期间的戏份。三天后,随着夕阳沉入地平线,安静的大学生活也走到了终点。

    “卡!过了!收工!”

    “大家辛苦,我先走了,明天见!”竺宴把换下来的衣服递给小橘,接过风扇一边吹风一边问:“沈老师那边还在拍吗?”

    小橘翻了翻行程表又翻了翻群里的聊天记录,点头:“对,现在是在拍一家三口的日常。”

    竺宴点头:“我去看看,你先回去休息吧。”明天要重拍□□的戏份,她想再去找找感觉。

    “爱你么么!”小橘朝她飞了个吻,欢快地跑向服装组。

    “打车找我报销!”

    “知道了!”

    “刘叔,回棚里。”

    “埃!”

    正是晚高峰,商务车在红绿灯口卡了足足有二十分钟。竺宴百无聊赖地放下剧本,把玻璃降下一条缝,靠在椅背上惬意地享受晚风。

    “叮咚”一声,手机进来了新消息。

    是两条短信。

    一张打包小狗尸体的照片,和一句“送你的礼物喜欢吗宝贝,明天拍摄顺利噢~”

    竺宴皱了皱眉,锁上屏幕,吩咐司机:“去警察局。”

    八月十五日,林州城郊的天台上,安静把绳子捆在油桶上,无视女人的嘶吼,一脚把她踹了下去。对门经常扯着大嗓门聊八卦的胖婶重重摔在墙上,嘴角磕出了血,在风中嚎啕大叫:“你这是杀人!杀人是犯法的!杀人要偿命要坐牢的!你不是学法律的吗?你不要知法犯法啊!小静啊,我可是看着你长大的小静啊你放了婶子吧……”

    安静伏身,一只脚踩在绳子上,脸上映出火苗跳动的光。她阴翳地笑了声:“你嚼舌根的时候就该想到有这一天,苗婶,一路走好。”

    安静退后几步,抬起胳膊把火机扔出去,油桶“砰“地炸开,女人凄厉的尖叫回荡在空中。与此同时,铁门被一脚踢开,郑和穿着制服,拿枪对着她:

    “收手吧,已经被包围了。”

    “好,卡!演员休息一下,我们上威亚!”郭宏纲在对讲里喊。

    小橘冲上来把风扇递给竺宴,又掏出纸巾和冰凉贴。天台上的风虽然大,但是气温有三十七度,再加上安静的服装是皮衣皮裤,竺宴捂了一身的汗。

    “怎么了?”竺宴放下保温杯,抹把汗,看向小橘:“我刚才表现不好?”

    小橘眼神忽闪了下,嘴角扯出笑:“天太热了,困。你刚才表现老好了,真的。”

    “真的?”竺宴又咽了口水,挑眉:“网上又说我什么了你眉头皱成这样?”

    “哪有。”小橘下意识摸摸眉心。

    “手机给我。”竺宴伸出手。

    小橘抿了抿唇,摇摇头:“大情绪戏呢。”

    远处有人在喊:“安静来试威亚!”

    “来了!”竺宴把保温杯塞给小橘,拍拍她肩,留下一句安慰:“别皱着眉头,好看的脸不是这么用的。”

    “卡,再来一遍!”

    “停,再来一遍!”

    “休息五分钟,我们再来一遍!”

    一段简单的打戏拍了四条郭宏纲都不满意,不是打光不满意就是情绪不满意,竺宴从墙上跳起在空中旋了快二十圈,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侧着身子“哇”一声吐几口空气。

    郑和的扮演者贾思齐从地上爬起来替她顺顺后背,问:“没事吧?”

    竺宴摇摇头。

    幸亏她有先见之明啥都没吃,不然被她压在身下的贾老师就遭老罪了。

    贾思齐长了一张大众化的国字脸,两道锋利的剑眉直直插着,加上眉尾那道淡淡的疤,给人一种扑面而来的凛然正气。当然,这是他不笑的时候。他笑起来嘴角咧得巨大,两道眉毛分别贴在鬓角,活脱脱一搞笑男。贾搞笑男递给竺宴一瓶矿泉水:“漱漱口。”然后迎风而立,一脸惆怅地叹气:“唉!”

    竺宴拍着胸脯深深呼出一口气,站到他旁边问:“嫂子还没回你消息?”

    贾思齐年方三十一,出道多年没有经历过爆红,倒是早早结了婚抱了娃。他媳妇也是个妙人,想着他长得帅收入高还不忙还喜欢她,结了不亏。哪知道刚生完孩子她老公就进了大组成了男一号,大半年都不回家。

    “是呢,”贾思齐叹了口气:“孩子闹得厉害,她一个人晚上又得喂奶又得换尿不湿,成天成天的睡不好,我又不在家可不得生气嘛。”

    “怎么不找个月嫂?”

    “她不让。我这几年都没戏拍也没什么收入,怀上孩子就开始花钱,我老婆身体不好,怀孕那段时间吃不好也睡不好,可遭老罪了。本来说好我俩一起看孩子的,上回放假我又没回成家,她一个星期都没理我。”贾丈夫蔫儿巴巴叹出老长一口气,朝天许愿:“给我放假吧!我想回去看老婆!”

    他这一嗓子吼得极其嘹亮,“看老婆”三个字在现场回荡。郭宏纲拿着话筒回他:“你给我好好拍就放你回去看老婆,演员走位!”

    凌晨一点半,这场戏终究是没磨下来。

    郭宏纲看着监视器里的东西摇摇头:“这不行,郑和是个刑警啊,怎么能一个大学生干趴下了?这个威亚撤了撤了撤了,安静换个动作。”

    萧楠不乐意了,他把剧本怼到导演脸上,说:“都说了不是□□趴下,是他晃神了放水了,后面这不是立马就把人制服了吗?”

    郭宏纲撇撇嘴,摆手:“这不好,这条感情线删了,删了删了,他一个刑警,执行任务呢放什么水啊,人命关天,抓凶手才是正经事,你后面那个台词写得也不行,得改,他一个警察说的都是什么屁话!”拍了十条都没拍出理想的东西,郭导现在处于暴走状态,看什么都顺眼啥都听不进去。他朝对讲嚎了一嗓子:“安静下手再狠点,我们再来一条,镜头再近一点!”

    摄像大哥也嚎一嗓子回他:“不行啊导演,再往前我影子就拍上了。”

    对光线要求极高的郭导看了眼调设备调得心力交瘁的灯光师又看了天色,瞪着萧楠说:“今天就到这吧,收工。”

    众人迅速退散,竺宴从更衣帐篷里出来打着哈欠上了车,窝在椅子上模模糊糊地想她好像忘了什么事,然后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小橘踌躇了下,帮她把手机关了静音,然后示意刘叔回酒店。

    算了,明天再告诉她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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