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与影

    安静的妈妈王梅梅是个很善良又很懦弱的女人,她善良到对患上脑血栓的丈夫悉心照顾,还要出去工作拉扯一双儿女长大,懦弱到认为家丑不可外扬,默默忍受丈夫七年家暴。

    是的,家暴,那个叫安祥的男人,患了脑血栓连话都说不利索的男人,不能自己上厕所,走路一颠一颠,吃饭用勺子还会洒得满桌子都是的男人,竟然有力气冲王梅梅大呼小叫,王梅梅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他就会暴戾地跺脚,挥舞着胳膊在王梅梅身上落下重重的拍打。而这个养活全家的女人却不能还手,因为她的丈夫是医生和邻里眼里的傻子,她却是个正常人。

    正常人哪能跟傻子计较呢?

    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王梅梅的身上留着青一块紫一块的印记,常常这些印记还没消散又会被红色覆盖。她在家附近的小餐馆找了份跑堂的活计,每个月两千块钱,从早上八点到下午六点。有时候店里人多,她下班晚了还要被邻里嚼舌根,总有些年纪大的男人女人说她在外面勾搭男人,这些话传进安祥耳朵里就是她“出轨”的铁证。那天晚上王梅梅扶着腰气喘吁吁地回到家,儿子安平玉在房间里一边大呼小叫地打游戏,一边喊饿了让她做饭。她刚做完饭给儿子端进去,一出门,一根棒子兜头打下来,王梅梅当场倒在地上。她的额头被打破,血沿着地板流了一大片。安祥却像没看见,拿脚狠狠地踹在她身上,一边踹一边口齿不清地嚷嚷让她去死。王梅梅嘴唇嗡动了下,想要辩解,但腰间剧烈的疼痛让她说不出话来,她最终无力地倒在地板上无力地挨捶。房间里安平玉咒骂着“吵死了声音小点”,把声音开大继续杀人去了。安祥嚷了一阵累了,就停了下来,转身去厨房找吃的了。王梅梅胳膊费力地撑着地面,缓缓从地上爬起来,一瘸一拐进了卧室,摔躺在床上。

    她觉得有点累了,想睡一觉,明天还要上班呢,上班前还要把早饭做好,不然丈夫会饿着,儿子倒是省心,他会睡到下午起来自己煮泡面不用她管,明天店里的活还很重呢,她要早点过去,不然还要挨老板骂,还要被扣工资,她可不能被扣钱,安祥还等着买药呢……

    就这样,她迷迷糊糊闭上了双眼,再也没有醒过来。

    三天后安静回到家,兴高采烈地拿着工资单和录取通知书给母亲看,却在床上找到一具冰冷的尸体。夏天天热,王梅梅都有些发臭了。

    而家里的两个男人,没有一个发现。

    或者说,没有一个在意。

    明亮的房间里,王梅梅散发着恶臭蜷缩在床上,她身下是一大滩血。安祥含着口痰在踹门,因为他喊了很久王梅梅还不起来做饭。

    安静着急忙慌地报了警,警察来得很快,街坊邻居苍蝇一样围在门口看热闹。安平玉被吵醒了。他骂骂咧咧地从床上起来,打开门,跨过干涸的血迹去了卫生间。穿着白大褂的法医把王梅梅装进收尸袋,运上车,把家里的角落都拍了照,给街坊邻居都做了笔录,然后走了。

    一个星期过去了,一个月过去了,暑假快要结束了,警察除了一份尸检报告什么也没给出来。

    他们说王梅梅是意外死亡,检察院不会起诉。

    可是那个女法医说,王梅梅生前曾遭到了暴力殴打,胸前断裂的肋骨直接扎破了她的内脏。

    邻居大婶劝她早点办丧事,让她母亲入土为安,她接下来还要照顾好爸爸和弟弟。

    呵,照顾好她的爸爸和弟弟。

    她的爸爸,安祥,在家里乱砸一通,用斧子凿开了她的行李箱撕掉了她的录取通知书。她的弟弟,安平玉,把她的证件连同她一起卖给了一个肥头大耳的男人,卖了五千块钱。

    按说那天是个很平凡的一天,安静照旧收拾妥当去警察局要求立案,再次遭到拒绝后去菜市场买了菜回家。

    但她没想到迎接她的是一根木棍。

    敲过王梅梅的木棍,也敲到了她头上。

    安平玉的手像他父亲一样稳准狠,安静当即就软倒在地上。然后有一个男人冲出来,搓着手扒了她的衣服。

    安静不知道他是谁,不知道他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但她知道无论他们想做什么自己都阻止不了了。因为她无法动弹。但她的眼睛却能看见安祥在旁边拍手大叫,安平玉拿着手机在拍她。她的耳朵能听见音响里放着很吵的音乐。

    自始至终,谁都没有听到她声嘶力竭地呼喊,谁都没有来救她。

    但讽刺的事,好像所有人都知道她被□□了。

    邻居大婶第一个来告诉她不要声张;看着她长大的奶奶说女孩子的名声最重要;还有楼上一直打光棍的叔叔把她堵在门口,问他可不可以。

    周围的人都说她应该照顾好家里的男人,她母亲死了,她应该承担起养家的职责,再出去上学不合适。

    呵,她凭什么要照顾这群垃圾,她凭什么要被一群苍蝇吸干血,她靠着自己的努力考上东大政法,拼了命成为专业第一,拿到了唯一的保研资格,她靠着奖学金和兼职走到现在,她那么忙还记得坚持锻炼保持身材她就像跟别的小姑娘一样漂漂亮亮无忧无虑…为什么非要在这个时候!

    明明再过几年她就能攒够钱带着王梅梅搬出去,去想去的地方做想做的事。

    明明,她马上就能抓住光了。

    他们凭什么毁掉她的人生!

    她迅速地回忆起课堂上老师讲过的案例。所有元素在脑海中涌现,她几乎在顷刻间就制定了一个完美无缺的杀人计划。既然法律和正义不能保护她,那她就自己来。

    还是一个平静无波的晚上。一个网红骑手开着直播、拎着蛋糕敲开了一扇门,看到两个男人趴在桌上,他们都没有头!

    两个无头尸拿着筷子在捞肉,番茄和红油锅“咕嘟咕嘟”冒着泡,筷子里培根早就卷成了一坨。整个房间没有一丝血腥味,甚至没有一丝血迹。

    诡异的场景立刻在网上传播开,直播观看人数飙升,警察在第一时间封锁现场关掉直播间对骑手进行问话。

    居民楼里的苍蝇这次没成群结队地出来,他们老老实实在家等着警察上门问讯。

    大约两个小时后,一名新调任的警察碰上了外出归来的安静。安静拎着一大堆东西笑着跟他打招呼:“郑和哥,好久不见。”

    郑和脸色难看地把安静带到了警局,按照指令去调查安静今天一整天的行动轨迹。

    审讯室里,刑警支队长王慎脸色凝重地问:“你今天为什么不在家?”

    “我在上班啊,我在西区二楼商场卖衣服,早上八点上班晚上十点才下班。”安静摸了把身上还没来得及换下的工作服。

    “商场的监控显示下午五点半到六点你出去了,你去哪儿了?”

    “我去寄快递啊,我快开学了,提前把行李寄过去到时候不用拎一大堆东西去赶车了。”

    “从商场到快递点只需要五分钟,你离开了半个小时,剩下二十五分钟你干嘛了?”

    “那会儿是饭点寄快递的人多我在排队,排了得快十分钟吧,寄完快递我去杨记快餐店买了个饼,吃完我就回去上班了。”

    杨记快餐店在横穿两条街的巷尾,那里是监控死角。

    “商场四楼有餐厅,我们问过商场经理,内部员工用餐有折扣,你为什么跑那么远去杨记买饼?”

    “四楼最便宜的饼五块钱一个,内部员工减一块我还要花四块,杨记的饼三块钱一个还比四楼的大,我当然去杨记买了。”

    “就为了一块钱你跑了两条街?”

    安静局促地抠抠手指:“警官,一块钱也是钱啊,我刚开始打工的时候干一天活才三十块钱。我一天三顿饭,每顿省一块一天就是三块,一个月就有九十块,我再少吃一顿饭就能多攒一百块,运气好的话还能多攒一对耳坠呢。”

    王慎一时语塞。

    按照他们的调查结果,这个小姑娘从高中开始就半工半读,放假还要打零工,她家四周的活基本都干遍了,那些老板都认识她。

    王慎翻翻资料,换了个刁钻的角度继续问:“你那么缺钱还买耳坠?”

    安静突然低下头,两只手互相把袖子越扯越长。

    “回答我!”

    王慎拍着桌子,安静吓得一抖,豆大的泪珠顺着眼眶流下来。她努力压着哭腔说:“王警官,你去过东大政法吗?你知道我的同学都是什么样吗?”

    王慎没有回答,她就看着天花板自顾自地说:“她们都长得很漂亮,穿得很好看,身材也很好。她们努力学习,想考证就考证,想报班就报班,放假也不用做兼职,想去哪儿玩就去哪儿玩。王警官,你相信吗,我从来没去过电影院,没去过酒吧,除了上学我没出过省,去年上映了一部电影叫《摩天之门》,我很想看,所以我去了影院发传单。我今年二十二了,我发过传单,做过服务员,会做时下最火的奶茶,为什么不能买耳坠?”她泪眼汪汪地看着王慎:“我觉得太苦了,想给自己一点奖励,不行吗?”

    “王队,我们调查过她的购买记录,那些耳坠都是镀银的,拼多多上三块钱一对。”

    “我们已经排查了那栋楼的居民,因为安祥有病大家都让着他,平日里也不会跟他们起冲突,目前没有发现安祥父子跟谁结仇,除了安静。”

    下毒砍头,除了仇杀,还有什么原因能让凶手用这么残忍的手段杀人?并且那两颗人头到今天也没找到。

    事发已经一个多星期,最大嫌疑人安静因为有完整的不在场证明被释放。而且被释放后她依旧每天去上班,除了因为案发现场被封锁临时住在酒店,盯着她的警察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又过了两天,有人在距杨记一条街的垃圾堆里发现一具男尸。郑和第一时间赶到现场。

    “是割喉,一刀毙命,并且被切除了生殖器。从尸检结果来看,死亡时间在两周左右。”

    垃圾堆旁没有监控,整条街也没有一家店铺的监控拍到那里。

    “谁没事看着垃圾堆啊!”装监控的老板都这么说。

    前几天还下了大雨,一切痕迹都被冲刷干净。但郑和直觉那里就是第一案发现场,而且时间和地点安静都能对得上。

    他立刻重新询问了商场经历和服装铺老板,发现暑假工上一休一,安静那天跟人换了班。而去杨记调查的警察在后墙发现了一道铁门直通垃圾堆。王慎重新询问蛋糕店老板,发现一个细节:订单是三天前下的,但是要求一定在当天晚上八点以后再送到。郑和带人查了案发前四天的监控却没找出任何蛛丝马迹。王慎带队再次排查现场,也没有找到安祥父子胃里的□□。

    离“无头尸案”震惊网络已经过去大半个月,整个刑警支队陷入瓶颈,网上的舆论愈演愈烈,上级领导也不断施压。郑和一脸疲惫地坐在自家门前点了一根烟,有位胖胖的妇女上前搭话:“小和呀,你们什么时候结婚啊?”

    “结婚?”

    “是呀,你们跟城西那个姑娘不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吗?我记得早些年还订了亲,就一家子都死绝的那个女孩子。”

    郑和一愣,当年他进警队也算是不告而别,现在的情况,呵,他想结也结不了。郑和扯扯嘴角:“噢,不知道,应该快了。”

    “哎呦!你还真敢娶她呀!她一家都死得那样惨,她自己还跟别人不清不楚的。”妇人一拍手掌,扯着大嗓门嚷嚷。

    郑和有些惊愕:“跟别人不清不楚?”

    “你没听说呀,我前段时间去那边走亲戚,听他们说那个姑娘是做那个的,哎呦小小年纪的也忒不要脸了!”妇人“呸”了一声,扭着腰回家了。

    郑和在后头喊:“做哪个?哎花婶!”

    “就是□□啊!”他头顶发出声音,一个中年男人从窗户探头:“那边的小刘说了,一次五千,大学生,要价还挺贵!但是怎么来都成!”他说着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叔劝你啊,找个干净的结婚,不然将来儿子都不知道是谁的!”

    小刘?垃圾堆里的男尸叫刘平贵!

    郑和拔腿就跑。

    早上六点,刑警支队全员开大会。

    “经过排查,刘平贵是大光棍,过了四十还没结婚,相过二十多次亲都没成。但是上个月,他到处说他有媳妇了,不用领证不用办婚礼就能给他生个儿子。我们查了他上个月的行踪,发现他去过安静家。”

    “我们这边查到安平玉上个月有一笔进账,付款方是刘平贵。还有,我们在安平玉的电脑里发现了一段视频。”女警官看了一眼郑和,按下播放键,巨大的音乐声从投影仪里传出来,视频经过清晰度处理,安静和刘平贵的动作表情都一览无余。

    郑和猛地站起来。

    “坐下,”王慎看他一眼,说:“继续。”

    “安平玉把这段视频做成了链接,通过网盘分享卖给了很多人,从目前的排查来看,买家至少上百人。”

    “还有这把刀,通过比对,是安静家里的水果刀。这是在安静家里发现的木棍,上面发现了两个人的血迹,通过血库比对,发现是王梅梅和安静的,另外,上面还有安祥父子和刘平贵的指纹。”

    “东大政法的研究生在三天前就结束报道了,安静没有去报道也没有做休学申请,但是我们拦下了她的快递,里面确实是寄到学校的行李。”

    “头颅找到了吗?”

    “还没有,不过我们怀疑在王梅梅的墓地,因为一个多月前安静多次来警局要求立案,她说王梅梅是被安祥父子杀死的。但是警方没有立案。”

    “这是王梅梅的尸检报告,上面显示王梅梅生前长期遭受殴打,致命伤是肋骨刺穿内脏失血过多,她头上的伤口是木棍击打造成的。初步断定,王梅梅确实有很大可能是他杀。”

    “那为什么没有立案?”郑和攥着拳头问。

    “当时王队是要立案的,但是上头说安祥是个精神病,就算立案也不用负刑事责任,让我们不要浪费精力。”女警官低着头说。

    王慎抿了抿唇,下达命令:“小肖,你带人去墓地找尸体。把安静住的酒店地图发我,于怀,你带人去守着出口,郑和,你去她上班的地方看看,小鸟带人去她家。何灵,查一下安静最近有没有订车票或者机票,尤其是今天有没有外出行程,有的话立刻拦截!”

    “是!”

    郑和一路风驰电掣到了商场,得知安静已经辞职。王慎在酒店也没找到人,监控上显示她早上就出去了。忙活了一天,除了墓地的两颗头刑警队什么收获也没有,并且尸体上没有指纹。他们还是没有直接证据证明是安静杀了人。

    晚上八点,技术科有了进展。

    “王队,安静刚才在江东路扫了一辆共享单车。”

    “走!”

    八点二十,刑警队在城郊的废弃楼盘发现了一辆共享单车。八点四十,郑和在天台找到了举刀杀人的安静。

    整个刑警队迅速集合,现场目睹,人赃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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