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亲

    她下意识挣扎,想要推开来人,高声呼救,却被堵住口鼻,熟悉气息充盈,她才意识到,来人,是微生澈。

    “鸢儿,是我。”

    烛火被方才骤风熄灭,屋内一片漆黑,听到宋祁鸢不舒服地闷哼,微生澈忙松开手,便见她已手脚无力,往地上坠落。

    他及时跪身,这才将她扶住。

    宋祁鸢跌坐在地,下巴顺势搭在他的肩膀之上,这才看清屋外已是一滩血水,而方才在屋外守卫两人此时已倒落在血泊之中。

    “啊!”她因惧怕惊呼出声,又怕引来旁人,瞧见这番情景无法解释,她亦不得脱身,只能用手捂住嘴巴,努力忍住不发出声音。

    “鸢儿,你跟我走好不好?”周身漆黑,微生澈的眸子却格外明亮,隐约可见点点晶莹泪珠,垂在睫毛上,皆是哀求。

    宋祁鸢摇头,将他推开,站起身,忍了这么多时日的情绪终于在这一刻爆发,泪水如珠串落下,打湿方才惊慌之中撞落在地的信纸,她努力控制声调,想要它听起来没有那么颤抖,开口那一瞬,却还是将所有悲愤暴露无遗,“微生澈,晚了,太晚了......”

    “不,鸢儿,只要你愿意,我现在便能带你走,一切都来得及......”微生澈跌跌撞撞从地上站起身,抓住她的手臂,“跟我走吧,鸢儿......”

    “从你害死我阿公,害死石邪那一刻,这一切便都晚了。”

    宋祁鸢将他的手甩开,退向桌旁,苦笑,“我只是你的一枚棋子罢了,你又何须再管我生死?别装了,微生澈。从你第一次见我,你便早已打好算盘了吧?我原本以为,重生一世,再见到的你,不过是同前世的你有着同样的皮囊,至少多了一颗鲜红跳动的心脏,可如今呢,是我错了,错得离谱!你从来就没有变过!从前的所谓喜欢,也不过是你为了推动你的棋局而做的戏罢了,可我全都信了!我全都信了你知道吗?!我竟然还会在你赴战场杀敌时为你忧心,为你祈福,日日期待与你重逢,在脑海中幻想过太多太多次与你再见时,你会是什么模样,是不是消瘦了许多,身上有没有新添的疤痕,会不会还是那个我眼中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可事实呢?事实便是我苦苦等候,日日思念之人,亲手杀害了我的至亲、挚友,微生澈...我好失望啊,我竟然将一匹狼养在身边,却还幻想他能够感恩......太傻了......”

    “不是的...祁鸢,只是我现在还不能与你说,我不能将你牵连其中,但你能不能再相信我一次,前世种种是我过错,我全都认,你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用今生来弥补,好不好......”微生澈上前,碍于局势,也只能苍白央求。

    “前世?呵,微生澈,你果然在骗我”,宋祁鸢听到他方才说起前世之事,突然意识到原来他一直都有前世的记忆,却从未与她提起,“微生澈,你藏得好深啊,骗我一次又一次,你又让我怎样再信你一次?!”

    “我......我是先前在药师大赛之时才突然想起前世之事,不敢与你说,是怕你知道我有记忆之后,便会更加将我拒之千里......”

    “够了,你走吧,除非我阿公能够起死回生,石邪能够平安无恙,否则,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宋祁鸢用力推攘身前之人,却见那人无动于衷,甚伸出手将她双手禁锢,钳制举过发顶,向后抵在墙上。

    微生澈向前,她为躲闪,便只能向后仰,腰后抵在桌沿,身子倾斜,与墙之间留有空隙,如此脚下不稳,只能借力靠在桌边,“微生澈,你做什么?!”

    他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上面还带着方才两名侍卫的血迹,随即高高举起,声音却格外轻柔,似是耳语:“你还是要去和亲?”

    “是”,宋祁鸢与他对视,匕首利刃正悬挂在她身侧,她却不显畏惧,“微生澈,你若是今日杀不了我,我定会找机会杀了你!”

    “好!”匕首应声落下,只是方向倾斜,落在桌上圣旨之上。

    宋祁鸢闭上眼睛,却未有感受到想象之中的痛楚,睁开眼,便见他猩红着眼,眸中情愫似是要将她吞噬,“你既这般急切想要嫁作人妇,本王这便成全你!”

    “微生澈!你做什么?我喊人了!”

    他却像是没听到,将她双手交叉握在掌心抵在墙上,另一只手揽过她的腰将她抱上木桌,垫坐在圣旨之上,随即倾身将她的唇堵住。

    “唔唔唔——”

    宋祁鸢想喊却发不出声响,腿也被锁住,动弹不得,待唇齿之间溢满血腥味,才得以舒缓。

    她大口呼吸,胃中泛恶,眼泪止不住地流,喘.息着骂道:“微生澈!你果然还是前世那般,只知道霸道强迫,却从来不会过问我到底喜不喜欢,愿不愿意!魔头!大魔头!如果还有来世,我定离你越远越好,最好永世不得相见——”

    听到她的吼骂声,微生澈才将方才抛之脑后的理智拉回,听到门外有声响,无奈之举,只能用手刀将宋祁鸢打晕,之后将她抱至榻上,为制造假象,便只好给她喂上半粒迷药,保证她在卯时之前不会醒来。

    如此待亥时有人来梳妆,看到门前血泊和榻上昏迷不醒的宋祁鸢,便不会将这一切归罪于她的身上,如此还需时间调查,他便有时间解决和亲一事。

    之后有亲信来报,称他的衣柜和被褥被人翻过,侍卫被杀,微生澈便先行赶回府上,留亲信在此埋伏观察情况,以防宋祁鸢遇险。

    宋祁鸢醒来时,周身皆是鲜红颜色,回过神,意识到自己如今已是在轿子之上,不知如今走出京城多远,她掀开帷帘,见天色已泛白,周身正处荒原。

    拓跋晨烨正骑在高头大马之上,跟随在她车旁,见她掀帘,惊喜道:“美人醒了?”

    “我...怎在这?”宋祁鸢觉头脑昏沉,只记得微生澈闯进她屋中一事,后来之事便一无所知了。

    “你被人袭击,喜婆去时你已经昏睡,但是不能误了时辰,便直接将你送上马车”,拓跋晨烨见她仍面色苍白,问她:“你可有见到那贼人什么模样?”

    “...未有,我只听到门外有声响,正要去看,便被人砸晕,没有看清来人”,她还是撒了谎,毕竟还不了解拓跋晨烨品性如何,若是直接告知是微生澈所为,不知是否会惹祸上身。

    “无事,我已经要求彻查,美人没事便好”,拓跋晨烨皮肤黑黄,有着大乾人身上少见的洒脱桀骜之气,此时露齿,更显小麦肤色。

    “微生澈...怎么样了?”

    宋祁鸢问时,手却不自觉攥起裙角,她不知自己究竟在担心什么,却难压抑。

    “这个时辰,当是已经死透了”,拓跋晨烨昂着脖子,似是在向宋祁鸢邀功。

    “...你确定?”她心中一沉,语调不禁带上几丝颤意。

    “我昨夜派人去了他府上,那可是我们西瑛国杰出死侍,怎会失手。”

    “昨夜?具体何时?”宋祁鸢手伏在窗边,定定看向他。

    “戌时?我也不知,总之是在你梳妆之前不多时”,拓跋晨烨见她这般追问,疑惑问她:“怎么了?你还需知晓他的死时?这是你们大乾的习俗?”

    “...是,我怕他没死透......”,宋祁鸢见他没有追问这才松口气,想来戌时之时,微生澈应当还在她屋中。

    她觉自己当真奇怪,又想他死,又不想他就这样死去。

    越想心中越是烦躁,两个念头在脑海之中不停地打,让她更是头疼。

    宋祁鸢在马车之中闭目养神,马车忽然一阵颠簸,她没能坐稳,倾倒身子,想要起身,却听到拓跋晨烨喊道:“美人不要下车,保护好自己!有刺客!”

    刺客?

    随后便是刀剑交锋的声响,马受了惊,车夫控制不住,便往前冲去,宋祁鸢被颠落在地,危急之时,一支箭射在马蹄,马吃痛向前挫倒,这才停下。

    宋祁鸢额头撞在椅上,流了血,头昏脑胀想要起身,手脚却使不上半分气力,忽的一阵香气扑鼻,她晕倒在马车之中。

    再睁眼时,又换了场景。

    她正躺在榻上,身上婚服被换下,只着里衣,恍神许久,她才看清眼前景象,竟在一瞬与前世重叠——

    摄政王府?!

    这里的一切她都再熟悉不过,瞳孔一瞬因恐惧而放大,她顾不得手脚无力,便要下床,却失足跌落在地。

    这一声惊动了一群侍女,一刻也不敢怠慢,飞奔而至,将她搀扶起,口中皆是说着:“小姐,您感觉如何?可有伤到哪处?”

    宋祁鸢不想为难这些下人,摇了摇头,“无事。”

    见她们一副惊恐模样,又让她想起前世,微生澈因一个侍女粗心大意烫伤了她,只是手指生了个水泡,他便要了那人的命,实在暴戾可怖。

    “这里是何处?”

    “回小姐,是肆磐王府”,一位脸圆圆的小丫头应道。

    看着她这副乖巧模样,倒令宋祁鸢想起了花衣,于是令她上前,又问:“那你们王爷如今在何处?”

    “王爷......王爷他...”,那小丫头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能说出什么。

    宋祁鸢知晓是微生澈下了命令不许她们与她说,“你叫什么?”

    “回小姐,奴叫清柳。”

    “好,清柳留下照顾我便好,你们都退下吧”,宋祁鸢本以为不会有人听她所言,却不成想皆行礼过后退下,听话得很。

    待到房中只剩她与清柳,她才开口问道:“你们王爷可有交代过你们什么?”

    “王爷交代,无论小姐说什么,要做什么,都让我们随您心意”,清柳如实相告,圆圆的眼睛是不是上瞟看看宋祁鸢的表情,却不敢抬头。

    “你抬头,与我平视便可,不用这般惧怕我”,宋祁鸢注意到,如是说道。

    “小姐尊贵,奴与您平视是大不敬”,清柳毕竟不是花衣,从小接受的便是这般礼数。

    宋祁鸢并不强求,“依你,只是方才我问你王爷如今在何处,你为何不说?”

    “我......小姐恕罪!”清柳以为她生恼,连忙跪地求饶。

    “你起身,不必如此,我没有这么多规矩。”

    “......谢小姐”,又看了宋祁鸢几眼,见她确实面色如常,清柳这才放心起身。

    “你不肯说,是你们王爷不许你们告诉我是吗?”

    “......是。”

    “如今房中只有你我二人,我不会透露任何口风,你且说给我听”,宋祁鸢见她胆小,只能慢慢诱导劝说。

    “我......小姐当真不会向旁人说?”清柳怕自己不说,会得罪眼前主子,只能试探道。

    “当真。”

    “回小姐,奴也不清楚王爷一大早去了何处,只是有人来过王府,说是圣上有请,要与王爷商谈西......西什么国之事,好像是说这国的太子在和亲路上暴毙还是其它,奴也未有听清,王爷之后便令我们来侍候小姐,说他不在,您便是我们的主子,所有都要听命与您,只是一点,若是您想出府,定要戴好面纱,还要赵将军跟随您身旁相护,说是如今城中多是非,以免不小心便会惹祸上身”,清柳说完,见宋祁鸢脸色越发难看,顿时又是腿软,头垂得更低,不敢抬眸。

    宋祁鸢从方才清柳所言,也推断出不少信息,大抵可以确定,在路上劫持婚车一行人,定与微生澈脱不了干系,令她出门时戴好面纱,概是以防她被人认出,又牵涉其中,只是想到这,她挑眉讶异问道:“他说我可以出府?”

    微生澈前世将她囚禁在王府之中从不许她出府半步,如今竟可令她随意出府,只是身边多一个侍卫跟随。

    “是的小姐”,清柳被她出声吓了一跳,打了个颤栗,见她没有生恼,这才松了口气。

    “你所言赵将军,是谁?”

    “回小姐,听旁人说,赵将军是前朝大将军秦义、秦公的义子。”

    “秦义?!”

    宋祁鸢曾听外祖父提起过这个名字,儿时也曾见过他,听柳蚩介绍是他曾经同生共死的义兄,只可惜天妒英才,秦大将军未能挺过花甲之年,后来听说他有一义子替他衣钵上了战场,颇有秦公当年之姿,只是从未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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