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府

    宋府充了公,宋毅辞官,前朝以来名震天下的镇国大将军,纵使昔日无数丰功伟绩,也终成说书先生口中的“人走茶凉”。

    关于城家镇一事,宋祁鸢向微生澈问过,但他却说都是往事,不愿过多提及,只是见他说起此事时神情之中流露出的悲戚,她也不再过问。

    只是这件事在她心中却像是留下一个无形的结,隔在她与微生澈之间越来越大。

    她有时会想,既然微生澈在进入宋府之前便已经知晓宋毅是他的仇人,那他来府上的目的便是报仇。

    他先前对宋毅的尊敬与拥护都是假,那他对她的这些温情种种,又有多少真?

    宋辰被处决那日,宋祁鸢没有去,刑场前只有三姨娘一人哭闹,也不见宋毅踪影。

    次日不见三姨娘身影,她才听旁人说宋辰人头落地之后,三姨娘便疯似的要往刑台上爬,她一副凌乱模样,身旁也未有跟着仆从,谁人也认不出这是当初风光无限的镇国将军府受宠的三姨娘,便只将她当做是不知从哪来的疯婆子,于是看守刑台的侍卫便用蛮力将她扔到路边,之后三姨娘便不见了踪影。

    宋祁鸢没有菩萨心肠,也没有精力去寻,三姨娘究竟如何全靠她的命数,她管不着也不想管。

    此事之后,朝廷来了官兵将宋府封了门,宋祁鸢前一日遣散安顿好府中下人之后,便一个人在莲花池旁坐了好久,直到天黑。

    石邪和花衣便在一旁守着她,安安静静的,留她再好好瞧瞧这里。

    以后或许便没有机会了。

    宋祁鸢抬头看着月光,明亮皎洁,只是池水已经冰封,月光没能洒下。

    她喃喃自语:“阿娘,鸢儿这样做,可是对的?”

    宋祁鸢眨眨眼,待眼中的泪珠消散,她咧开嘴想要笑,却觉面颊僵硬,只能作罢,“阿娘,鸢儿要走了,你也陪着鸢儿离开这处清冷地吧,莫要再被困在这里了。”

    脸蛋埋在膝间,忽然肩上一沉,被暖意覆盖。

    她抬头瞧见微生澈站在石阶上,向她伸出手,他周身笼罩着月光,在黑夜之中格外亮眼,她一瞬似乎回到了去年那个隆冬,他们也是这般,在雪夜,在月光下。

    他说:“鸢儿,我带你回家。”

    她拢了拢身上的狐裘,伸出手,搭在他的掌心之中,轻笑,“好。”

    微生澈嘴角笑意俞浓,将她揽在臂弯,关心问她:“冷不冷?”

    “不冷”,宋祁鸢摇摇头,想要将他捂着的手抽离,却被拦下。

    她只好作罢,只是迈脚时却脚下一滑,这才觉脚上已是冰冷麻木,没了知觉。

    “怎么了?”

    “我......走不了”,宋祁鸢有些尴尬,小声应着。

    “哈哈哈,还说不冷”,微生澈见她这副模样着实可爱,没忍住笑出声,“来吧。”

    “什么?”宋祁鸢见他笑自己,便抬手轻打了他一下,见他顺势蹲在地上,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我背你。”

    “啊?没事的,我自己可以......”

    “上来,在我面前,别逞强了”,微生澈侧过脸看她,眸中柔情深不见底。

    宋祁鸢终是妥协。

    在他背上经过拐角处时,宋祁鸢才瞧见石邪和花衣,这才明了两人竟在这里陪了她好久。

    “花衣,石邪......”宋祁鸢眨眨眼睛,让泪水停留在眼眶,“你们......”

    “小姐,我们没事,您跟微生公子先走吧,我们随后便到”,花衣自然是瞧出自家小姐脸色不对,嘴角一瘪一瘪,当是要流泪,不忍心见她这般,便忙开口让她先走。

    “走吧,我和花衣......随后便到”,石邪没有看她,脚尖在雪地上不停划圈,掩饰心中难过。

    “那我们先走了”,微生澈应声便背着宋祁鸢往前去。

    “待会见”,宋祁鸢侧过身,向身后两人摆手,想着他们陪自己在雪地上等了这样久,心中便是过意不去的酸楚。

    “嗯嗯,小姐放心!”花衣应着,却未有听到石邪如往常那般与小姐打趣告别,反倒是一副垂头丧气的失意模样,于是关心问道:“石邪,你还好吗?”

    “我没事,走吧”,石邪垂着头,未有多言。

    花衣觉得奇怪,只想他也是触景生情怀念往事,便也不再追问,跟上他脚步,一同离开。

    ——

    宋祁鸢随微生澈来到新宅。

    宅院虽小,但也配有几个仆从,景观也尚好。

    这里是圣上赐予他的新宅,微生澈与她说,是她的外祖父柳蚩与太子一同向圣上引荐了他,派他去镇压外敌来犯,事成之后便可有将军之衔。

    宋祁鸢知道此行十分凶险,因她听说近来朝中大乱,除却圣上病重,便是外敌数万来犯,朝中几次派兵前往,均为战败,圣上赏赐微生澈宅院,不过是给个甜枣再给个巴掌,以作安抚罢了。

    “你当真要去?”宋祁鸢扯着他的衣袖,蹙眉望他。

    “自然要去”,微生澈俯身直视她眼睛,嘴角笑意温柔,“你担心我?”

    “我......”被说中心思,宋祁鸢移开眼,支支吾吾没能说出口。

    “你可知这外敌为何这般猖狂,朝中几次派军都未能得胜?”微生澈拉着她在亭中坐下,正色向她。

    “不知”,宋祁鸢摇头,“可是因为外敌兵力强盛,士兵人数众多,我们寡不敌众?”

    “非也”,他将热茶挪到她身前,压低声音:“是因朝中有内鬼。”

    “什么?!”宋祁鸢挑眉惊呼,说完才发觉自己的声音过分高昂,连忙双手捂住嘴巴,眼睛瞪得圆圆的,问他:“那你可知内鬼是何人?”

    “略有猜测,只是还无法定论”,微生澈觉她可爱,摸了摸她发顶,笑道:“别担心,我此次前去便是将这内鬼诱出,到时便可论证一二。”

    “那人可是......”,宋祁鸢伸手竖了三根手指,“是他吗?”

    微生澈没有否认,笑而不语。

    “我走之后,你在府中千万多加小心,我与外祖父商议过,令你去他府上暂住,以护你平安,你可愿意?”微生澈脸上忧色不减,将先前她归还给自己的令牌复又递给她,向她叮嘱道:“令牌拿好,若是有急事,去东街打铁铺找掌柜帮忙。”

    “好......”宋祁鸢将令牌攥在手心,上面还留有余温。

    ——

    宋毅被大理寺卿的人带走,说他涉及一场命案,宋祁鸢想,大抵就是微生澈口中的城家镇一案。

    宋毅被带走后,府上就剩了她跟花衣两人,还有几个打扫的仆从,石邪很少回府,说是要为明年武举准备,于是尽管已是腊月中旬,府中仍是清冷的很,因着之后要去外祖父家过春节,便也未有置办年货,只是闲时去买了些对联窗花和红灯笼,等新年时挂在府上添点年味。

    许久未有回宫,今日再去却见路上人来人往一副匆忙景象,只是各人手中物什不同,些许是置办的年货,些许是要呈去哪处的文书,还有便是大大小小的汤药碗。

    看到太医院中也如此繁忙,想来圣上龙体仍未得痊愈。

    师父问过她近来之事后多有感触,只是手上事务繁忙,来不及多言,又人多口杂不便多说,就此作罢,将刚刚配好的药给她,令她分好,送去药坊。

    无比巧合,在路上遇见了岁长卿,上次得他相助,宋家才算有惊无险,事后宋祁鸢写了厚厚的一封信向他表示感谢,还送上了珍藏多年的人参灵芝以表谢意,虽知他在宫中锦衣玉食,这些东西自然不缺,但她赠予的这人参灵芝有千年之限,也是十分罕见,再无他物比此贵重,便也只能这般。

    “臣女拜见太子殿下”,宋祁鸢弯腰行礼,却还未能礼成,便被岁长卿开口打断。

    “不必这般,快快起身”,岁长卿上前迈了一步,本是下意识想要将她扶起,却还是止住了脚步。

    “谢殿下”,宋祁鸢起身,又道:“先前之事幸有太子殿下帮扶,宋家才得以逃生,臣女感激不尽,未能亲自向太子殿下道谢,是臣女失礼,还请太子殿下......”

    “什么叫亲自道谢?”还未等宋祁鸢说完,便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嘲讽之音,“狐狸精,光天化日之下,你可是要勾搭本宫的夫君?”

    宋祁鸢闻言蹙了眉头,这人言语属实无礼,但心知她是太子妃,在这皇宫之中,她一介小女官也只能忍气吞声,便只能压下心中怒气,勾起唇角,将眉头展开,这才抬头向眼前趾高气昂之人请安,“臣女给娘娘请安,娘娘福安。”

    宋祁鸢低着头,眯着眼睛等着挨骂,方才看到太子妃的孕肚,她更是不能还嘴,若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什么事,伤了太子妃的胎气,她这条命怕是要没了。

    “哼,你到时会装模作样,之前勾搭殿下的时候不知骂了本宫多少坏话呢”,太子妃还要继续说,却被岁长卿拦下。

    “远儿,快到午时了,你该去殿中歇息了”,他面色严肃,便要拉着太子妃走。

    太子妃却不肯,想要挣开,却又听岁长卿厉声喊她:“远儿!”

    “回去就回去,凶什么凶,你也不怕吓着你儿子啊”,太子妃口气还是软了下来,嘴里嘟嘟囔囔地,临走时,与宋祁鸢擦肩而过,还不忘留下一句:“狐狸精。”

    宋祁鸢只能当没听见,行礼,“恭送殿下,恭送娘娘。”

    待两人走远,她才松了口气,将手中的药盘端平,往药坊去,也顾不得路上雪滑,生怕耽搁了送药时辰,圣上怪罪下来,又是惊险。

    她心想,今日出门没看黄历,应当是不宜进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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