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是心中有爱

    西部多高山,越往西水汽越少,地上的草木也越疏,大地呈现出手掌中的纹路,有深有浅,四分五裂。

    先前外头会有鸟儿的啼鸣,可如今,鸟儿全都销声匿迹,仿佛再往前便是死亡之地。

    有少许背着行囊的路人,零零散散地走在龟裂的土地上,他们从西平出来,与马车逆向而行,路上有好些人已经倒下,他们的胳膊向着西平之外的方向伸去,仿佛死了都想让自己的灵魂离开。

    沈路遥将纱帘放下,重重地叹了口气,她苦着脸问:“殿下,西平一直如此吗?”

    温时玉将文书放下,柔声说:“西平隔几年便会有一次大旱,每逢此景,父皇都会下令拨款送粮,但今年的大旱极为严重,是我生平仅见。至于西平真正的样子,我也未曾得知,这一趟,于你于我,都是第一次。”

    “好吧。”

    正当她想小憩一会儿的时候,一阵孩童的哭声将她惊醒,那声音好像在唤娘亲,哭得撕心裂肺,吵得她头疼欲裂。

    “停车!”

    临川正想加快速度离开,却被温时玉给喊住了,他只好勒住缰绳,将门帘拉开,询问地看着温时玉。

    “下车看看。”

    早在临川刚将马车停住的时候,沈路遥就已经急匆匆地下车了,她向哭声传来的方向寻去,两个三四岁的男童正围着一个妇人嚎声大哭,那妇人面如菜色、瘦骨嶙峋,一副回天乏术的样子。

    “娘亲,你不要死,你把这个馒头吃了!”

    一个年纪稍大些的男童焦急地晃着妇人的胳膊,他将一个干瘪的馒头递到妇人嘴边,那妇人头晕眼花,浑身发抖,她想用手推开孩子递来的馒头,却连手都无法抬起,只能闭着眼缓缓摇头。

    妇人的气息越来越微弱,只进不出,吓得两个孩子泣不成声。

    这妇人定是因为舍不得吃干粮,想把干粮都留给孩子,所以才饿晕了的,她是个令人敬佩的母亲!

    沈路遥走到妇人身边蹲下,心里忍不住一阵发酸,她见妇人还有生还的可能,便将手往后一伸,高声喊道:“临川,去拿些水和糕点来。”

    她才刚说完,一个水囊便被塞在了她手上,她惊愕地回头一看,温时玉将一盘糕点递给她,朝她微微一笑。

    沈路遥心下一暖,她喂了水给垂死挣扎的妇人,待妇人稍微清醒些后,又给她吃了糕点,那两个孩子在边上看得嘴馋,沈路遥便把剩下的糕点全都给他们了。

    “谢谢姑娘!谢谢公子!”妇人带着两个孩子跪在沈路遥脚前,救命之恩她无以为报,只能哭着给沈路遥磕头,那两个孩子学着母亲的样子,也一遍又一遍地给沈路遥磕头。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沈路遥连忙将妇人扶起,而后又将两个孩子拉起,她低声问,“我看有许多人从西平出来,你们都是因为西平大旱,迫不得已才背井离乡的吗?”

    妇人张了张嘴,抽泣道:“西平隔几年便会出现一次大旱,每到大旱,种的庄稼便都死了,大家都是颗粒无收。先前有官府出面赈灾,我们勒紧裤腰带,还能勉勉强强过下去。

    可今年比以往旱得都厉害,官府一时也顾不上我们,西平的粮价比天都高,我夫君没日没夜地给人做活,最后劳累致死,我变卖了房产,准备带着孩子们另谋出路,却不曾想差点死在路上。”

    沈路遥闻言,心里万分难过,她听过外面的人讲西平的惨状,早早便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当她亲眼见到路上的人,亲耳听到当事人说起她们的遭遇,她的眼泪还是掉了出来。

    她让临川去车上取了一盒糕点,还将自己最贵重的首饰摘下来交给妇人,她抹着眼泪说:“我没什么能帮得上的了,这些东西你都拿着,带着你的孩子走出去,离开西平,去别的地方讨生活吧。”

    妇人看着马车的朝向,犹豫不决地问:“姑娘,你是要去西平吗?”

    “嗯。”

    妇人闻言,惊恐地抓着沈路遥的胳膊,跪下哀求道:“现在的西平就是个死地,你何必去受这档子苦呢,别人都是恨不得马上逃出来,你怎么还往死胡同里钻?姑娘,你就听我一句劝吧,赶快离开这里,别再往前走了!”

    “我们是来赈灾的,西平岌岌可危,我们更应该快马加鞭地赶过去,你放心,有我们在,西平一定会好起来的!”

    沈路遥知道妇人是好心,心里更加感动,她送走妇人后,一直趴在车窗上,心事重重地看着外面不断掠过的人影。

    在成为永康王妃前,她从来都不觉得国家大事跟自己有关,就算天塌下来,也会有当官的顶上,旱灾、水患、蝗灾、瘟疫,这些都是领着国家俸禄的人该操心的事,这些都是他们追求功名利禄应付的代价。

    可当她成为永康王妃后,当她亲身感受到别人的痛苦时,她才明白,那些奏折文书是别人用命换来的,“赈灾”二字也不是简简单单的批阅结果。

    或许别的国事真与她无关,可在眼前这件事上,她必须与温时玉一同肩负重任,不是皇命难违,也不是功名所趋,而是心中有爱。

    “表嫂!”

    正当她刚立定心志的时候,一阵呼喊声将她的心拉了回来,她扶着头叹了口气,定是那个总爱闯祸的混世魔王又跟过来了。

    “临侍卫,你别把车驾得那么快啊,你看,我都跟不上了。”许言见临川又挥了一下马鞭,忍不住抱怨道,“你快停车,我要见我表嫂。”

    “是。”临川无奈地将车停下,让许言上了马车。

    许言上车后,沈路遥打趣道:“你不是跟着京城的先生学管账吗?怎么跑到我这里来了?”

    “你可别提了,那东西哪里是人能学得会的?我就算长两个脑子也不够用。”许言没好气地说。

    “所以你不想学管账,偷偷从家里跑出来了?”温时玉看着书卷,漫不经心地问。

    “谁说我不想学?我分明是为了西平百姓,忍痛放下家中琐事,跟着你们救苦救难来了!我这可是大义啊,你别总觉得我不正经!”

    看着许言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沈路遥沉声问道:“许氏家大业大,你爹就你一个儿子,家中财产肯定都是留给你的,你干嘛非得往外跑,丢下别人梦寐以求的富贵?”

    “钱财都是身外之物,我才不在乎那些臭钱呢,我出来闯荡,就是为了让我爹知道,我也是个能干出大事的人,钱不钱的根本不重要!”

    温时玉闻言,但笑不语。

    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同人在不同时期,对待同一个问题的看法也许会有所不同,许言这孩子心善,却还不够成熟稳重,希望此次西行能让他有所成长。

    *

    进入西平城后,路上的行人开始变多,他们先前大多是农民,庄稼死了后便在街上游荡,看看有没有好心人雇他们干些重活,赏他们一口饭吃。

    “表嫂,那边的饼好香啊,我饿了,我们去买饼吧!”许言将头伸出窗外,兴奋地说。

    沈路遥没理会他,转头向温时玉问道:“殿下,您想吃吗?”

    “我就不吃了,你们去买吧,路上当心。”温时玉放下书卷,柔声说道。

    “好。”

    沈路遥刚说完,许言便迫不及待地将她拉下马车。

    卖饼的小贩拿着一把破蒲扇,无精打采地扇着风,他这些饼都不知道热了多少遍,若再无人来买,他便只能低价出售了。

    就在他烦闷时,一对相貌不凡的青年男女嬉笑着向他走来,小贩擦了擦眼睛,一脸难以置信地从凳子上跌下来。

    他见这二人真的是为他而来,立马从地上站起来,擦擦手上的灰,满脸堆笑道:“二位客官想要点儿什么?二位应该是从外地来的吧,我这有全西平最好吃的馕,外酥里嫩,包您满意!”

    许言见这饼中间薄、边缘厚,十分新奇,便爽快地说:“那来两张吧!”

    “好嘞!”小贩抽出折得皱皱巴巴的油纸袋,手脚麻利地给他们一人装了一张饼,然后一本正经地说:“一张饼二十五文,两张五十文,二位初次到访,我便再实惠些,给我四十文钱好了。”

    “你不会是把我们当傻子吧!四十文?你怎么不去抢?”许言失声喊道,“一张肉饼最多也才五文钱,你这是什么馅儿的饼,居然敢卖二十文一张?你这心也太黑了!”

    小贩见许言急了,连忙开口道:“官人有所不知啊,我们这儿旱得厉害,麦子都死光了,我做饼的麦面是别处运来的,光路费就花了不少银子呢。”

    “那你也不能卖这么贵啊,七文钱,不能再多了。”许言板着脸说。

    “官人啊!这年头,谁还不要养家糊口?您得给我们这些做生意的人留条活路啊!我这价格算是公道的了,不信您去别家问问,绝对不会有人比我卖的更便宜。”

    许言见他一脸笃定的样子,一时也拿不定主意,就在他纠结的时候,不远处传来杂乱的议论声。

    一个面容清秀的姑娘被两个家丁架着,在她身边,张元松踩在桌上,趾高气昂地往自己脚下指了指,对另一个男子笑道:“来,你若钻过去,我明日便把你夫人还给你,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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