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殿角的黑漆红木茶几上放着金猊香炉,一缕轻烟自狮子口中吐出,袅袅上升。檀香温润的气息随着烟,遁入无形。

    西川坐在茶几前,底下垫了一个蒲团。他收敛了多余的杂念,看着眼前坐立沉思着来回踱步的萧知临,此刻心如止水。

    萧知临这两日派人和差了兵部的卷宗,那批火器于年前就应该在北边了,不知为何出了金陵之后又折返。

    年前,景王刚打了一场胜仗。

    军器局去年七月研制出了一批新火器,萧明台喜不自胜,很快就下令让兵部押送军械去雁城。,就是为了景王能早点平定北边,了却他多年来的心腹之患。

    却不想,萧知柯压根没用到这批火器....

    北元那边这几精心钻研火器,已初有成效,所以军器局才日以继夜地研究新的火器。不过萧知柯这几年,打仗大多是赢的,少许几回的败仗也属兵家常事。

    但蛮族总是不安分,他们经常趁机派人在边城烧杀抢掠,以至北边一直有大军,景王也一年有大半年都坐镇军中。

    太子也算百思不得其解,他这位哥哥究竟是为何。萧知临愁虑地看向西川,“兵部说,这批火器年前就应该在北边了。”

    “殿下...”西川抿过一口茶水,喉结上下一滚,“已经确定,兵部年前送去北边的火器和积福巷里的是同一批了吗?”

    “南城兵马司里的火器碎片,经查验是朝廷所制。”萧知临眼里带着几分犹豫,“应该是同一批。”

    西川说得云淡风轻,“那殿下,此刻应该好好问问兵部的各位大人,这火器怎么会去而复返呢。”

    萧知临眉间仿佛有化不开的浓云,他已经派人去兵部了。只怕有人咬死不开口,还有这幕后之人手段狠辣。

    西川看着半掩的窗漏出一条缝,堪堪将外头的青天遮住了。他顺势推开,一缕轻烟散开飘远。

    这一飘,好像就飘到了镇抚司衙门上空,

    漆黑幽静的诏狱没有窗,牢房的墙壁上隐隐有着水汽,空气中隐隐透着难忍的潮湿霉气。

    少年穿着墨色云锦制成的衣裳,上头绣着飞鱼类蟒的纹样,似乎能与这里阴暗融为一体。

    可他面色寡淡,看起来有些灰白。

    兵部的王闻景听着诏狱里微弱的喘气声,“柳千户,我年纪大见过的东西也多,这诏狱确实与刑部的大牢很不一样。”

    “尚书大人,缪赞了。”柳凭风面无表情地将王闻景的话当成的夸奖。

    这诏狱向来只是进得来出不去的地方,寻常人走过一朝,轻易就破了胆。

    王闻景当了十来年的官,这也是第一次来诏狱。

    他习以为常地与柳凭风攀谈,“柳千户年几何?”

    柳凭风扯了扯嘴角,“二十有一。”

    “二十一的千户,可是少见。”王闻景笑着打量着柳凭风,“柳大人,鹏程万里,前途不可限量。”

    “王尚书,高估在下了。”柳凭风风面不改色地讲起了前几日的事,“数日前我才从宫里讨了顿板子出来,幸得陛下怜悯看在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侥幸得了个千户。”

    “这不…”原本在前面带路的柳凭风停下脚步,转身看向了王闻景,“太子要办案,我连伤都没养好,就眼巴巴地来镇抚司做事了。”

    柳凭风晦涩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王闻景,“王大人,你说像我这样命苦的人,能有什么出息,不过是在衙门里混口饭吃而已。”

    王闻景讪笑一声,原先想说的话又被堵回了喉咙。

    诏狱的路走到了尽头,一缕光从楼梯上方透了下来,王闻景微微眯着眼,似乎有些不习惯这突然的光线。

    柳凭风看着恍惚,先行走上了楼梯,“太子仁厚,自然不会让尚书您进这里。”

    “但陛下逼得紧,若是兵部有什么蛛丝马迹瞒而不报,难免回来诏狱受苦。”

    冷汗隐约从脑后流到了后脖,王闻景知道到柳凭风这话是威胁,他也明白锦衣卫有多少见不得人的手段,可以把人折磨的生不如死。

    人岁数大了迈上台阶的腿有些发颤,王闻景背后一凉,他想起元安二十年时。

    那时的他还是个小官,陛下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诏狱里哭喊嘶鸣不断,石板的血洗不掉都留下印子。

    他恍惚看着眼前的少年,想起景王当初也只是锦衣卫的千户。

    柳凭风在台阶上好心地伸手搀扶王闻景,他一步一步将人带出了诏狱。他轻笑着说,“兵部掌火器押送,太子之前在南城兵马司里得了些火器碎片,殿下着人去军器局查验了一番。”

    “王尚书,你猜怎么样?”白日下柳凭风的声音有点凉,就像诏狱里的一阵风似的。

    王闻景下意识咽了口水,“怎么样?”

    “王尚书累了,还是先回府里休息。”柳凭风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明日,我再去府里接您。”

    柳凭风今日问询了王闻景一番,并未问出什么东西,如若是真有什么瓜葛牵扯,王尚书也必然咬死不认。

    他愿意将人送回去,只为攻心,攻王闻景身后之人的心,

    镇抚司衙门外,柳凭风笑着将王闻景送上了回府的马车。待马车走远,他就吩咐人今夜去王府蹲守。

    后头的百户似有不解,“大人何必如此麻烦,大可以去上头请令,关王尚书几日。”

    柳凭风抿着唇浅笑,“到底是二品的官员,行事怎么如此莽撞。”

    “明日再去接来就好了,只是烦劳兄弟们多费点心。”

    元安二十年,锦衣卫特立独行杀红了眼,自然不在乎什么官阶职位。过了这么久,朝中人对镇抚司也是敬而远之,生怕扯上些什么关系。

    今时不如往日,自然不能像从前那般张扬。

    后头百户噤了声,很快就领命下去了。

    这位百户原本与柳凭风同级,这才几日就够不上人家。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但这心里还真不是滋味。

    他打量着柳凭风单薄的背影,日头黯淡了,这人好像也黯淡了一点。

    车身随着马一晃一晃的,镇抚司衙门很快就落在了身后。王闻景攥着衣角,心里觉得有些憋闷。明明出了诏狱,他鼻尖似乎还萦绕着诏狱里那股泛潮的味道。

    这味道紧紧地跟着他,让人难免有些惴惴不安。

    钝钝的指甲掐着自己粗糙的虎口,诏狱可怕,难道萧知柯就不可怕吗。早在锦衣卫请他来之前,景王身边的韩侍卫就来了。

    王闻景要是敢说,景王多的是办法让他在开口时闭嘴。毕竟这锦衣卫,曾经也是他的地盘,里头多得是景王的人盯着他人的一言一行。

    他到底是二品官员兵部的尚书,只要自己咬死不认,景王定然可以保住自己。

    想到这,王闻景的松了一口气,那若有似无的味道好像也散了。

    锦衣卫既然愿意问,他就陪着他们,他们愿意问多久就问多久。眼下王尚书就等着入夜,等着明日太阳升起...

    月亮残缺地悬在东宫的树梢,淡淡的月影落在了水上,浮荡开灰银的水波。

    温和的夜色中柳念青娴静如花照水,她缓缓走过朱红的栏杆避开了侍从耳目,悄无声息进了承乾殿。

    白日的香早就熄了,柳念青看着明亮的大殿懒懒地打了个哈欠。

    要不是为了在绿萝面前遮掩过去,她也犯不着夜里来这个地方翻来翻去。

    萧知柯除了让她给太子每日下药,也不免让她传些东宫的消息回去。这事与其让绿萝来,不如她亲自动手。

    前殿的书案上还堆着一些书籍奏折,看上去有些杂乱。想来是今日的内侍偷懒了,太子批阅完后还未归整。

    柳念青走着走着就到了承乾殿后面的库房,她随手摘下头上的发钗,三两下轻易打开门上栓着的锁。

    火折子点亮了屋子角落的油灯,柳念青端详着堆满了半个库房的红木箱子,脑子不觉想起了王钧瑶曾经说的话。

    红木箱子上画着精致的鎏金图案,柳念青一个一个打开查开,里面的东西从吃穿用度到金银首饰都没落下。

    她怔怔的看着被金银财宝迷了眼,独自在无人的库房里喃喃道:“好多钱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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