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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上老君的女弟子

    南市一处不大的院落,西屋内亮起了一盏小灯。

    小枫的面颊被桌上的灯盏映得忽明忽暗,洗去疲倦与污垢的脸庞显出几分灵秀。她麻利地束好一个高高的发髻,细细检查了小腹上原本那个汩汩冒血的大窟窿,还有另外几处刀伤。

    现在,她周身竟然完好无损,伤口全无!

    十六岁的小枫,不会穿针引线,没有锦绣闺阁。

    她虽内功欠佳,但轻功不凡。身怀绝技,常以一袭男装,游荡于江湖。

    师傅郑义曾对小枫说,她的出生之地,枫林遍野,如火如荼。

    而她,哭声震天,三天三夜没有停止。这的哭声退却了河水中的游鱼,吓走了山野里的百兽,只有鬼魅循声而聚。

    那一刻,山川遍染,鬼影丛丛,整个世界像是着了大火......

    师父将血色枫林之中的这个弃婴收养,并带她行走江湖,传授收梦凝香之术。

    炙香派拯救了小枫,也离不开小枫。

    炙香派的秘密所在,是由小枫在这漫漫长夜收取各色凡人的梦境。

    梦,注入了世人所求不得的强烈愿望,是凝聚着人魂的精魄。

    而掌门郑义,以可独自穿越结界,行走异世的奇术,将这些梦境,剥去与原本宿主相匹配的时间和空间,化为无主的精魄,带回人世。

    小枫用自己的血,将这些精魄炙炼凝聚成粉末,入模细切,塑成线香。

    焚香之时,小枫滴血施法,烟尘升腾光阴流转。

    小枫的血,将无主的命数与受香之人相连。

    主顾将改变他的现世人生。

    小枫的血,是独一无二的。

    近些年,炙香派的易命之术供不应求,原本深藏于地下的交易也渐渐浮出水面,由暗渐明。

    但这里面的利益轻重,小枫却并不深知。

    炙香派与人交易的,大多并非金银,而是这些贪婪苟且之人的不屑之物。

    那些驱去复返,蝇营狗苟之人小枫见得太多,无非是贪个富贵美色之类。

    她取了他们不屑的亲情,才华,甚至现世安稳。

    然后将那些主顾命数里本没有的洞房花烛,金榜题名等梦中之物,以燃香的法术附加在他们未来的命运之中。

    师傅说:这些被当做金银,没有被世人所珍惜的不屑之物,其实才是真正的人间至宝!炙香派以这样的方式警醒世人,让混沌红尘之中的众生能够终有所悟。

    有道是:举酒莺歌罗裙染,曲罢归途几人欢。

    “师傅,这些人会记恨炙香派吗?”

    “丫头,你太小,不必懂人世间这些恩恩怨怨。你说,这些选择与你交易的人,与其任由他们践踏亲情,滥用才智,祸乱人世,倒不如让他们在这所谓的捷径里输个明明白白,来世做一个好人......”

    师傅告诉小枫,炙香派所做的事情,堪比仙师老子~世人奉为道德天尊的“太上老君”。

    “那我就是太上老君的女徒弟了?”

    “呵呵,你这丫头巧舌如簧,把师傅捧做老子了吗?”

    此刻的小枫,已沐浴完毕,换上了一身干爽的青衣,几缕棕黑色的发丝从鬓角处垂在肩头,眼睛里闪着光。

    她已经不再去想自己为什么会看到结界,又为什么死而复生,现在的心思,全然在这手中微微鼓起的锦囊上面。

    幽幽跳动的烛光下,小枫的双眸闪过一丝狡黠,因为晋王长公子这个梦,太宏伟,太大了!这哪里是普通男儿的仕途之欲,这简直就是大丈夫开疆立国的大理想!

    “这个精魄变现,能卖到十万个鬼魂吧?”她心中一阵狂喜。

    感叹晋王大公子宏伟梦想之余,她开始算计起自己的收入。

    “可是,这个又是什么?烂泥塘里抓的?”小枫将目光转向另外一个物件~那就是离开泥塘时,手里凭空多出来的“铁家伙”。

    “咝~”

    不知道碰触了哪里,小枫手里这个东西突然振动起来,并发出有力的蜂鸣。而长方形的顶端,一排铁锯一样细密的小齿横向极快地抖动着,吓得她手一抖,差点将这个铁家伙扔到了地上。

    “什么鬼东西?不对,一定是某个门派的独门暗器!”小枫猜想着,仔细端详把玩起来。

    原来,这个长方形铁家伙的中间,有个控制暗器启动的开关。并且,银灰色的外皮上面有一串神秘的符号,正面是:electric shaver,反面还有一个更大的标记:PHILIPS。

    “这个暗器通体泛着银光,没有沾染一点泥污。应该不是泥塘里面抓到的。”

    小枫一脸问号皱着眉,“难道是在晋王府里顺手牵羊?不!不会!”

    虽说小枫行走江湖,她的这门营生又并非寻常买卖。而交易所得,大多并非金银,直接可以换得锦衣玉食。也正因此,令她时常饱受风餐露宿之苦。但手脚不干净的事情,小枫是从未做过!”

    “算了,无需想太多,又不是偷来的。”小枫将“暗器”收进怀里,早早地进入了梦乡。

    “师傅,弟子不才,近日收取的梦境皆是凡品。唯独昨夜晋王府得来此梦,堪为精魄,若重新缀化时空,大可成为将相立国之途。”

    次日,小枫跪拜师傅,手中将晋王长公子梦境轻轻托举过头顶。

    锦囊之中隐隐透出七色灵光,这些光束皆泛着清冷凛冽的气息,每一条光束都似利剑,仿佛跃跃欲试想要刺破锦囊,脱去束缚。于是,锦囊就在小枫的手捧中幽幽地鼓动着,不断扭曲变换着形状。

    锦囊透出的寒光映在师傅脸上,师傅却并无惊喜之色,反而神情凝重。一丝疑惑在师傅眉间快速闪过,但很快,师傅就同往常一样缓缓说道:“此梦并非祥物,不能助力伟业正途。待我重新缀入时空机缘,方可示人。”

    “师傅,徒弟跟随师傅千年,可否带我同去异世梵境,见识一下传言中如同凡尘镜像的那个世界是何番景象?”

    这句话憋得太久,今天得了个大家伙,邀功间隙,小枫赶紧说出了这一堆话。说完,她的心通通乱跳,眼睛小心地垂着,只望着膝前这方寸地面,耳朵却竭力竖起,期待着师傅的回答。

    “不可!”

    师傅的话音带怒,但随着一声轻叹,转而和缓地说道:“你渡不得异世,并非灵力不够。是你的血,和结界相克。你的血聚天地精华,可凝碎骨若尘的精魄,但如果进入结界,将血脉偾张,一发不收。你会毁了结界,也会毁了自己。结界一旦关闭,现世与异世再无纠葛,人世间所有前缘都会灰飞烟灭……”

    没有一个活着的人,能够进入结界再全身而返,除了......小枫的师傅~炙香派掌门:郑义。

    听闻至此,小枫心头一震,发丝间不觉已窸窣地渗出冷汗。

    的确,在小枫早已模糊的记忆中……

    “怎么是你?何故跟来!”一声震怒如同泰山崩裂于顶,海啸巨浪般遮天而来。惊得她浑身战栗,四肢脱去了骨头一般,瘫软在师傅面前,。

    此时,小枫的头刚刚从挤满精魄的行囊中探出一半,做出欲吓师傅的鬼脸也僵在那里,变成又苦又涩的样子。

    师傅如此怒斥的声音是小枫从未听到过的!

    小枫自婴孩就被师傅养育,无论是一岁蹒跚学步,扑倒香炉;还是五岁掏来蜂蜜,触怒群蜂,蛰得师傅浑身是包;甚至在七岁学习凝粉制香,错辨梦魇放出恶鬼……无论小枫惹来多少麻烦,师傅从来没有如此严厉呵斥过她。

    小枫的眼眶里瞬间噙满了委屈的泪水。

    八岁,她已精通收梦入锦,奉血凝香,驭鬼换命之术。

    八岁,始龀之年,正是顽皮的年纪。

    小枫趁师傅带凡尘梦境去往异世时偷偷躲进行囊,与鬼魅魍魉,梦境中那些嗔痴颠倒的人间之欲挤在一起。他们已经凝为精魄,很轻,无形,却有着各种温度。有的触之即燃,有的寒彻骨髓,也有的温暖盈润……

    行囊外的无限风光小枫自然不知,师傅日夜兼程她却全无颠簸之感。行囊中的小枫,被拥挤在那里的精魄冻过,烫过,不觉中,在某个温馨的梦境里熟睡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由饱睡中醒来,行囊里面安静得很,但是,温度却降得很低。甚至,靠近小枫呼吸的地方,竟然有了冰霜凝结在了行囊上。

    小枫好奇地将耳朵紧紧贴在粗麻缝制的行囊内侧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但是,什么声音也没有听到。师父这是停下了?一定是到了异世了吧?如果我此刻突然钻出行囊,与师傅作伴,帮师傅分担琐碎,师傅一定惊喜!

    这样想着,这个丫头挤了个自认为既可爱,又很吓人的鬼脸探出头……

    于是,出现了刚才的那一幕。

    正当小枫满脸委屈浑身发抖地望着师傅怒气未消的脸时,突然,从不远的天空中泛起一团黑云。黑云以极快的速度铺散开来,就像打翻的墨盒,浓浓漆黑的墨汁翻滚着黑浪瞬间嘶吼压迫而来!一种前所未有的窒息感,令她喉咙一紧,头晕目眩。

    “糟糕!你触到结界了!”师傅一手收紧行囊,将包在囊中的小枫紧紧护在怀里,一手从身后抽出利剑……

    原来,师父从现世走出,奔往结界。只有顺利通过结界之后,才可以到达时间,空间都与现世完全不同的异世。

    这个异世,是逝者魂魄轮回的流转之所,是修仙觅道之人的世外桃源。这个异世里面的时间不定,空间无形,它可以带给人魂永生不灭。

    而此刻,她与师傅正处在结界的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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