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邬藤难以忘记与傅绥生在人潮喧嚣的街头见面的场景,冬日初晨和煦,他长身鹤立的身形在人群中格外显眼,穿着一身质地优良的西服,举手投足间彬彬有礼。

    那时阳光正好,邬藤抬起头,视线被照射下来的光线模糊了一瞬,没看清他的面容,耳边响起低醇清懒的男声。

    “邬藤小姐。”

    在清晨被曹语污蔑的闹剧过后,他那暗哑的嗓音听起来是别样的温柔。邬藤疑惑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我们见过面的,昨天傍晚。”傅绥生开口,带着轻缓的声调。

    邬藤想起来了,他们确实见过面,不止昨晚。

    她对他的记忆,是几年前在邬家,他来找过父亲一次。那次傅绥生和邬元成的见面不欢而散,二人在书房商谈一笔生意,邬藤在外听到父亲气的摔杯子。

    父亲很少将合作伙伴领回家,傅绥生是第一个,与其说是生意人,不如说更像是邬元成某个初出茅庐年轻气盛的朋友,倔强不听劝。

    邬藤不确定,傅绥生是否还记得这次见面,淡声问,“是有什么事情吗?”

    回答她的是助理许启,他上前借一步,小声说:“你好,我们是罗创集团的,这是傅总的小儿子,傅绥生。我们想和你的监护人见一面。”

    他递出一张名片。

    邬藤以前听邬元成提起过,邬元成白手起家,是公司总经理,处理要务杀伐决断,要说在商界中的朋友,傅氏集团的CEO是其一。

    没想到的是眼前文质彬彬的男人就是传说中被花边新闻缠身的傅家小儿子。

    看起来跟传闻说的一点都不沾边。

    傅绥生主动说:“不知道你是否还有印象,几年前的夏天,我曾登门拜访过邬先生,我是你父亲的朋友,一定程度上也可以说,你的父亲是我的引路人。”

    邬藤有一丝诧异,傅绥生的记忆力很好,一些细节她都记不得了。

    小姨家离得不远,车开不进去,他们走路去,邬藤还是问出口,“你们找我小姨是有什么事情吗?”

    “我代替我父亲来询问些有关你抚养权的事宜。”

    提起这些,邬藤想起了已故的父母,心里涌上一阵难过,垂下眼睫没再说话。

    傅绥生注意到了,不动声色试图转移话题,“可以跟我聊聊你小姨家的情况吗?”

    身为傅氏集团的接班人,想要知道一个人所有的底细是轻而易举的,邬藤心里明白,但对方既然问了,她就一一答道:

    “小姨,在一家食品公司,做……做销售。姨夫,以前开出租车,现在,在家。”邬藤费了很大的劲说了这串话,气馁的想要放弃交谈。

    傅绥生在耐心等下文,颇有鼓励的意味,“继续。”

    片刻,她又开口,“我有个表姐,上,初初三。”

    傅绥生对其他不感兴趣,听到这,他只问,“他们对你好吗?”

    邬藤不说一字。

    从她的穿着就看得出,如果生活条件好的话,也不会冬天连件保暖的棉服都没有,出门还穿着围裙,可怜巴巴的独自一人在外面闲晃。

    傅绥生没再问下去,眸子里腾起一丝的不满。

    曹语在院子,第一个看见了他们,先是被陌生男人扑面的压迫感震慑住,然后偷偷打量起他的长相。

    “这是谁,你随便把人往家里带啊?”

    她想要去扯邬藤的衣袖,傅绥生有所察觉,手臂在邬藤身后虚虚一拢,把人护住了。

    许启夹着个公文包在后面,“你好,我们有些事要和你父母聊,请让他们出来一下。”

    曹语不敢迟疑,去屋里喊人了。傅绥生站在外面,打量了两眼环境,并无要进屋的意思。邬藤就把人领到了厨房。

    先出来的是曹吉龙,他没有被两个人的气场吓到,语气不善,“你谁啊?”

    许启掏出两张名片,给他。

    曹吉龙瞧一眼,转头扔饭桌上。他才不关心什么集团老总,拎起暖壶给自己倒了一缸茶水。

    傅绥生对于他待客态度,也不恼,把一份档案袋推过去,“您先看看。”

    黄叶萍咋呼地出来了,“谁啊?”一见到傅绥生的脸,跟许启递过去的名片,她顿住了,一时说不出话。

    许启只好做了个简单的介绍,有关名片上的集团大概简述了遍。

    黄叶萍打着算盘,清楚的很,以前想从黄舒那捞钱,查过邬家的企业,做的是什么买卖,跟什么大老板来往,她多少打听过。

    “你们坐。”她谄媚的笑着,使唤邬藤,“小藤啊,给客人倒点水去。”

    邬藤正要去,傅绥生伸手拦下,看了眼一旁的曹语,“你去。”

    曹语感觉莫名其妙,但还是乖乖照做,端了俩茶杯过来,不轻不重地放到桌上。

    杯里的水倒得满,这么一磕,开水溅出来,桌布洇湿一片。许启看着,深吸一口气,“啧。”

    “你们先出去吧,我们大人有事说。”

    曹语跟着邬藤出去了,她在屁股后面喊邬藤,“喂,他是你什么人?”

    “我爸……朋友。”

    “那一定很有钱。”曹语说:“不会是来贫民窟找你这个落难千金吧,邬藤,万一,我说万一他是来接你的,你跟他走不?”

    邬藤拿着石子在地上画画,不吭。

    曹语没耐心推她:“问你话呢。”

    邬藤吞了口气,直视她,反问道:“为什么,不走?”

    不知为何,邬藤人虽结巴,但每说话底气十足又恰到好处的谦卑,让她觉得不爽,这样的气势跟那个叫傅绥生的男人有点像。

    曹语一噎,气得接不上话。

    黄叶萍在看到傅绥生的第一眼就知道,他们是为什么来。熟练的端出架子,开口先不提钱,先从邬藤下手。

    “咱开门见山说,邬藤这小丫头在我们家没少了她吃穿用度,我们夫妇俩也有自己的孩子,也就是个寻常百姓家,我家那口子还没有工作,都是我这个当小姨的拉扯她,一小员工拼死拼活用死工资养俩孩子,你说我们容易么。”

    黄叶萍说的有鼻子有眼,毕竟是多年干销售的,动嘴皮子的事还得由她来,曹吉龙只有点头应和的份。

    刚端起杯子,傅绥生就掏出两张空白支票,“您二老随便填个数。”

    黄叶萍扫一眼,敛起小市民神色,“您当演偶像剧呢,就这么打发了,这孩子又不是小猫小狗,那孩子妈在天上看着得多寒心。”

    许启听不下去了,什么意思都听得出来,摆明是想狠狠敲诈一笔。

    傅绥生不紧不慢把三封厚厚的信封摆面前,三个摞一起,十足的分量和诚意。

    黄叶萍跟曹吉龙交换个眼神,拿不定主意,钱又想收。觉得再来个回合战拖沓下,指不定能勒索更多。

    傅绥生也不退让了,直接将文件甩出来,“我也是来办事的,这是来之前我父亲交代好的有关邬先生和黄女士的遗嘱,跟独女邬藤最终的抚养权在谁,这里面写的一清二楚,如果您二位还有不清楚的地方,那我们法院上谈。”

    这话吓得曹吉龙一哆嗦,茶缸险些没拿稳,“别别别,咱有话好好说。”

    傅绥生不接茬,许启替他发言,“好好说也得您听啊。”

    黄叶萍:“……”

    两人不敢再拖拉,黄叶萍说:“那我去把邬藤叫来。”

    “没用的,邬藤我今天必须要领走。”

    傅绥生不容置喙的口气把黄叶萍欲言又止的话生生堵了回去,她擦擦汗,不情不愿,“行吧,我去给她收拾下行李啊。”

    两个吸血虫终于松口,夺回抚养权的事有了眉目,许启这个当助理的都舒口气,接话道,“不必了,邬小姐我们会好生照顾,老先生还等着她回去。”

    黄叶萍讪讪地摸了把脖子,眼睛乱瞟着天花板,嘁了声,小声嘟囔,“耍啥子豪横哟,有钱人的死嘴脸。”

    “什么?”傅绥生蹙眉,眼神锐利,满是冰冷。

    他没耐心在这耗,放下叠起的双腿,起身整了整西装外套,扣上中间的纽扣,离坐。

    院里红梅盛放,绕着围墙,一眼扫过去,枯枝、杂草,门窗半朽吊锁徒生锈迹,油漆斑驳。

    只一眼,傅绥生便不愿再看下去。

    走到外面,邬藤乌黑的发辫垂着,圆圆的后脑勺,背影乖巧孤寂。

    曹语知道邬藤要走了,刻薄了两句,“有钱人家养的小孩也会偷东西吗,你知不知道邬藤手脚不干净,名声坏得很。”

    邬藤丢下石子,站起来,着急想要解释。

    曹吉龙最恶心有人偷他那点钱财,以为邬藤动了他偷藏的私房钱,急了,“你拿啥了?!”

    黄叶萍也骂骂咧咧去扯,“你这孩子给我老实交代。”

    东西不在邬藤那,曹语掏出那枚闪着银光的袖扣,“昨儿在邬藤兜里发现的,她一天不在家,谁知道是在哪里偷的。”

    邬藤站在太阳地里,因为紧张鼻翼渗出细汗,心脏咚咚急跳,她挪走眼,不让自己看那个来路不明的昂贵物件。

    “是吗。”傅绥生居然低笑。

    邬藤不发言语,等着他露出失望或是嫌恶的表情,不曾想男人只笑一笑,抬起右臂,“我说掉哪儿了,我们昨天见过面,没想到落在邬藤那儿了。”

    他的白衬衫袖口的确空着,神情自若道,“这是1982年成立品牌,出自顶级珠宝设计师Abraham之手,1990年他开始转型,这是此系列最后一枚法式饰品。”

    众人呆住,曹语没劲道,“谁稀罕。”说罢便扔过去。

    许启提醒:“Abraham老师设计的饰品,均价万元以上,如有损伤需原价赔偿。”

    黄叶萍跟曹吉龙同时瞪大了眼,吓得出冷汗,送瘟神般想要把人赶紧送走。

    邬藤空着手离开小姨家,跟着傅绥生走上回家的路,她跟在后面,悄悄看了眼脚边的影子,一长一短的人影走在一块,说不出的安全感。

    傅绥生没注意到,回过头,嗓音撩人,“邬藤。”

    “嗯?”她不解地抬头。

    “你愿意跟我回家吗?”他语速不急不缓,“抱歉,我问得有些迟。”

    一阵风吹来,沙尘吹到眼皮上,邬藤没着急说话,揉着眼睛。

    傅绥生当她心生不悦了,“擅自决定,那你能原谅我吗?”

    邬藤轻说:“没有怪,傅叔叔。”

    “叫我小叔吧,我年长许多,是你长辈,连姓称呼总觉得生分。”

    邬藤不经意抿唇,“小……叔。”

    走到车边,傅绥生拉开车门,贴心地将手背护住她头。

    邬藤先坐了进去,接着他坐进来,关上车门,身边是清冽好闻的味道,是他衣服上的男士香水。

    傅绥生上车后习惯闭目养神,这次却睁着眼,没半点倦意。许启从车镜里看见老板低着头,在观察旁边小姑娘的情绪。

    邬藤话少,也有一部分是旁边坐着不熟悉的男性,傅绥生心里念着,都怪来的着急,他们应该晚点见面,派个女生来或许效果好一点,毕竟女孩子跟姐姐更有话题聊。

    回想着此番费了好大的功夫,他随口说着,“邬藤,我见你的第一眼,就觉得你很像珂赛特。”

    说完,他靠着椅背打算阖眼。

    邬藤沉默了一秒,两秒,然后说:“不像,我比她幸运。”

    傅绥生睁眼:“为什么这么说?”

    “珂赛特,不知道她有个,很爱她的妈妈,但是……我知道。”邬藤玩着指头,手背冻得发红,她盯着看:“而且,我遇见你,比她遇见冉阿让,要早。”

    傅绥生没说话,看着她秀丽的侧脸,眼里是浅浅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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