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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武侯的辩解

    天色渐亮,城门口慢慢地聚起一些人,商贩们互相交流着如何逃避城门税。若是以前缪泠会对这些很感兴趣,肯定要去问一句,为什么要逃税?税收不合理吗?

    在她看来若是税收合理,百姓交得起,何必要逃税?逃税多麻烦!

    现在她是不关心了,逃吧,她也在逃。

    天亮街鼓响,咚咚声响动在京城上空。

    仪表整齐的一列士兵慢步跑向城门,将大门缓缓打开,新的一天开始。

    以前京城每日开城门更加花里胡哨一些,会有简单的仪式,如今都省略。

    进出城门的人和货品都要接受检查,百姓出城持「过所」,一种记载本人姓名地址以及途经路线的文书。缪泠算公职人员,不用过所,拿着侯府令牌通关。

    杨玖复杂地看她一眼,犹豫着要不要装傻。理论上缪泠能过关,令牌是真的,她的身份更没问题。但缪泠出城怎么会浑身湿漉漉,如此狼狈?

    一身夜行衣也反常,侯府人才济济,多么秘密的任务都不至于派世子去执行。

    “你是不是针对我?”杨玖委屈,“闯别的城门不行吗?”

    他直接说「闯」,认定缪泠胡作非为。

    “你们没用啊!”缪泠不客气道,“九处城门,你们的人只够守这一处。”

    陈国公攻入京那一年京城有四个城门郎带领一千门仆,后来城门郎只剩杨玖一个,门仆不足200人。

    林朗登基后没怎么处置旧官吏,同样的也没太多提拔新官员,城门郎仍然只有杨玖一个。在仓州时城门由仓州都尉管,城门郎辅助,问题不大,回到京城人手就不够了。现在是特殊时期,其他城门暂时都归金吾卫管。

    缪泠早就想好了,城门郎是门下省属官,就算杨玖上报也不会一下子报到林晟那儿。

    何况杨玖这人还是可以争取的。

    “你就照章办事呗!”缪泠说道。

    照章办事,令牌没问题。

    “我的聪明才智不允许。”杨玖笑道,“跟我说句实话,为什么出城,要去哪里?”

    “你要我说什么?出城捉迷藏吗?”缪泠懒得撒谎,反正也骗不过对方。

    杨玖无奈道:“你身边但凡带个张进,我就放行了,现在这样真的没法儿放心。”

    缪泠和善地问:“那我露两手?”

    杨玖后退一步,弱弱地说:“别打架。”

    城门边放着武器架子,影子长长拖在地上。从影子长短变化来看,估摸着杨玖胡扯有两刻钟,她便确定是在拖延时间。从东门到侯府快马加鞭来回最快半个时辰,不能再耗下去了。

    杨玖表现得很有耐心,拿一件披风给她裹着,拉着她在城门边谈心:“新朝伊始哪有太平的?一个个卯足劲儿确立权势地位呢!我这边也是焦头烂额,不比你好过。门下省对诏书有封驳之权,若是这个权力留不住,门下省也就废了。原来尚书令来门下省议事,现在有事都去内史省,最近正说着要把内史省恢复原名‘中书省’。管侍郎开心了,谋划着恢复本名。”

    管用的名字是被陈国公改的,一种幼稚的报复。哦,内史省这么管用啊!

    杨玖继续说:“你好多日没进宫,不知道最近热闹吧!嗯,不进宫也好,让他们一拳打在棉花上。反正你没官职,侯府立谁当世子也不容旁人置喙,他们再闹影响不了你分毫。缪泠,你高明啊,立于不败之地!”

    杨玖叽叽呱呱一通之后,缪泠淡淡开口:“别说了,很傻。”

    他想比惨,证明缪泠被扣罪名受点儿委屈不算啥。但是,缪泠根本不是因为这些事情闹着离家出走。

    杨玖大笑:“嗨,那你回家吧!”

    缪泠不听劝,还把剑架在杨玖脖子上。

    杨玖一点也不怕,挑衅地说:“你又下不了手。”

    确实不想杀他,打一顿还是可以的。

    缪泠一脚把杨玖踹开,杨玖有准备,空翻半圈稳稳落地。城门口眼看乱起来,杨玖摆摆手对同僚说:“忙你们的。”

    “不同你开玩笑,今日我去定了。”缪泠态度坚决。

    “行,陪你过两招。”杨玖从兵器架上拿一柄长枪掂一掂,问道,“你要换武器吗?一寸长一寸强。”

    话音刚落信武侯便匆忙赶到,杨玖赶紧把长枪扔掉,没对侯府的宝贝世子不敬。

    缪泠已经很久没见过太爷爷骑快马,看着他来的方向有点儿出神。他骑马的姿势特别帅,好像凌空腾飞在马背上。马鬃乱飞,但他的袖子、衣摆和胡子却始终整整齐齐地朝一个方向呈波浪状舞动。可能是仙人吧,控制力特别强。

    信武侯冲得快,到了缪泠面前方才急停,马儿长嘶一声几乎要直立起来。等前蹄再次落定,信武侯伸手一捞把缪泠抓到马背上趴着,走登城马道上了城墙。

    整个掳人过程一气呵成,动作干净利落。

    “真帅!”杨玖崇拜得不行不行,好半天才回神安排,“喊城墙上的兄弟下来。”

    已经下来了,信武侯眼神一扫,他们就纷纷退避三舍。

    下来的兄弟们笑说:“信武侯怎么来城门打孩子?”

    “已经打起来?”

    “也没有,可能快了。”

    杨玖想了想,再作另一个安排:“把这身衣服脱掉,去大王府前说闲话,就说打起来了。”

    他的职位太敏感,最好不跟林晟有私下往来。

    经过几次大战和地震,城墙依旧坚固高耸。

    高处风大,缪泠便搂着披风挨着墙蹲下。主要是底下一群人好奇地看热闹,她就想把自己藏起来。

    信武侯瞟了她一眼,没急着骂,一脚踩在垛口上迎面吹风冷静一下先。

    良久之后,信武侯说:“不要只会愤怒。”

    缪泠觉得委屈,犟道:“可能因为我还有心,我还年轻。”

    信武侯没有再说,而是耐心等着看缪泠发挥。等了好半天,才听见缪泠骂一句:“太爷爷,你不是这样教导我的,你言行不一!”

    他轻轻地笑出声,揶揄道:“骂人都不会,难怪拒绝了几百年,大王还围着你转。”

    这次真是惹恼她了,然而她最厉害的反击就是踩一脚,最凶狠的指责只是「言行不一」。

    “起来。”信武侯命令道。

    缪泠不情愿,但还是磨磨蹭蹭地听令行事。

    “看到什么?”信武侯指着远处。

    缪泠没有回答,目之所及有大地、树木、道路、马车、行人等等,看到了很多,但这些应该都不是他要的答案吧!

    信武侯说:“帝王看到万里江山,文人雅士看到风月无边,农人看到千亩良田,其中最后一个才是根本。”

    他说着把缪泠推到身后,帮她挡风,然后他也转身回望,俩人就这么面对面站了会儿。

    “想明白了吗?”信武侯问。

    明白啥啊!缪泠一头雾水。

    信武侯缓缓道出真相:“梁帝十二岁继位,十四岁亲政,励精图治三十年让大尚人口翻了两倍,但良田没有增加,产量亦无显著提高。我问你,多出来的人吃什么?”

    这些知识缪泠都知道,确实如此。

    信武侯继续说:“譬如一棵树上有两户啄木鸟筑巢,如今他们都生一窝孩子,只有一棵树,就这么些虫子,注定要饿死一窝,你要怎么办?”

    缪泠说:“移到别的树上。”

    信武侯:“那是侵略。”

    “多……多养点儿虫子。”

    “可以!把京城夷为平地也是一片沃土,种上庄稼吧!”

    看缪泠变得冷静一些,信武侯耐心说道:“我不能决定谁有资格活下去,所以让他们自己去争斗。你可以说我冷血、无能,但你不能说我错,因为你也没有对的办法。我们这一代人束手无策,所以我放手让你去闯,让你去试,希望你能走出不一样的道路。但你不也没走出来吗?”

    “雪灾时你确实很努力,但你不也放弃了莞州?”

    “那时候痦子插缪字旗,自认琼州人,你为什么不收?因为永吉县偏僻落后,对琼州毫无益处。若是收下永吉,你不但要派兵驻防,还得给百姓发钱。否则人家也要闹的,说你把人分三六九等,新琼州人过得不如老琼州人。”

    “缪泠,我明白你想做一个好人,我也想。谁不想呢?但我们都要接受现实,现实就是资源只有这么多,怎么分,分给谁,才能让这个国家更加强大,这是我们要考虑的。”

    “就算你不认同,甚至恨我,我都不后悔。若是我不抽身,如你所愿持续干预,止战救灾,那样做的话或许能缓解一时,但根本问题没解决,百姓最终还是要掀起战火经历贫苦。这种状态持续五十年,甚至一百年,是你想要看到的吗?”

    “雪灾时大王没有怪你不顾莞州,你也问心无愧,为什么现在却可以怪我?”

    缪泠背着手,掐着掌心让自己清醒。可能是最近觉睡得少,她真的被绕晕。心里明确知道这是不对的,但一时反驳不了。

    “自己冷静想想。”信武侯解下外衣兜头罩住她,步行下城墙,马给她留着,“你若执意要走,就走吧!”

    林晟已经城墙下等着,看到信武侯便上前行礼。

    信武侯也行礼,说:“上去吧!”

    林晟应一声便欢快地跑开,一点不觉得委屈。侯府把人逼急的,却让他哄。

    城墙够高,但底下的嘈杂声仍然能传上来。人们都在看热闹,说信武侯在城墙上打孩子,缪泠肯定是听见的。

    她又恢复先前的姿势,特别可怜地蹲在墙角,信武侯的外衣被她踩着垫着。

    林晟走到近前,诙谐地说:“小娘子是逃难出来吗?所有家当都缠在身上了。”

    她没有抬头,轻轻挪一下位置邀他一起坐。

    林晟递过来一个小酒壶:“没下药,喝一口暖一暖。”

    他对城门的状况知道得挺详细,准备得挺充分,酒壶里也是缪泠爱喝的梅子酒。

    “没带吃的吗?”缪泠问。

    “啊?”这个真没有,谁能想到她会饿。

    “我带你去!”林晟说。

    缪泠快速伸手抓住衣摆不让他站起来,固执得说道:“我不要回家。”

    林晟好脾气地问:“那你想去哪里?你跟我说,我去同信武侯争取。”

    “你想放我走?”缪泠惊讶道。

    有一丝欢喜,又有一丝失落。

    不留她吗?还好意思说喜欢她!

    “我不想,但你若想清楚了,我就支持你。”林晟怜惜道,“只是你不能这样离开,我们都不放心的。”

    “你不问我发生什么事?”

    “他们说你不想成亲。”

    “他们说的?那你以为呢?”

    林晟叹一口气,抚摸着缪泠的脸颊让俩人面对面,深情望着她的眼睛说:“缪泠,你不能对我失望。你什么都不告诉我,我怎么知道发生什么呢?所谓心心相印,是先交心,然后相知。我能想到最好的做法就是无条件支持你,你想要做的,都帮你去实现。如果这样不够,就需要你明白告诉我,希望我怎么做?”

    缪泠如他所愿,果然说得够明白:“希望你别对我这么好。”

    林晟自嘲一笑,颓然坐在她身边。

    他努力学着做一个满分情人,但那又有什么用呢?面对缪泠永远交不出满分答卷,因为人家根本不给他考试的机会。

    她又一个人缩回墙角:“林晟,最让我难受的是,你们都对我很好。没有坏人,但却不是好事。我不要你,也不原谅太爷爷,可你们都很好,显得我无理取闹,不知好歹。”

    林晟喃喃自语:“果然还是我给你压力了吗?”

    “不是的。”缪泠肯定地说,“太爷爷已经说放我走,可我还是等你来。就是想亲口告诉你,不必自责,与你无关,你是最无辜的。”

    城墙上已经僵持超过一个时辰,城墙下站满侯府亲卫和王府亲卫,场面壮观。京辅都尉也来到现场,防止侯府和王府打架,毕竟街头巷尾都在传说是为了亲事闹起来。

    管用从街头茶楼缓缓走过来,向在场众人一一行礼,轻松地说:“这么久还没有动静,想是留不住,不如让我去试试?”

    信武侯说一句:“随她去!”

    若真是随她去,信武侯还呆在这儿做什么?罚站吗?

    管用自动理解深层意思,承诺道:“多谢信武侯信任,下官自当尽力。”

    管用这边礼数周全,张进一行不管这些,听见说缪泠确定要离开,便抢先一步飞登上去,怕缪泠悄不声儿的已经走远。

    城头好像有妖风,吹得人摇摇晃晃。

    缪泠正在整理头发,问林晟:“乱不乱?底下那么多人,我要好看。”

    林晟:“喊清荷上来?”

    缪泠轻声笑:“我开玩笑呢,开玩笑也听不出来。”

    林晟:“你要离开,怎么会以为我能笑得出来?”

    缪泠笑得低下头,诚恳地建议:“林晟,不需要情话绵绵,太过密集就显得荒唐。以后遇到心仪的女子,不要这样手段花哨,一颗真心足以。”

    “若真心没用呢?”

    “那就算了。”

    林晟无奈地说:“你没试过求而不得吧!不说了,你怎么样都好。愿你余生都予取予求,恣意潇洒。”

    张进一行赶来,还没开口,林晟就先帮着说话:“把他们带上吧,否则别说信武侯不放行,我也不放心。”

    缪泠说:“不要,张进刚成亲。你不知道什么是成亲吗?天各一方算什么夫妻?”

    张进急道:“若是这个原因让三娘撇下我,我可以解决。我改口叫你小姐、三娘,不是随便跟着叫,而是我想明白,无论世子还是都尉于你都不长久。我追随的是你这个人,不要把我撇在侯府,或者送去琼州,我不是世子或都尉的属官,我只属于你。”

    林晟说了那么多情话也没打动缪泠分毫,张进话说一半就惹得缪泠大哭。当他说到「我只属于你」的时候,缪泠哭得颤抖,得抱着马脖子稳一稳。

    张进想安慰她,但碍于有林晟在场。林晟没有动作,他也不好走过去。

    吕佑看不懂形势,但明确地说:“我本来就是为世……三娘而来,怎么你走不带我?”

    赖大运跟着起哄:“我是什么人?你有路子离开,竟然不跟我说?”

    清荷连包袱都收拾好了,找一件漂亮的披风送过去,说:“对不起,我不知道事情这么严重。”

    缪泠哭得满脸泪痕,昨晚离开的时候没什么感觉,但他们追过来了,就觉得特别舍不得。

    “我没想好去哪里,你们要跟着吗?也没想好做什么,可能也就不做什么。”

    “没事,我们边走边想。”

    吕佑轻快地说:“闯荡江湖呗,我熟,你不要一个带路的吗?”

    林晟努力压抑着不爽,但说出口的话还是带点儿怪怪的腔调:“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我去俞国。”

    “迟早打下来。”

    俩人的语气像拌嘴,旁人都不插话。趁着他们吵完的空档,管用终于找到机会开口:“陛下答应你不杀慕容映,也可以把人交给你。人还好的,我保证。”

    缪泠沉默着没答应,她不是为这事儿离家出走。

    见不起效,管用清了清嗓子道:“陛下还有话说。”

    这就跟口谕差不多了,但缪泠没行礼,旁人也没回避。

    他又强调一遍:“陛下有话。”

    “你直接说吧!”林晟表态,坚决不回避。

    事态至此,对父亲的手段已经不抱什么希望。搞不好他还会威胁缪泠,岂不是适得其反?

    确实是一些威胁的话,管用无奈,只能尽量语气温和些说出来:“你启用陶宁那一批人,但还没给他们编制。调用钱将军,也没为她铺前程。樱州的事情千难万阻,开弓没有回头箭,人都到家里来保护你了,你却突然对他们甩手不管?樱州的事情若没有你保驾护航,真的能推行下去吗?内史令若是能做的话,这么多年为什么自己不做?还有一件事,莞州农田开垦出来之后明年才能耕种。土地将养一年,不是就这么放着不管,翻土和施肥都是少不了的。你突然走掉,这些事情谁接手,钱从哪儿来?每天八百路人跟户部请款,凭什么情有独钟地就给莞州拨钱?”

    “这么多人信任你,爱护你,你对得起他们吗?”

    “不是我说的,陛下原话。”

    缪泠被骂得火起,怒道:“他在乎吗?不是他的天下和子民吗?他在乎的话,自己好好干啊!”

    管用怯怯地说:“陛下自然在乎,但长幼有序,事有先后缓急,新州的地理位置更重要,新州没解决,哪管莞州!”

    “自私鬼!”缪泠骂道。

    所有人都把头转开,管用甚至退了一步,装傻道:“什么,刚才风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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