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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自分散

    缪泠回家的路上一切正常,无风也无雨。城门守将知道她的行踪,特意留下来处理,结果缪泠赶在城门关闭之前回来了。

    她骄傲地说:“杨将军,我带着里程车的,计时计里程,不会耽误事儿。”

    这也是太史局新研究的东西,一个小人儿坐在车上,跑一程计一个刻度。挺好玩的,但暂时想不到有什么用,行军打仗也不可能依赖它,就送给缪泠一个让她玩。

    花了她那么多钱,总得意思意思。

    杨玖说:“哦哦,没事最好。”

    缪泠乐了,哼一声:“吓得你!”

    杨玖从前就与缪泠认识,没有像廖汾那样尽心尽力,但也会给她的私兵打掩护。但缪泠不与他客气,第一天回仓州就给他出难题。

    城门守将应该是很严肃,但杨玖总是很温柔,也可能只是对缪泠温柔。

    “快些家去吧,晚上别再出来。”杨玖说。

    见缪泠只是轻轻地点点头,他以为缪泠不信,加强语气说道:“昨夜里出了两桩命案,总之最近不太平。”

    这件事缪泠知道,金吾卫故意放水,出两件大案让百姓警醒着点儿。大震总是发生在夜间,别睡太死。

    那件案子是江湖寻仇,各凭本事,生死没什么好冤枉。

    缪泠回到家时,家里留了饭,但她喜欢吃新煮的米饭,闷得太久她嫌弃软烂不肯吃。大伯母疼她,却不惯着她。一小碗饭不好做,再烧一锅浪费,便让人给她下一些面条。

    侯府得到大震的消息,但没有做任何应对,囤积物资、加固房屋这些都没有,那么至少应该省着点儿粮食。

    “我不饿,吃几口菜就好的。”缪泠说道。

    “怎么回家来倒是更瘦了?”伯母心疼地问,“可是有什么心事?”

    “没有哇!”缪泠欢快地摇头,笑说,“夏天都会瘦,流很多汗。”

    她不愿意说,伯母就不问了,拉着手道:“晚上别回那偏僻的小院子,跟我睡吧!”

    侯府的房子没有不好的,但大伯母的房子肯定比缪泠的更加牢靠。

    缪泠从善如流地应着,她跟大伯母睡,母亲就能去照顾表姐,每个姑娘都有长辈保护,整挺好。

    其实她跟表姐都不怕,但这样做能让两位长辈感到欣慰,满足了她们的保护欲。

    一切准备妥当,果然后半夜就大震了。先是一阵摇晃,只不过一瞬的事儿,缪泠这么警醒着也没反应过来,来不及逃就听到四周传来倒塌声。大伯母护着她躲在柜子后头,张进片刻之后才闯进来半抱着她往外走。

    “大伯母……”缪泠不放心。

    “清荷在的。”张进说。

    “你媳妇儿呢?”缪泠突然想起来。

    “妥的。”张进说。

    缪泠却推了他一把:“快回家吧,别让新妇一个人害怕。”

    张进说:“本来就是当值啊!行,看你妥了我就回家一趟。”

    改口可真快!

    侯府被震塌几间瓦房,缪泠的院子果然最不经事,倒塌一大半。

    缪泠说俏皮话:“啊,真倒了?这家果然是呆不下去!”

    家里有几个人受伤,但都没什么大碍,缪侍郎便清点壮丁上街去帮忙。张进又不放心了,说:“家里少了这些人,要不我还是留下来吧!”

    缪泠不同意,他不高兴地嘀嘀咕咕:“早知道不成亲,更麻烦了!”

    缪泠踹过去一脚不让他说:“不许口无遮拦!”

    张进:“那我快去快回!”

    缪泠看得出来他挺想回家,但可能是“蠢笨”,所以还想着应该表忠心。

    张进刚走两步,缪泠马上追上去拉住。她突然心慌,怕张进这一走会遇上什么。城里这么乱,谁说得准呢?趁乱下手也不是不可能。

    当面奈何不了张进,但夜里混乱就是机会了。

    “怎么了?”张进坚定道,“我就说嘛,不用回去。”

    “不,让罗蒙陪你去,他心细。”缪泠仔细安排着,“你再带一队人,兴许家属院也塌了呢,用得上!”

    罗蒙立刻明白,回一句:“晓得的。”

    张进确实遇上点儿麻烦,曹四郎被人鼓动着把张进新婚妻子骗到危险之处。本来他是打算以此引诱张进冒险,结果张进妻子自己化解了,根本不需要张进去救。

    一群女子从家属院慌张跑出来,曹四郎带着队伍来接应,结果把她们转移到更危险的楼房里。张妻没有经历过地震,并不知道什么是正确的应对方法,但知道曹四郎不对劲,他从来不以乐于助人著称。

    从前那些危险关头,曹四郎何曾冲在前面?

    当时倒没想着曹四郎针对自己,张妻就是觉得蹊跷,所以坚持呆在马路上。夜里又不冷,何必急着进楼房?大路上人多,还能互相照应这点儿,消息也快。

    后来楼房塌了,张妻也没意识到什么,只当是一件幸运的事儿说给张进听。

    张进没在意,罗蒙听懂了,回去跟缪泠说曹四郎是个草包。

    “杀人的活儿自己干,还要偷偷摸摸干!”罗蒙耻笑他。

    缪泠分不清曹四郎是真傻,还是装傻被人利用,总之她却信真正的仇家不是曹四郎。

    “先放着吧!万事小心就是。”缪泠无奈道,“他不公开对付我,我也没办法反击。”

    太子简直称得上是缪泠的克星,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他若是像曹四郎一样骂骂咧咧,她就可以当场打回去,可惜他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从不在明面上作恶,甚至还会登门道歉。

    说起来旁人只知道缪泠绑过林焕,至于林焕做的那些恶事全部不算数。大公子为乌城谋划,太子肃清劲敌,这怎么能算事恶事呢?

    “他挺适合当太子。”缪泠好笑地说。

    震中不在仓州,其实影响没有很大,只是城内都是老房子,又好些年不曾检修,所以倒塌得严重。大尚繁荣的时候立下规矩,百姓房屋五年检修一次,列入地方官考核。这规矩已经变成历史了,年轻些的官员可能都不知道有这一条。

    先登军驻地的影响更小,就是惊了几匹马。他们处于旷野,又住帐篷,就是摇晃一阵儿也没往心里去,反正不是敌军的马蹄声就行。

    菀州靠海经常地震,众人已经习惯。等到天亮时他们才发现事情不简单,驻地周边腰粗的大树都被连根拔起。地震好像绕着军营闹腾,像浮冰裂开,幸运的是他们脚下这一块是完整的。

    “仓州城内如何?”林晟着急地问。

    “清晨送来公文的,让我们按兵不动。”培忻回答,“想是没甚要紧。”

    怎么可能不要紧?看着就不寻常!

    钱俊一下子把林晟抱住,拦腰抱,动作和语气都特别夸张:“大王不能进城啊,无诏不得入城!”

    林晟本来是真急,被他一闹就没脾气了:“放开,我就派人打听一下。”

    他知道不需要担心缪泠,侯府不可能让她有事。而且从昨天的反应来看,她是知情的。

    林晟转身往中军大帐走,说:“把人都叫来。”

    父亲就是在等这场地震吧!那么攻打京城的事儿就该提上日程了。

    皇上确实等了很久,他也没有要装的意思,一上来就问:“京城如何?”

    他甚至没有假惺惺地先关心一下仓州百姓。

    所有重要官员都进宫议事,缪泠来了,太子来了,难得的是缪侍郎也来了,他已经很久不参与政事。

    京城毫无准备,又有朝廷派人刻意破坏,这一次可谓损失惨重,重要的是所有交通都阻断,兵马粮草等供给一时之间很难补上。

    缪泠突然有点儿理解为什么那些看似阴险的人仍然有那么多人愿意追随,原来当“阴险”的是自己时,会觉得爽!她现在就有点儿忍不住高兴,京城一战胜算更大了。

    她虽然不喜欢林朗,但不得不承认跟着他干很踏实。他做事一步一个脚印,不慌不忙。时机不到,他就老老实实呆在乌城,一旦起兵不消半个月就登基。

    别人家新官上任三把火,他当了皇帝却很收敛。没有显摆,没有寻仇,也没有贪图享受,安安静静地等一场不知道会不会来的地震。

    地震真的来了,这么好的运气他也不会得意忘形,不会说我是天子所以天帮我地帮我,而是认真夸赞太史局干得好。

    朝廷对外说辞是太史局算到地震了,可惜没有能力算到具体哪一天。因此虽有一些防灾准备,但仍然未能及时向百姓预警,陛下深深自责。

    这说法也没错,是事实,尽管不是全部事实。

    攻打京城的事情已经筹备许久,趁他病要他命,清晨地震,上午就点兵。百姓虽有伤亡,但众人关注的焦点已经不在灾情,而是盯着大战消息。

    这一次缪侍郎带兵随陛下亲征,半辈子没能上战场,一下子参与这么一件大事,哭得哇哇的。

    周非带兵资历浅,便带着琼州军和一部分先登军听缪侍郎指挥。

    缪侍郎说:“周将军作战经验丰富,还请多多指教。”

    吓得周非话都不会说,眼巴巴看着缪泠。

    “保护好自己。”缪泠说道,“就算老爹让你冲,你若觉得不行就不去。”

    “啊,嗯。”周非胡乱应着。缪泠出了名的不会誓师,她说的话不用往心里去。

    林晟不能参与此战,令人没想到的是连太子也不能去,皇上留太子守仓州。

    缪泠讶异且嫌弃,又在心中把林朗贬低一番。倒是也能理解,只是实在看不上这种行径,都做了皇上的人还想着独揽功劳。

    想来也是,皇上正当盛年,为什么要让官员和百姓去拥戴什么太子和大王?京城一战百分百胜利,歌颂皇上就好了,不必念叨太子。

    大王不能出风头,太子也不能。

    哎,他怎么会不喜欢大少夫人呢?兴许是喜欢的吧,不然怎么会说合亲事?大公子娶亲可不会盲婚哑嫁,至少是对女方有一番了解。

    缪泠心里看不起林朗,同时也感到自我厌恶,她能看透林朗的心思,说明她也不是什么好人。

    好人怎么会知道坏人在想什么?

    陛下出征之后,林晟终于能进城,经过一段时间训练和挑选,一小部分先登军正式成为金吾卫,入城参与救灾和巡逻。

    连缪从文都能看出不对劲,问道:“陛下留俩兄弟在家打架吗?”

    侯府身份敏感,未免偏帮的嫌疑,在救灾一事上完全不出力,只在街口搭一个粥棚。按救灾的惯例,粥要熬得浓稠,筷子插着不倒。缪泠带着弟弟去吃几次,缪从文就不乐意了,说:“也不是饭,也不是粥,黏糊糊的最难吃。”

    缪泠跟他讲道理:“百姓一天就等这一口呢,稀粥不顶饱。”

    缪从文:“那为什么不做饭?”

    嗯,好问题,不愧是侯府的二郎!

    缪泠不理他了,带着表姐去粥棚。她连焖饭都不爱吃,但连着好几天去粥棚跟百姓同吃。百姓都看不过眼,劝她:“世子,这不好吃,家去吧!”

    缪泠笑道:“对,这儿吃完了,回家再吃山珍海味。”

    百姓笑道:“哪来那么大肚子哦!”

    侯府的粥棚最干净,馒头掉在地上就不要,大米里一颗小石子也要挑出去。帮工说:“没事儿,馒头捡起来还能吃,掰掉就干净了。”

    侯府的人坚持道:“不行,一会儿世子来吃了去。”

    缪泠真的想做一些什么,但太爷爷让她不要动。一是灾情没有那么严重,二是因为现在的仓州城是太子的舞台。没能参与京城大战,太子唯一能博的美名就是守家还不错。

    好几天过去仓州城还是震后的老样子,百姓自己不愿意修房子。这里大半的人是从京城迁徙而来,心早就随陛下亲征而飞回故居。

    回去还得大修房子,留着精力,留着银子。

    林晟有好几次路过粥棚,俩人只是眼神交会,没有交谈一句。或者连眼神交会也没有,只是一个错觉。

    大多数人都听过他俩的传言,有些人以为传言是假的,所以他俩避嫌;有些人以为传言是真的,所以现在是分开了。

    缪泠不知道为什么会搞成这样,她本来想得很好,想着两个人可以做朋友,可以互相关心。

    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不能怪林晟没有过来打招呼,她也可以过去啊,但她就是没动。

    按她热情的性子,应该高喊:“林晟林晟,吃了没?”

    心里酸酸的,热情不起来。

    先登军依然穷,根本无力救济灾民,只能维持秩序。按往常的经验,缪泠应该暗中相助,但这次她没有这么做。她先避嫌和疏远,不能做完初一却怪林晟做十五。

    培忻不知尴尬,得空会拐着弯跑过来一趟,说一些京城战事进展。百姓都围过来听,培忻就只能报喜不报忧,说道:“缪侍郎一切都好,现在调去做先锋了。不过陛下都顶在最前面呢,不是让他孤军奋战。”

    这些缪泠都知道,老爹写了很多信回来,说陛下指挥失当,希望太爷爷能劝劝。琼州军攻城厉害,他让琼州军殿后,先登军骑射无敌,却让先登军守粮草。

    攻城器械拉到最前头,乌城军不会用,全浪费了。

    打了两天损失惨重,才愿意让琼州军顶上去,然后琼州军检修设备就得好几天。

    还有一件特别麻烦的事,当初被弃在京城的百姓,如今跟着西部联军一起守城。他们是心甘情愿的,西部联军虽没带来什么财富,但把田产房舍重新分配,他们能住进当初的王府、公侯府等等。虽然赖大运走的时候大搞破坏,但遗留下的几间也够他们住得舒舒服服。

    若是仓州胜,那些房屋田产都得还回去。

    “不着急的,我们一定会赢。”缪泠轻松地说道,“这么久过去,京城军队始终依靠西部的物资维持,难道西部百姓没有意见吗?此次大震,难道他们还要出钱重建京城?有这能力为什么不建设自己的家乡?”

    百姓觉得有道理,说:“对对对,这仗打不久!”

    艾启从内史令家里回来,心情还不错,看这边人多便哼着小调过来凑热闹。

    听见众人大骂京城百姓是叛徒,艾启便接上一句:“哎,有什么办法呢?陛下还认他们是大尚子民,总不愿意伤他们的,否则这仗第一天就结束了。”

    缪泠笑笑不说话,艾启真是“玩弄人心”的一把好手!等人群散去之后,她方才问道:“这战事若是再拖下去,你又有什么借口呢?”

    艾启神神秘秘地说:“再拖下去陛下都换人当了,还整什么借口?”

    西部常年混战,卯州军最终能成为一方霸主肯定有其过人之处,京城一时半刻打不下来很正常。但百姓的期待有时限,这个皇帝不行,赶紧再换下一个!

    缪泠心中有疑惑,就去找太爷爷,问道:“天下局势好像是随百姓心意转动,但百姓好像也没得什么好处。闹了半天,英国公还是英国公,信武侯还是信武侯,三省六部当权者一点儿没变。”

    “那可不?”信武侯笑道,“一家人闹得再凶,就算闹到和离,爹还是爹,娘还是娘。”

    缪泠还是没明白,信武侯却觉得已经讲清楚,转而吩咐她在民间物色一些郎中送去前线。伤兵太多,送回仓州城会引起恐慌。

    “怎么这回又让我做事?”缪泠问。

    “无妨,反正不让人知道,没机会出风头。”信武侯顽皮地笑道,“而且药材最费钱。”

    真正有钱的人是表姐,缪泠并不怎么插手生意。但也无妨,表姐心里清楚没有缪泠护航什么生意都做不成,因此对她特别大方。

    为什么人家运货不走运河,而她们能呢?因为有琼州军!

    别人走运河要闯五关斩六将,一段路交十份过路费,代价太高不划算。她们不用,没人敢跟琼州军收费?

    缪泠出发的前一晚,九公主特地登门。她穿一件玄色夜行衣,整得偷偷摸摸。

    “我能跟你一起去吗?”九公主问道,“我也想出去多看看,做一些事情。”

    缪泠没有马上答应,九公主身份特殊,性格也难缠,带上怕惹麻烦。

    九公主争取道:“就当是同病相怜,你带带我。”

    咋就同病相怜?

    九公主继续说道:“我要振作起来,你从前无依无靠一个人在外流浪,现在不也过得挺好?我的未来未必一片惨淡,而且我的情况还比你好一点儿,我不必离家,还有姐夫护着,他现在又受重用。”

    缪泠长舒一口气,原来别人是这样看她啊!

    无依无靠……

    一个人在外流浪……

    倒也没说错!

    “可以吗?”九公主说完豪言壮语,见不起效再改策略,开始撒娇,“从前母亲那么爱护你,我是她唯一的女儿,你真的不管吗?”

    缪泠忍着心痛,问道:“先皇后,后来如何?”

    “不知道啊!”九公主天真地说,“后来宫里太乱,就走散了。赖大运问我要不要跟他走,我觉得他不坏,从来不会欺负我们,总比不知底细的人好一些。”

    缪泠垂下眼帘,轻轻地说好。

    先皇后投井了,九公主不可能不知道。

    先皇后太天真,以为借兵最坏的结果不过是给他们一些好处,撑死了将来五年十年给他们钱财。等到大尚缓过劲来,朝廷敢给对方也不敢要。

    可知乌孙与大尚较劲几百年,一直被大尚压一头,怎么可能放过这个可以实际控制大尚的机会?打下京城之后先皇后就没用了,张星的妹妹说话也不管用。

    乌孙要先皇后改嫁,然后才肯扶持她的儿子。这在乌孙算不得什么新鲜事,但先皇后觉得屈辱,绝望之下选择自尽。

    她给缪泠留了一封信,让缪泠不必自责,路是她自己选的,而且不后悔。她说自己可能是个没用的人,但是为了张星一脉,为了皇室,已经竭尽所能。屈辱受过,诡计也用过,还“兴风作浪”,最终没能博一个好结果,她认。

    缪泠想着想着就哭了,她跟先皇后才是同病相怜。

    回首这一路做了很多努力,吃苦,拼命,穷极智慧,最后发现一点用都没有。

    缪泠解释自己哭的原因:“我想你母亲了。”

    九公主却不见悲伤,笑道:“如今皇后对你也很好啊,王荇之鞍前马后殷勤许多年,你一来她就被比下去,恨死你了。”

    缪泠轻轻地笑起来,泪花扑闪扑闪的。九公主越是不提母亲,她便越是放心。小妮子应该只是想帮母亲报仇,所以刻意把悲痛藏得深。

    到时候总有机会抓住几个叛军,交给她处置,应该就能了了一桩心愿。

    这点儿“企图”不过分,很容易满足。

    “军营很辛苦哦,洗澡也不容易,吃也吃不好。”缪泠笑闹着吓唬她,“士兵早起训练,你也不能睡。大鼓一敲,号子一吹,猪都睡不着。”

    “我不是小孩子!”九公主跺脚。

    其实她就比缪泠小一岁……

    其实缪泠也还是个孩子……

    她觉得自己活了很久,竟然还是个孩子!

    看着九公主,她便特别清晰地意识到这一点。她还好小的,本应该无忧无虑,安享荣华富贵。

    天上明月皎皎,震后天气突然就凉快起来。

    冼钟推测着:“北方要进入雨季了,连绵不断地冲刷能把土壤都改变。而南方会是一片大旱,引以为傲的水稻枯死在龟裂的农田。”

    “六百年前大地本是如此,如今是一个轮回。”冼钟说。

    缪泠现在很讨厌“本是如此”四个字,说道:“仿佛把人当傻子!说什么人定胜天?不存在的,乖乖看老天的脸色吧!谁能参透天机谁就能赢,跟努力没关系。”

    艾启现在心情好,宽慰她说:“也努力的,努力参透天机,别人家没有我们这么努力。”

    九公主不太理解他们在说啥,就乖乖听着。她们愿意让她听,那就当是多长些见识。

    缪泠办了一桌践行酒,他们马上就要天各一方。张进等人跟她去前线;艾启等人留下来学习;陈颖另有公干,要去新州潜伏;冼钟等人去菀州,开垦的土地得有人跟进……

    缪泠感慨道:“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人家输了各奔东西,赢了不能共富贵,可我们没输没赢也没好下场。反正都是要分开的,本是如此,对不对?”

    姚哲笑闹着:“把我丢在旻州那么些年,没见你说想念啊!”

    缪泠:“那怎么办嘛!万一琼州站不住,旻州是个退路啊!”

    转念一想,撅着嘴说:“是我想多了。”

    根本不需要,没必要,也不重要,更是要不起,琼州和旻州都终将是朝廷的。

    罗蒙不跟姚哲坐一桌,拿着酒壶去树下喝,自己一个人单开一桌。

    缪泠不劝,他们的往事跟她没关系,而且看着还挺好玩。

    九公主不知情,好奇地问怎么回事。

    姚哲:“他欠我的,他倒嫌我碍眼。”

    罗蒙:“我不是为了让你好过吗?免得你食难下咽。诶,不对!我欠你什么啊?”

    散席后已经很晚,缪泠留九公主住下。九公主推辞道:“不是明早出发吗?我回去收拾行李。”

    这话听着不对劲,收拾行李的事儿何时要她自己操心?缪泠便喊长夏跟着照顾,长夏做事够稳当。

    “听话。”缪泠笑着占便宜,“不说我是母亲的朋友吗?那我也是长辈!”

    “何曾说过是朋友?我说母后……母亲爱护你!”九公主纠正。

    缪泠有些醉意,特别较真起来:“她写信都喊我小友,不信拿给你看!”

    清荷赶紧把缪泠按住维持场面:“九……”想开口,突然想不到合适的称呼。

    九公主应着:“叫我九儿吧,或者九……娘?”

    张星的王朝不是在林朗手里结束,所以九公主对新朝新政并不反感。

    有时候她甚至不确定仇敌是谁?可以确定的是,杀死父亲的是陈国公,逼死母亲的是乌孙王。陈国公已经被她联合赖大运除掉,现在唯一的念想就是报复乌孙王。

    其实除掉陈国公这件事她并没有出什么力,但她觉得赖大运是被她影响的。她总是这么说,最后赖大运真的这么做了,怎么不是被她影响?

    “九儿,让长夏给你张罗吧,这点小事不用推辞。你从不曾做错什么,我们愿意看你永远快乐,骄傲。”

    “嗯。”九公主溢出一声哭腔,觉得这是太脆弱了,便转身大步离开。

    明月比原先更亮,照出她的影子悠长、飘逸。

    九儿离开没多久,赖大运就翻墙进来,长舒一口气:“嘿,可算是把她熬走。”

    缪泠盯着他想了想,脑袋有点儿混沌,但还能思考,问道:“你也要跟我去前线吗?”

    赖大运呵呵笑着说是。

    “你去干吗呀!”缪泠有点儿哭闹起来的意思,“哼,我照顾不过来!”

    “不要你照顾啊!”赖大运哄道,“我就想看看那群狗贼怎么败的,我的心愿,世子。”

    缪泠哼着哭一声,好像真是有点儿醉。

    她拒绝不了“心愿”两个字,顺手的事儿,为什么不能满足别人的心愿?

    赖大运拿出一枚面具戴上,挡住了上半张脸,下半张脸因为刮掉胡子差别本来就很大,如今真是完全认不出。

    “世子走南闯北,身边有个奇怪的护卫,旁人不会猜疑。”

    缪泠歪着脑袋打量他,觉得不满意:“可我不要啊,你连张进都打不过。”

    赖大运:“但是张进没当过皇帝!”

    也是咯!

    刚打发掉张进,王诚和容海森又找上门来。灾后城里乱,宵禁管不住的。都是没家的人,怎么让人回家别出来闲逛?

    王诚也想去前线,他说这么大的事儿,没去前线凑热闹会被笑话的……

    容海森比较有追求,他的目标是新州。当年魏国公迫害舅父,他想手刃仇人。

    舅父想剿匪,魏国公不想,所以弄得舅父不能带兵。认真说起来也不算是仇人,立场不同而已。真正杀害舅父一家的是陈国公。

    陈国公已死,容海森就认领一个新仇人……

    可能是月亮的起落有问题,也可能是喝醉,缪泠觉得今晚每个人都有大病!

    更夸张的是,第二天出发时林晟也来了。

    他直言不讳地说出小心思:“我护送你一段路,路上遇到危险,便一直送到前线。”

    他说“危险”时轻轻笑一下,笑意没有达到眼睛,充满嘲讽的意思。

    缪泠:……

    这主意真妙!

    “伤兵营离前线还有好一段路,陛下不会让我过去。”缪泠表示去了也没仗可打。

    “不妨事,我主要是离开仓州。”林晟有话直说,“这里不需要我,我留下来只会更乱。”

    他不想作为制衡太子的棋子,他要从棋盘上走出去。

    如果最后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前线失利,陛下败退回来还得靠太子接应,甚至陛下受轻伤,那么极有可能接下来就是太子监国,然后太子继位。

    当然,这是在太子守仓州极好的情况下,百官才会拥戴。

    皇上连这万分之一的风险都要想办法堵上。让林晟和太子分庭抗礼,谁想上位都不容易,因为另一位不答应。

    “过慧易折,情深不寿,皇上这样会短命的!”缪泠腹诽。

    其实是庄主建议林晟离开,因为他什么资源都没有,同样做着救灾守城的事儿,他留在仓州会被太子比下去。现在可以不抢风头,但绝不能被比下去,否则连以后也没机会抢风头。

    缪泠带着一支队伍出发,人不多但里头有两任曾经的皇帝,一位现任的大王……

    越靠近京城才知道灾情有多严重,桥塌路也毁了,地震中被大树压死的兔子至今无人清理,小小的身体发出浓烈的臭气。

    死老鼠更是随处可见。

    “饮食注意些,特别是取水的时候。”林晟未雨绸缪,告诉了培忻,让培忻去提醒缪泠。

    缪泠带的人一半是侯府护卫,一半是郎中,怎么会连这个道理都不懂?他就是想找个借口亲近缪泠,但知道不妥。最后借口到了,人没到。

    缪泠点点头,笑说:“哦,多谢大王提醒。”

    她能感受到林晟的刻意疏远,也不知自己怎么还笑得出来?

    过慧易折,情深不寿,后半句说得就是她。她会不会早死啊?

    不是故意要这么深情,是林晟就在眼前,这怎么忘得掉!

    九儿说她无依无靠一个人在外流浪,其实这话没错。但她自己没感觉,一点儿不觉得委屈,因为身边一直有林晟啊!

    侯府对她感到愧疚,当初为了避风头把她送走。但她自己却不这么想,因为有林晟护航,她跟在家时一样“嚣张”,不曾低头。

    这,怎么忘得掉!

    他是护她成长,帮她拿下琼州的人。

    琼州不重要,但他们共同的经历很重要。

    她突然想起林晟的心愿是统一,他对菀州没什么执念,觉得迟早能收回,但想南北统一收复凌国。当初陈国公发兵仓促,一切乱七八糟,他也努力响应。

    某些方面他跟徐亨很像,谁打俞国徐亨就跟谁,谁打凌国林晟就拥戴谁。

    与这些事相比京城都是小事,难度小多了,但京城是一切的大前提。

    她突然来劲,想着必须一鼓作气把京城拿下。否则将来见了林晟,他问统一没有,她说不知道,光顾着想你了,那多丢脸!

    林晟肯定要失望吧,可能会说:“哎,白教你了!”

    队伍停下来休整,郎中们已经开始煮药汤,说:“有病治病,没病解渴。”

    侯府理念不同,信奉“是药三分毒”,因此没什么人喝。郎中本来想跟缪泠解释,让她“命令”众人喝,走近一些看到缪泠在哭,便赶紧跑开。

    “世子怎么在哭啊?”郎中们小声议论。

    一位消息灵通的郎中说道:“昨儿又大战一场,琼州军现在作先锋,肯定伤亡惨重。”

    没到这份上,缪泠带出来的兵都很惜命。她就是小女儿家的心事,不能说,任由他们误会吧!

    队伍行进缓慢,经常需要停下来搭桥修路,因为曾被西部联军绕道后方,把退路都给挖了。本来陛下差点儿要被合围,幸好琼州军轰出一个缺口。

    这一仗打得国内外瞩目,但其实双方兵力都不多。菀州大军由赵恒领着跟俞国继续周旋,琼州军带出来的主力在晨阳郡,防止新州偷袭。而乌城能派出的军队不多,要留一部分在乌城,还要分一部分守仓州,容州和亳州也不想丢。

    赖大运留下的朝廷军倒是有几十万,但陛下不用,甚至还分出一部份乌城军去盯着。朝廷军还算安静,建功立业的机会连太子和大王都没分,他们也就不想了。

    其实朝廷军成分挺杂的,一部分是陈国公从崐州带回来,一部分是原来京城周边驻军,还有一部分是从各州郡入京勤王。

    不知道勤的什么王,到最后哪个王不清楚,老家也回不去。

    上几任皇帝都不想要武将托大,因此这些军队一直都是各干各的。

    缪泠感到有点儿失望,她认朝廷正统,这里有礼制、有人才,但也觉得他们不团结,挺不会做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算盘。

    侯府护卫也是如此,各方面都好,但不如琼州军有拼劲儿。道路被堵,他们就慢慢修,还说陛下知道后方情况,不会怪罪。

    这是陛下怪罪的事儿吗?他们是赶着去救死扶伤!

    缪泠带的药材多,确实不能跋山涉水,无奈之下她只好做出决定:“你们慢慢来吧!我带人先走。”

    侯府护卫吓死,但缪泠做的决定容不得旁人质疑。前面大河只能架设飞絙蹚水过去,每个郎中只能带一个药箱,顶在脑袋上。

    侯府护卫见劝不住,便把陈颖搬出来,说:“三娘莫要欺我等,若是陈公在此,也这样行事吗?”

    缪泠哼一声:“你给陈叔叔写信去!陈叔叔只会笑话你,连条路都修不好!”

    护卫被损两句也不生气,他们跟军中后勤当然不能比,后勤军就是要能够一夜搭营半宿架桥,双方职责不一样。

    林晟此时是个“外人”,知道他们起纷争也没说什么。清荷过去安排九儿,让她跟着大部队走,顺便对林晟说:“有劳大王护送药材。”

    林晟点点头说行。

    人跟人之间就是这么奇怪,你走近一寸,我靠近一丈,已经算是了不得的进展。但你只要退一步,我就直接退出海外,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疏远比亲密简单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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