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俩是谁？怎么进来的？还在这里……这是亵渎神仙祖师！”

    一个清脆的童声在不远处炸开，陡然将两人从失控的□□中惊回现实，急忙分开。

    循声望去，是两个约莫十二三岁的小童，其中一人对这边怒目而视，另一人吊儿郎当，满脸无所谓。

    不待唐笑和顾云深开口解释，吊儿郎当的小童“啧”了声：“没那么严重吧，哪里算得上亵渎。”

    严肃小童怒目而视的对象变成身旁的同伴：“怎么会没有？师父讲过的！”

    “你个小古板，《道德经》有云，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抱玄子》有云，天道无为，任物自然，无亲无疏，无彼无此也。男亲女爱，本就是自然，何来亵渎神仙祖师，顶多算不懂规矩。”

    严肃小童想要反驳，但一时想不到合适的典籍片语，被急哭了，亮晶晶的泪花在眼眶里打转，反复重复：“就是亵渎，师父说过的。”

    见把人弄哭了，吊儿郎当的小童手忙脚乱地给他擦眼泪，诓哄道：“好好好，都是他们的错，不应该在这里卿卿我我，亵渎了神仙祖师。”

    边说边给两人大使眼色。

    唐笑也顾不得被小朋友发现亲亲的尴尬和羞赧，立马顺着吊儿郎当小童说：“对对对，都是我们的错，不亲了不亲了，回家关上门再亲。”

    谁料她这话一出口，严肃小童哭得更大声了。

    吊儿郎当小童也有些懵：“你怎么还哭？他们都说不亲了。”

    严肃小童用衣袖狠狠一抹满脸的泪水，把小脸擦得通红：“关上门也不许亲！”

    在场三人同时一愣。

    吊儿郎当小童：“王一，你有毛病吧？！”

    唐笑：“为什么？！小朋友可不兴管这么宽！”

    顾云深：“是有什么忌讳吗？”

    严肃小童抽噎两声，“不能白日宣淫，你们只能晚上亲！”

    顾云深松了口气。

    唐笑哭笑不得，哄道“好好好，晚上亲晚上亲。”

    吊儿郎当小童表情甚是精彩，好半天吐出一句，“是你赢了。”

    被两位未成年小朋友逮到在清净之地亲亲，两个成年人上头的情绪霎时冷静下来，和小朋友礼貌告别后，沿着来时路往回走。

    路上遇见一个愁眉苦脸的女人，唐笑搭话道：“小姐姐，怎么闷闷不乐的，是求到的签不好吗？”

    女人瞥了她一眼，叹了口气，有气无力地将手中的那支竹签举到唐笑面前。

    大大的下下签映入眼帘，签文是“衰木逢春少，孤舟遇大风。动身无所托，百事不亨通。”

    唐笑不以为意：“这有啥值得垂头丧气的呀。”

    年轻女人最近诸事不顺，想着来三清观求个签稳稳心神，谁知摇出个下下签，心中不爽利得很，还来了个说风凉话的，压抑多时的负面情绪此时就如同一个被针扎了的气球，眼看着就要爆发，就听到对方接下来的话，“你扔掉重新抽啊，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正所谓我命由我不由天。”

    年轻女人一愣，委实没想过我命由我不由天还有这种实际操作方式，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下下签，“万一下次还是下下签呢？”

    唐笑：“这不叫下次还是下下签，这叫负负得正。”

    没待女人追问，唐笑继续说：“如果再抽到一次下下签，那么三个为一组，消消乐了。”

    顾云深问：“如果抽到的全都是下下签呢？”

    唐笑嘿嘿笑了两声牵起他的手，满足地捏了捏他修长的手指，“如果抽到的全部是下下签就说明物极必反，大吉大利。”

    时值正午，日光大盛，顾云深从唐笑弯成月牙的瞳孔里看到一片繁茂的向日葵地，在旷野中张扬而恣意地生长，世界被填满光芒。

    经过这一早晨的来回折腾，早饭没吃，午饭也没吃的两人饿得前胸贴后背，出了三清观就直奔不远处的大型综合商场。

    一上三楼，浓郁的冬阴功香味就直往人心里飘，对于饥饿了一早晨的人来说，属实有些吸引力。

    见唐笑一直盯着冬阴功的招牌看，顾云深问：“想吃冬阴功？”

    唐笑摇头：“不太想。”

    “那我们再看看别的。”

    “不，就吃这家。”唐笑笑得意味不明。

    很快，顾云深就明白了唐笑的用意，小姑娘指着冬阴功门口的易拉宝，笑得见牙不见眼，“看，情侣半价！”

    门口迎宾的年轻服务员立马迎上介绍：“对对，情侣半价，我们老板今天结婚，店里搞活动，特别划算。”

    “结婚啊，那是大喜事，祝你们老板新婚快乐、百年好合、早生贵子。”接着话音一转，“要怎么证明是情侣呢？需要亲亲吗？”

    年轻的服务员赶忙否认，“不用的，牵牵手就可以了。”

    “哦哦，好的。”

    服务员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从这简单的“哦哦，好的”里听出了几分失落怅惘来。

    此时是中午饭点，又恰逢周末，餐厅里的用餐的人不少，因为做活动的原因，大多数都是情侣，卡座已经坐满人，两人被带到角落的一个位置。

    以往吃饭，两人都是面对面坐着，所以当顾云深拍着唐笑的肩膀示意她往里坐时，唐笑还反应了两秒，才心情微妙地往里挪。

    她的右手无意识摆弄着桌上的筷子，正回味这成为情侣才有的小细节，一团黑影瞬间笼罩住她，接着嘴唇上一热，然后世界重回光明。

    唐笑下意识抬手摸了摸嘴唇，一双眸子亮晶晶地注视着顾云深。

    他轻笑，“小傻子。”

    唐笑眼珠一转，“等等，你骗小孩！”

    “什么？”

    唐笑舔舔嘴唇，“我们刚答应了王一小朋友白天不能亲，所以你刚才亲我的那一下是违规的，不算数。”

    顾云深挑眉，“然后呢？”

    “嘿嘿，晚上回去补个正规的。”

    这顿饭唐笑吃得很满足，不仅仅是肠胃的满足，更多的是心理的熨帖，顾云深以男朋友的身份坐在她身边，平平无奇的冬阴功就成了世界上最好吃的食物。

    唐笑咬着椰子汁的吸管和顾云深说想去海南，他放在桌上的手机嗡嗡振动起来。

    这通电话从接起到挂断不过十来秒的时间，顾云深的表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下来。

    唐笑吐出嘴里的吸管，收起满面笑颜，问道：“怎么了？”

    “宠物医院刚打电话来，说乐乐的后事办好了，随时可以接乐乐回家。”

    潜意识里一直逃避的事情终究还是被摆在面前，避无可避，唐笑将剩一半的椰子汁推开，闭眼深呼吸而后睁开，“走吧，去送乐乐最后一程。”

    去宠物医院的地铁上，唐笑歪头将整张脸藏进顾云深肩膀和漆黑长发构建狭小空间里，沉默无言，汨汨的泪水不多时便打湿了顾云深的肩头，白色的外套上洇出一小块深色的痕迹。

    地铁隆隆向前，一双温热的大手悄无声息地将唐笑冰凉的手指拢在其中。

    到宠物医院时，唐笑已经止住了泪水，只有些小抽噎，可在看到那一坛子小小的骨灰时，大滴大滴的眼泪又忍不住扑簌簌地往下落，然后逃避似地将头埋到顾云深胸口。

    乐乐虽然很小，但他也有那么多骨头，那么多肌肉，现在却被装进巴掌大的小坛子里。而这个小坛子也成了乐乐来世界上走过一遭的最后证明。

    “两位节哀，”宠物医院的工作人员将骨灰坛交给顾云深，“如果你们家里不方便放，也可以寄存在我们这里，我们有专门的宠物骨灰寄存处。”

    “不，”唐笑抽噎着拒绝：“乐乐他怕生。”

    “顾叔叔，我们把乐乐安置在外婆的院子里好不好？乐乐喜欢那里，他喜欢吃那里的葡萄，在不大却安全的小院儿里来回跑，每次去了都不愿意回家。”

    顾云深抬手理理她有些乱的头发，“好。”

    临走时，宠物医院的工作人员试图引导他们再买一条狗。

    唐笑红着眼眶摇头，世界上还有无数条小狗，他们中的许多比乐乐更聪明更可爱，但他们都不是乐乐，不是那条胆小的、护食的小土狗，他们和她的生命没有联系。

    他们到外婆家时，外公和外婆都不在，唐笑从杂物室里找出铁锹，顾云深接过，在葡萄树下挖出一个小小的坑。

    唐笑没有将小坛子一起放进去，她打开坛口的盖子，将乐乐灰白的骨灰倒入其中，乐乐不喜欢逼仄的空间，那从此就睡进绵延的土地中吧，当一只自由自在的小土狗。

    顾云深将土填上，唐笑从角落里找出一个乐乐喜欢玩儿的小球放置其上，“乐乐，在另外一个世界也要开心啊。”

    然后拉着顾云深坐在旁边的椅子上：“顾叔叔，我们陪陪乐乐再走吧。”

    “好。”

    外婆家院子里的椅子是老式的竹椅，两边都有扶手，唐笑双脚膝盖弯搭在一旁的扶手上，头颈越过另一侧的扶手靠近顾云深怀里，仰面望着葡萄树藤分割出来的湛蓝天空。

    今天也是大晴天，在C城的冬天，晴天是大自然的馈赠，更别说此时的这种晴天这种蓝。

    天真的好蓝啊。

    很快，春天会准时到来，葡萄树的叶子在春风中悄悄发芽，慢慢长大，接着，比米粒还小的葡萄粒一串串簇拥着，在盛夏来临之际，长成一颗颗珠圆玉润的紫色大葡萄。

    乐乐最喜欢吃的葡萄。

    睡着的前一刻，唐笑脑子里最后一个念头是，躺在这里，乐乐一定会开心的吧。

    怀里的呼吸逐渐平稳，顾云深垂眸看着睡过去的唐笑，她的眼睫密密地盖着，因为哭太多的缘故，眼睛一圈都泛着淡红色，鼻尖也是红的，睡着了也不安地皱着眉。

    顾云深用拇指抚平她的眉心，动作轻缓地脱下白色羽绒服外套，密密实实地盖在唐笑身上。

    谢谢你义无反顾地来到我身边，他无声地说。

    俯身在她光洁的额头上留下一个虔诚的亲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