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宁抱着书往教学楼走，经过商业街时进了药店，站在柜台前问：“有治手伤的药吗？”
她的手背被小何掐过，原本这两天已经要好了，现在红淤一片，看上去更严重了。
店员看了眼，转身从拿货物架上拿了盒药放在玻璃柜上，“云南白药，二十块一盒。”
阮宁扫码支付完，拿好店员装好的药正要走，却听见了药店内另外两个学生小声议论着什么，隐约提到了她的名字，语气轻佻，含着嘲弄的意味，“二十块够吗？不够吧，怎么也要两千？”
阮宁停下脚步，回头看去，正对上两人的视线，她还没说什么，他们却像是被吓到一般，猛地撇开脸。
其中一个男生大声质问店员：“你说口腔溃疡这两个药都要买？怎么比外面卖的贵好多？不会是在坑钱吧。”
同伴跟着探头问：“有没有便宜点的？”
他们这么装腔作势，店员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那你们上外面买去？”
“你怎么说话的，还往外面赶客？”
“就是就是。”
店员看着好说话，性格却强势，吼三吼窗帘都被震动，“啥也不买，挑三拣四，你们又算不上我客人！”
阮宁不再留心背后的纷扰，踏出店门，看着商业街上步履匆匆的学生，深深拧起了眉头。
最近老是有人在她背后说些闲言碎语，走在食堂、操场、教学楼，总感觉到处都有视线悄然打量着她，森冷冷的像潜伏在暗处的毒蛇。
连沐宜彤和周清如也欲言又止，遮遮掩掩，时不时对她流露出一点心疼的神色来。
阮宁是迟钝，又不是傻，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所以到底发生什么了？
还有五分钟就要打铃了，阮宁揉了揉眉心，快步往教学楼赶，她进了班门，下意识就要往靠门边的过道里走，踏出两步又回过神来，看着班内熙熙攘攘的景象，心不断往下沉。
讲台边不知何时贴了张纸，围了些闹哄哄的学生，班上大半人都收好了书本，一眼望去空落了许多，阮宁身后一男生怪叫一声，“没想到换同桌之后还是坐一块，你坐在我前面，又能抄你作业了。”
“谁要跟你坐一起了，晦气！”
“我也觉得晦气！”
两人互相啐一口，可脸上洋溢着笑意，过会又勾肩搭背一块去了。
月考成绩昨天下来，今天是该换座位了。
许明瑞不在，他上节课上用的资料书摊在桌面，没有分毫动过的痕迹。
阮宁边用余光扫着他的座位和走廊边上，边慢吞吞地收拾着自己桌面上的书堆，周清如都整理好了，她才进行到一半。
周清如看了她两眼，好心提醒：“可以先搬过去再收拾的。”
“没关系，”阮宁摇摇头，她正蹲着身子，把手里的书本、练习册、杂物，好好地分门别类，放进书桌里。
“很快就好了。”
平常哪需要在这个关头整理，不过是阮宁想拖延点时间罢了，不然等她走了，许明瑞还没回来，岂不是都不能好好道个别？
阮宁心不在焉地想着，手里一根蓝色水笔掉下来，顺着力道咕咚咕咚地向前滚去，直到滚到了一个人的脚边，她正要去捡，已经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拾起来，递到她眼前。
“给你。”
阮宁的目光落在这只笔上，有沉甸甸的情绪在唇齿间酝酿着，心脏像被无形的大手攥紧又松开，她有点想逃避，但是理智不允许。
阮宁顺着往上看去，黑色长裤，蓝白校服，再往上是一双平和的眼睛，许明瑞应该看过了座位表，而他的态度也和阮宁预想的一样，他的眼瞳仍是无比漆黑的、沉静的，像是不会为万物动摇。
阮宁原本浑身躁动的血液渐渐冷却下来，她用尽最大的努力，表现出平常的模样。
许明瑞看阮宁收拾得差不多了，“需要我帮你搬书桌吗？你应该搬不动。”
“嗯，确实很重。”
许明瑞毫不费劲地搬起来，颈背因为用力有微微隆起的肌肉撑出形状，阮宁能感觉到，走廊上时不时有别班的女生，在朝这个方向张望。
阮宁目光追上去，“谢谢。”
简单的寥寥几句，就是他们做同桌时最后的对话了。
再见了，阮宁心说。
*
新同桌是个戴着黑框厚底眼镜的男生，叫张诺，不爱说话，整日除了学习就是学习，阮宁和他呆了一整天，没有得到半点有效的交流。
阮宁翻着书本：“物理作业是哪些内容，你记了吗？”
张诺摇头晃脑，听见问话动作一顿，背书还没停，“……侧身西望长咨嗟？”
阮宁：“……”
果然问不了你。
阮宁座位周围的人都不太熟，对上视线时只是礼貌地笑笑，而许明瑞也坐得和她相隔甚远，近似对角线，同桌是个憨厚的大嗓门女生。
抬头望去只能看见一个黑色的后脑勺和宽阔的背脊，阮宁上课时不时会往那边看，因而更容易分神。
其实这次月考成绩已经进步很多，整体进入了班级中游的水平，其中数学的提高功劳显著，但她依旧开心不起来。
阮宁课间去楼下洗了把脸，冰凉的液体扑在脸上，缓解了几分午后的困顿，忽而不知道是谁从后方撞了下她的腰。
她正埋着脸，猝不及防额头撞在水泥墙壁上。
阮宁条件反射用胳膊撑了一下洗手台，没伤的太重，伸手摸去，又肿了一块。
奔跑的脚步声和肆无忌惮的吵闹声逐渐远去，在荫凉的楼道里回响着，阮宁抬起脸，看向空无一人的楼道，目光冰冷。
于馨冉远远看见阮宁站在这里傻愣着，模样狼狈，凑上去拍拍她的肩膀，“你还好吧？你……”
“我做错了什么？”阮宁直接了当地问，她面庞雪白，眼瞳乌黑，没有半点血色，下巴处挂着晶莹的水珠，沾湿了校服胸前的衣襟，左手搭在洗手池的瓷砖上，青白的手骨用力到绷直。
于馨冉反而愣住了，难以置信，“你不知道？你不上网的吗？”
最近学校传得沸沸扬扬，于馨冉自然以为阮宁清楚，她掏出手机，翻出学校论坛，“运动会那天表演完，我有事先走了，我看见这些也一头雾水。”
这时的论坛再没有往常的欣欣向荣了，随便点开一个有自己名字的帖子，里面是不堪入目的侮辱和谩骂，有说她是□□的，有说她离了男人活不了，有说她勾引许明瑞的，有说以前在七中就是知名的公交车。
她安安静静地看完了整个贴，又面无表情地点开下一个，恰巧是问流产女生的原贴。
于馨冉打量着阮宁的神情，有些于心不忍，伸手要去挡屏幕，又被阮宁一手扒开。
“你还是别看了，其实闹大也就这一两天的事情，不过沐宜彤和周清如呢，她俩不是你的好朋友吗？怎么不跟你说。”
“她俩正在……”阮宁的视线停在某一层上，白底黑字密密麻麻写了满了手机整页，她抿了抿唇，吐出几个字，“冲锋陷阵。”
这两人的说话方式风格极为明显，阮宁一眼就认了出来。
沐宜彤是把满嘴喷粪的人单独拉出来，全方位无死角抨击一通，明嘲暗讽对方只是个藏在阴沟暗道里见不得光的臭虫。
周清如则有理有据，条理分析地抓住主楼里的逻辑漏洞，语气客气又礼貌，谁攻击她都能找到方式反击回去。
贴内还有不少为阮宁说话的人，都能从中体会出熟悉的感觉，还有于馨冉……
阮宁的目光落在右上角的用户名上，这串乱码她刚刚也见过好几次，到现在头像上不断有红点特效弹出，或许刚刚经历完一场骂战。
“你干嘛这样看着我，”于馨冉神情微怔，眼睛瞪得圆圆的，看上去比阮宁还慌。
“你千万不要哭啊，我不会安慰女孩子的，大不了，大不了，我帮你揪出造谣的元凶，从校外雇几个人，帮你把他们痛扁一顿？”
于馨冉摸着下巴，越想越觉得可行。
操场上有男生在跑动着，好几个人全部围着一个足球转，时不时有高声的吆喝和欢呼响起，视野里满目，氛围松弛而热闹，像是相隔着遥远空间的别的世界。
阮宁盯着远处看了会，迎着风，快速地眨了两下眼，掩去眸中的泪意，半晌，顺着于馨冉的话开玩笑。
“还雇人呢，你有那么多钱吗？”
“小看我了吧，我零花钱说出来吓死你，你知道宋氏企业的千金是谁吗？”
“你不是姓于？”
难道是随母姓？阮宁也没听说五班学生除了许明瑞外，还有这么大来头的啊？
而且按照于馨冉的性格，不得早就广天下而告知了？恐怕刚进班那会，就得通知她这个新来的转学生。
于馨冉话语中透着骄傲，“是我从小玩大的的好闺蜜！”
阮宁：“……”
“你那是什么眼神，我能成为她的闺蜜，说明我也财力丰厚好吧！”
阮宁破涕为笑，“你开心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