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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也依稀

    这是一个很长很乱的梦,关于情难自已,关于情不自禁,始于爱,终于爱。

    梦里的世界是一片荒芜的密林,草盛树稀,任谁走在林中,都很容易被一旁窥伺的捕猎者觉察到动静,迅捷而敏锐地扑上前去,抓住他们虎视眈眈许久的猎物。

    这一次的猎物是李牧。

    李牧飞也似地不知疲倦地奔跑在没有尽头的林子里,不知他心中焦急的藤蔓总在意想不到的地方蔓生开来,缠绕出蛇形的图样,阻挡住他逃跑的路线。不知被拦下了几次,被刮破了几回,追杀者的队伍越来越壮大,追着李牧的位置越来越逼近,鞋子踩在泥土里沉闷的回响、刀剑划在树枝上利落的碰撞、逃亡者与追逐者近在咫尺的呼吸,都像被装进了巨大的海螺,紧贴着秦萧萧的耳廓,原原本本地放大给她听。

    这个场景很真实,就像发生在秦萧萧跟前似的;这个画面又很滑稽,秦萧萧的内心始终有一个声音在提醒着她:李牧已经是皇帝了,没有人能伤害得了他了。理智给她指了方向,可情感总被眼前的画面牵住了脚步。

    眼见着李牧东躲西避,总也摆脱不了身后的尾巴,秦萧萧想冲过去帮他,才发现这个世界里没有她的存在,只有她的眼睛将她带到这里,让她看着李牧怎样被人追赶,受人追杀。

    在李牧看不到的身后,一柄大刀挟风卷叶急速向着他全无防备的后背砍去,秦萧萧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她想要大声呼喊,告诉李牧躲开那把大刀,可是她说不出话来,只能看着将要发生的一切干着急。

    不可以,绝不可以!秦萧萧浑身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她鼓足了劲往李牧身上一扑,竟然冲破了禁锢,连人带剑来到了李牧身边,想要替他挡下那把利器。

    然而李牧定定地站在那里,没有理会秦萧萧的襄助,他反手将秦萧萧挡在身后,抢下她手里的兵器,选择由自己与杀手决一死战。

    “你真要为了她做到这个地步?”你死我活的世界里,忽然闯进许彦毫不相干的声音,他隐忍着心底的怒气,用尽可能沉着的口气与谁交流着。

    “她受伤了。”这是李牧的声音,他平静而坚定地说着,不是在和许彦商量,而是在告知他这一决定。

    对于李牧的这个说法,许彦显然并不满意,他尖锐地反驳道:“那是她的事,与我无关,更与你无尤。”许彦的声调一下子抬高起来,冲着李牧咄咄发难,“如果今日躺在这儿的是我,是林崖,或是别人,你会做到这个地步吗?十几天了,你除了上朝,哪儿也没去,就守在这里,礼部呈上来的后宫人选,你一个也没看,难道是打算和先帝一样,为了个宫女和满朝文武作对吗?”

    听到这儿,秦萧萧觉得许彦话里话外说的那个受了伤躺在哪里的人似乎有点像自己,可她又觉得不应该,一直以来,李牧和许彦达成的默契就是有朝一日许家小姐会成为李牧的妻子。难道,许沅君也和她一样在哪里受了伤?

    秦萧萧觉得自己真是好笑,连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情形都不知道,还有心思关心起人家公子小姐的事来,当真是闲的。许彦和李牧的声音忽远忽近,有时像在她的耳边叽喳不休,有时又像在很远的地方对话。

    似蚊呐似雷鸣的声音吵了又吵,不受控制地钻进她的耳朵里,让她的脑袋嗡嗡作响,像是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来回摆弄,不得安宁。秦萧萧想要捂住耳朵,不让那些闲言碎语落到她的心上,可是她想抬手,却感受不到双手的存在,她又努力想要动脚,腿上也不曾传来任何的反应。她像是被人扔进了千尺寒潭,绝望之水没过了她的头顶,苦涩与麻木裹挟了她的全身,秦萧萧不再挣扎,任潭水拽着她东游西晃,沉溺在无望的水底。

    “谁把窗子打开的,赶紧关上。” 秦萧萧终于听到一个新的声音,它的主人也是她熟悉的对象。李少赓,你怎么现在才来。秦萧萧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不无怨怼地在心里责怪他。

    李少赓自然不知道病中的秦萧萧作何想法,只是神色凝重地将一块冰帕放在她的额头,和人小声地说着什么:“……又发起高烧来……药量只怕要再加一成……等她熬过这两天再说……”

    凉意随着冰帕迅速传递到秦萧萧的脑门,让她顿觉有了些精神,足够支撑她思考一些事情,现下她最为关心的事情就是严子陵的生死。

    若有所思,必有所梦。秦萧萧昏昏沉沉地随着额头上袭来的凉浸浸的寒意再次睡去,又一次地陷入梦魇之中。这一回,她回到了烂柯山上,枕粱门中。

    一见到眼前的建筑,秦萧萧便认出这是昔日练功时经常和同门集会的地方——罗英堂。只是,如今她见到的罗英堂要比她熟悉的罗英堂宽敞些,更气派,也更热闹。弟子们三五成群地站在堂上,交头接耳地切磋着近日学习功夫的心得体悟,说着说着,眉飞色舞的几人忍不住用手比划起来,洋溢着江湖人独有的恣意与张扬。

    无形之间,这群年轻弟子的朝气感染了秦萧萧,她快步走到他们中间,想要找到哪个是关山度,哪个是祝从容,哪个是宗蔚然。她想要加入他们,和他们分享她与严子陵交手的心得;她想要加入他们,和他们研讨乾坤一剑第五式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解法。

    秦萧萧找了又找,从后找到前,从西找到东,一张张陌生的脸庞看过去,就是没有见到一个熟悉的面孔。

    找到了,在这里。秦萧萧欣喜地在角落里发现了一个熟人,走到近处一看,先把自己吓了一跳,眼前这个神情委顿,几处挂彩的青年人,不正是她的师父庄亦谐吗?

    还没等秦萧萧消化完与年轻时的师父相逢的错愕情绪,庄亦谐已被从前头走来的大高个提溜了起来,拖着往前去了,“庄师弟,今日你与我的一百招还没有过完,一会儿师父们讲完话,我们还得到演武场接着打。”

    “比就比,我还能怕了你不成。”庄亦谐不顾旁人的异样眼光,掏出自己珍视的刚从三一集里借出来的武功典籍,如饥似渴地翻阅起来,嘴里还念叨着,“乾坤一剑,实分五式,一曰流水人间,再曰江南春好……凡此五式,通者可独步武林,融者可成剑圣之名。”

    庄亦谐的声音虽然不大,却足以让周围的弟子们全部听到。大伙儿听了他的话,不约而同地笑将起来,像是被他夸下的海口震惊到了,一时之间,罗英堂里回荡着爽朗的畅快的笑声。

    只有一个人没有附和着大家的笑声。这个人站在最前面,距离掌门位置最近的地方,守着他身为掌门首徒的规矩,喜怒不形于色。他拍了拍庄亦谐的肩膀,肯定地说:“庄师弟,你是对的,继续努力吧。”

    “师兄,你刚才和师弟悄悄说了什么?”俏丽的女声没有预兆地在秦萧萧身后响起。就在刚才,秦萧萧从青年似曾相识的眉眼中已然认出他是年轻时候的梁乐,那么这个声音的主人,就是梁乐的师妹,秦萧萧的娘亲——梁愫。

    听见这个声音之后,秦萧萧只觉全身似有真气流经,让她有酥麻之感。她不敢相信地缓缓转过头去,生怕在某个时刻自己便会从这个梦境中抽身离开。

    好在秦萧萧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她热泪盈眶地看着面前这个腰系五色丝、手握飞星剑的年轻女子。曾经无论她怎么努力想要记起梁愫的模样,回想起来的也只有一团模糊的五官,如今梁愫就站在离她不过几步之遥的地方,神采飞扬、自信骄傲,无愧一代枕粱女侠的称号。

    秦萧萧的眼角渗出泪来,正在给她喂药的宫人惊讶地看见这位昏迷数日毫无知觉的神秘女子流泪,慌忙放下药碗跑到殿外叫住才诊过脉离开不久的大夫:“李神医,你快来瞧瞧,这位娘子似乎是要醒了。”

    与人们期望的不同,秦萧萧没有醒来,继续陷入深渊般的沉睡。有关罗英堂的一切倒坍在漆黑不见五指的梦境里,她孤身一人行走在这片黑洞洞的地方。不知走了多久,秦萧萧只觉又累又渴,她想抬手拭汗,双手怎么也提不起劲儿来。

    痛苦与麻木一并袭来,饶是坚强刚毅如秦萧萧,这一回也不想再接着往下走了。耳边似乎涌来许多焦急的人声,嘈杂得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秦萧萧愈发用力地闭紧双眼,仿佛这样就能彻底逃离身边的喧嚣。

    或许是为了给予秦萧萧前进的动力,曾经数度困扰着秦萧萧的黑暗迷雾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道刺目的光,一片耀眼的白,秦萧萧像是被突然出现的光明魇住了,顾不上身心的疲乏,只知道一个劲儿地往前面走。

    秦萧萧往前走着,看见前边的光明越聚越多,越聚越亮,相应地,身后的黑暗越来越短,越来越窄,当她彻底走出迷雾,置身坚实的土地之上,在后边张牙舞爪等着将她吞噬的无边黑暗倏忽不见,留下一个彻头彻尾的光明世界。

    这里有蜿蜒的河流川行而过,这里有金黄的麦穗连片起伏,这里有好客的人家呼朋唤友。秦萧萧的心头被久违的熟悉感攫住了,她着了迷似的一家家走过去,仿佛是为了和她相见,一张张熟悉的面孔纷纷走出家门,来到院门边上和她寒暄。

    秦萧萧来不及向这些旧日的老街坊、旧邻居一一问候,她咧着嘴,轻快地走过去,果然,大黄也在,还是她没有离开美人地时的模样,闲散地躺在自家院子里,甩着尾巴逗引着院中栅栏里圈起来的鸡群。

    走过郑康家的屋子,就该到秦萧萧自己家了。她踟蹰着小心地迈开脚步,既盼望又害怕,既激动又紧张,不知睁眼见到的是一切如旧还是坍塌废墟。

    “萧萧,你回来了。”熟悉而亲切的声音自里屋响起,屋前旋即闪过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陆婉身着家常衣服,眉目如画,一双眼睛清澈得像是会说话,健步如飞,走到门口给秦萧萧开门。

    秦萧萧被出现在面前重获新生的陆婉感动得热泪盈眶,她什么话都没有说,直接扑进陆婉温暖的怀里,呜咽着诉说着这些年来对她的思念,至于这一路走来的艰辛,只要能再见陆婉,什么都是值得的。

    “好孩子。”陆婉心疼地拍打着秦萧萧的后背,细抚她手上新长出来的茧子,和她茅草般蓬松的乌发。秦萧萧不觉得辛苦,她紧紧拉着陆婉的手,说什么都不肯放开,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她只愿和阿娘从此生活于斯,再不离开。

    陆婉温柔而坚定地放开秦萧萧的手,将她交到另一双温暖的手里,秦萧萧胡乱擦了把脸,抬头看去,不知何时梁愫也来到了这里,正紧紧地抓着她的一只手微笑。

    秦萧萧有些困惑,阿娘和娘亲怎么会同时出现在美人地的?紧接着,陆婉和梁愫的身后出现了更多人,他们曾或早或晚地出现在秦萧萧的生活中,和她同行一时。

    秦萧萧更困惑了,陆婉和梁愫笑得神秘,她们一同指着院子里不知何时出现的棋盘,微笑着对她说:“萧萧,你的棋还没有下完。”

    秦萧萧急着想要向她们分辩自己没有欠下什么棋局,她的两位母亲不约而同地推了她一把,将她推出了这个万丈光芒所在之处,异口同声地说道:“别着急,你还有很长的时间下完这局棋。”

    话音刚落,梁愫、陆婉连同出现在她梦境中的所有人和物都消失了。秦萧萧这才明白,他们的出现,是为了和她告别。

    秦萧萧下意识地抬起手,抚上自己通红的脸颊,拭去眼角涟涟的泪水,于是她看见帘上精致的刺绣,帐上华美的帷幔,比她在梦中见到的一切更不真实。

    今夕何夕,梦也依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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