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意刚回来,屋子缺了许多平时用惯的东西,列了张清单,次日打算去县里买去。
陈景刚好要去县里打工,便一同乘着马车去。
“真好,不用自己走路。”陈景摊在马车上,还拿毯子使劲蹭着脸。
谭意趴在一旁的矮桌上,眯着眼睛养神。
突然,脚尖被踢了一下,她睁开眼,看见陈景双手抱胸看着她。
“那个副留守同知卫向大人是不是向荆。”
谭意神情一瞬间错愕。
陈景一拍双手,果然是让她猜对了。
当时陈景看过那封家书,上面关于谭意的未婚夫,只有寥寥几句话,除了知道姓氏,什么都没透露,这实在太奇怪的。
当时陈景脑子一闪,突然想到向荆。只有对象是向荆,谭意才需要如此藏着掖着。
时隔三年,她们两个竟然还搅和在一起。
陈景手肘撑着膝盖,凑到谭意面前,瞪着眼睛看她:“实话告诉我,向荆他真的成为了从三品大官儿?”
谭意推开陈景的头,无奈道:“你正经点。”
陈景不得到答案不罢休:“到底是不是大官儿!”
谭意点头。
陈景瞬间不服气,怎么人与人之间差别就这么大呢?
“这才几年啊,凭什么他就当大官了?李青杏这个福星也才开了几家分店铺。”
谭意:“……”
她想到向荆身上的伤,“他是武将,功勋都是命换来的。”
偷袭黄巾卫时,向荆两只手受伤行动不便,当时谭意给他擦过身子,他的身上到处是伤疤,新旧都有,有些刀伤只要偏上一寸,就会要了他的命。
他并没有表面看的那样风光。
陈景冷哼一声,内心想,要是她能当大官,她也愿意拿命去换,只是他从来没那个机会。
“三年了你们竟然还能搅和在一起。”
“……”
这话怎么听着让人不舒服,谭意没好气道:“什么叫搅和在一起?我们过了媒妁之言的未婚夫婿,当着全襄阳人的面定过亲的,怎么到了你嘴里就这么难听。”
陈景哼上一声:“舅舅可不喜欢他,你最好想好怎么跟舅舅坦白。”
听到这话,谭意正眼看陈景,“你以前不也很讨厌向荆吗?”
陈景翻了一个白眼,“你会讨厌有一个大官儿妹夫吗?”
谭意:“……”
陈景还真是墙头草,那儿有好处往哪儿倒。
谭意不想再跟她讨论这个事。
“我给你的药膏你记得抹,褚神医配的药,对去除伤疤很有用,我只用了两瓶,身上的疤痕就几乎淡得看不见了,你的虽然是陈年旧伤,但肯定也有效果的。”
陈景敷衍的嗯嗯几声后,闭上了眼睛。
谭意懒得理她。
两人各睡各的。
到了县门口,陈景便下了马车。
“你卖完东西就回去,别等我了。”她道。
最近那个老虔婆不知道发什么疯,整日逮着人就骂。
谭意:“知道了。”
马车停到城门口的茶棚旁,茶棚还是老样子,来来往往许多的过路人。
谭意花一文钱讨了杯茶喝,喝完后就进了街道。
逛了一上午,逛到脚底板发疼,谭意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进了一家面条铺子。
面馆不大,店铺内摆着七八张桌子,坐着三四桌人。
靠近门的地方有寒风吹近来,谭意找了最里面的位置坐下来。
面铺老板是个妇人,背着一个一两岁大的孩子在灶台前忙活。
妇人笑起来和善,“客官要吃些什么?”
“来碗卤味面吧。”
“好咧,客官请稍等。”
没多久,卤味面端上来。
谭意饿得不行,埋头就吃。
吃到一半,门口的尖锐声把店内客人目光都吸引过去。
接近门口的桌子上,有两个挽着发髻的妇人。
年轻的妇人在暴怒,“娘,我刚失去孩子没多久,你能不能别在这个时候给我提钱?”
“你除了跟我要钱,你还能干什么?”
“大妞,娘也是没办法,你弟弟学堂要交束脩了,娘实在没钱啊。”
大妞?
年老的妇人背靠着谭意,谭意一时瞧不清楚,她只能细细盯着年轻妇人的脸。
真的是林大妞。
她白了许多,林大妞本来就不胖,现下更是瘦得厉害,弄得谭意没认出来。
“他压根就不适合读书,不要浪费我的钱了,家里还有一点地,让他种地饿不死他。”林大妞嗓音哽咽,双手捂着脸哭泣:“娘,你知道我过得是什么日子吗?我真的没有钱了。”
“那怎么办?这可怎么办?”林嫂子也哭,店内此起彼伏都是两母女的哭声。
“当初是你说的,你嫁给县老爷当妾嫩过上好日子。”林萍道。
“娘,当时我才几岁,当时你为什么不拦着我。”林大妞梗着脖子喊,“你从来只知道哭,软弱又无能,娘,如果你当时能拦着我,我现在就不会落在今天这个地步。”
两母女一人一句相互指责,最后是店铺老板看不下去了,把她们安慰走了。
谭意幽幽叹气。
她吃了几口面后打开清单,还有将近一半的物件没置办。
临近傍晚,天昏暗下来后,谭意才坐着马车回家。
……
北方的春夜依旧寒冷,寒风呼呼吹,嘴巴里吐出的话语都带着气。
向荆带着两万人在开封城郊外扎营。
几个人围坐到柴火堆旁吃着馒头。
白面馒头被冻得梆硬,都能用来敲石头。
向荆找几个平扁石块放在火堆旁,打算把白面馒头烤软再吃,不然牙非得崩掉不可。
白宴礼带着巡逻的人回来,汇报道,“周围没有黄巾卫的影子了,到处能见燃烧完的火堆和吃剩的烙饼碎子。”
“他们应该不在这儿附近。”
向荆没说话,一手肘撑着膝盖,一手专心给四五个馒头翻翻身。
白宴礼:“你就没什么要说的?”
向荆嘴里吐出白气,“说什么?”
“不是要等三王爷那边情况吗?我们估计得在这里待半个多月。”
潘文从一旁走过来,走动间盔甲咔咔响。
他一屁股坐在向荆身边,捏了捏白面馒头,拿起一个比较软的塞进嘴里,塞得腮帮子鼓起。
干咽下一口馒头,他道,“这日子快些过去吧,感觉太难捱了。”
越到关键时候,越是难熬。
自从两年前从训练营出来进入三王爷阵营,为了保全家人,潘文更改户籍,两年从没有回过一次家,这些日子心总是蠢蠢欲动。
白宴礼拍拍他的肩膀,“快了。”
“这一次没成功,也没有下一次了。”
二王爷让崔家摆了一道,只要黄巾卫攻打开封府,崔家站出来,二王爷基本就完了。
向荆眉头紧蹙:“黄巾卫十七万大军,京城里面的兵力也有十七万,如果两方真的打起来,朝廷多的是能打仗的将军,我们不一定能讨着好。”
白宴礼摇头:“那些人都不行,养尊处优久了,没有了冲劲和魄力。尤其是那些老将军,迂腐不堪,凡事只想着守成,就算黄巾卫兵临城下,他们只会等着你来救,然后从你身上抢功劳。”
向荆不是很赞同白宴礼这些话,“有气血的人也多,只是职位不高,整日佝偻着腰,为生计奔波,你一时瞧不出来而已。”
不然大魏早亡了,大魏如今还在,便表明还有很多人愿意挡在前面。
白宴礼看了向荆一眼,笑道,“也许吧。”
他还是喜欢把人往好处想。
向荆啃着白面馒头,抬头看夜空。
三月的北方不再下雪,但也阴沉沉的,夜空漆黑,瞧不见一颗星星。
这日子还是快些过去吧。
……
三月二十日,天朗气清顺风和畅。
今日是陈景大喜的日子。
天还没亮,谭家各处厢房都掌上灯,滚滚白烟从烟囱飘出去。
五更过后,全福妇人来给新娘子开脸,陈景疼得嗷嗷叫,把谭意叫得睡不着,只能起床帮忙。
忙活了一个多时辰,天色大亮,陈景也已经穿好嫁衣,端坐在床头。
谭延在外头招待,谭意在屋内陪着陈景。
陈景长得不差,只是平日里甚少长装扮,隆重装扮起来,还挺惊艳的。
按照习俗,新娘子出嫁,家里的亲人都得送些礼。
李婶送了一个银镯子,李子衿送了一两碎银子,陈景目光炯炯看着谭意。
“少不了你的。”
谭意去屋内抱来一个小箱子放在陈景膝盖上。
她道:“你最喜欢的。”
陈景掂了掂,箱子沉甸甸的。
她没忍住好奇心,打开盒子缝看上一眼,十几条金块静静躺在那儿。
陈景惊呼一声,她猛地抬眸看向谭意,“你哪来的这么多……这些东西?”
“自然是我的。”
谭意定亲后,姨母给了208台嫁妆,说那是她娘亲的,现下还给她。
带着这些金条过来,谭意一路上都惊心胆战的,费了老大劲。
“你真好!”陈景给了谭意一个大大的拥抱,咧开的嘴角怎么也掩不住。
直到盖上盖头都能察觉到她内心的喜悦。
谭意真是怕她待会儿敬茶时笑出来,那就不好看了。
村里成亲习俗简单,先是给长辈敬茶,敬茶后去村里祠堂走上一遭,便可以坐着花轿去男方家。
迎亲队吹着喇叭打着金锣,花轿摇摇晃晃走远。
谭延和谭意没能去送,留下来照顾前来吃酒席的人,李婶和李叔两人去送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