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划

    向荆对新年很有期盼,年三十起了个大早,从集市带回来几只鸡鸭,一大扇排骨,

    下雪的日子颇为冷,总归也没事干,谭意就一直窝在床上。

    午时三刻,原本冷冷清清的院子,突然传来鸡鸭的尖叫声。

    谭意躺不下去了,她起来时看到荒凉的院子跑着五六只鸡鸭,满院子乱窜。

    堂屋的桌子上放着许多干货。

    谭意:“……”

    这么多东西两人哪能吃完?

    庖厨烟囱冒出滚滚浓烟。

    透过走廊,谭意看到向荆在庖厨里忙碌的身影。

    男子向来不怎么怕冷,他挽起袖子,揉面时,小臂上的肌肉鼓起,修长有力。

    “这是做什么?”谭意询问。

    “做个面条?”向荆脸上线条柔和。

    这是他和谭意过的第一个新年,向荆很珍惜。

    前端日子,每次他领兵出城打仗,回城都会看到谭意站在街角的身影。

    每次撞到她对着自己笑,向荆似乎就觉得自己回到了六善村,他还是那个少年。

    这段日子两人的关系突飞猛进,比以前两人相处融洽得多。

    “我做的面条挺好吃的。”向荆道。

    谭意接替了向荆生火的工作,烧热水杀鸡杀鸭。

    烧好水后,向荆把热水倒在大盆中,然后去院子抓了几只鸡鸭,分别放了血丢入大盆中。

    他把大木盆端到堂屋,打算在里面慢慢拔毛。

    谭意撸起袖子正要帮忙,向荆道,“我一个人就可以了,你在旁看着就成。”

    “要不你把对联写了?”向荆建议。

    向荆甩甩手上的水,然后去翻桌上的干货,翻出几幅空白的红对联。

    “怎么不买现成的?”

    “喜欢你写,你的字好看。”谭意的字是极好看的,像以前摊位老板说的,有风骨,向荆喜欢看他写字。

    谭意推脱不过,也只好拿起笔。

    向荆似乎极为感兴趣,一动不动站在一旁,看着谭意写,眼底藏着一些谭意看不懂的情绪。

    谭意回想起以前逛街时,看见的对联,直接照着写到对联上。

    “好看的。”向荆道。

    说完,他便坐在小板凳上拔鸡毛。

    写完对联,谭意搁下笔,她托着腮帮子看向院子。

    酆都的春节没襄阳那般冷,但鹅毛般的大雪从天上飘下来,纷纷扬扬洒落在地上,给大地裹上一层银白。

    脚边放着一个炭火炉子,烤得脚暖呼呼的,温暖的冬日让人心情舒畅,谭意托着腮帮子,有一搭没一搭找着话聊。

    “上次大军进城时,我有去瞧热闹,看见了穿着铠甲的潘文,你怎么不叫他过来吃年夜饭。”

    “他回京城了,得过几日才会回来。”向荆总觉得黄巾卫不对劲,便让潘文去探查一番。

    “原是如此。”

    屋内没有人说话,向荆在一旁拔鸡毛。

    鸡毛被泡过热水后变得松软,很容易被拔下,一抓一手毛,向荆便会把手放在水中洗洗,扬起水声。

    许是现下气氛太好,又或是这段日子相处的太过融洽,谭意忍不住想要问出压在心底的问题。

    她总觉得自己是个奇怪的人,每次在安安稳稳过日子时,她总会在想,这种美好是不是空中楼阁,随时都可以坍塌。

    她总是想要去证明现下的日子是真的存在的。

    “向荆,你喜欢过季念吗?”

    “不喜欢。”向荆丝毫没有犹豫,顿了顿,他追问道,“怎么突然这么问。”

    该如何说?总不能说季念亲自说的吧。

    谭意沉思一会儿,道:“那会儿大家都在说。”

    向荆皱眉,若有所思看着谭意,再次解释:“我不喜欢她。”

    “我喜欢的一直是你。”

    突如其来的话语,让谭意身子微僵。

    向荆拔着鸡毛。

    他觉得自己还算了解谭意,她能问出口,便是在意这个问题。

    “当时季念外祖父死了,他求到我头上,我觉得她那时的处境嫁跟我以前挺像的,一时动了恻隐之心,便拉了一把。”

    季念也是幸运,遇到的是那时候的他。

    “不过后来。”向荆解释道,“我离开六善村前,她再次来找了我,想要我帮她一把,我没帮。”

    她也没有傻到把季念要求嫁给他的事情说给谭意听。

    “后来,她把我和潘文挖了人参的事情告诉了旁人,才有了后面六善村人硬抢一事。”

    谭意面露惊愕。

    所以当年向荆背井离乡,季念背后“出了一份力”?

    季念软软弱弱的,实在瞧着不像是那种人,会不会有什么苦衷……

    谭意立马打断内心的猜测,万不可以貌取人。

    话题说完,正好大盆中的鸡鸭都被扒的光溜溜的,向荆端着盆出去。

    过了一会儿,向荆再次进来时,谭意还坐着发呆,不晓得在想些什么。

    他把浆糊放在桌子上,唤回谭意心神。

    “把对联贴上去就开始做年夜饭。”

    “好。”谭意为了弥补勾起向荆伤心事,笑得异常灿烂。

    向荆忍

    不住摸摸她的头发。

    向荆去

    庖厨拿了一把梯子,爬到门上头贴对联,谭意在底下给他递对联和浆糊。

    很快,宅子所有的门都贴好了对联。

    谭意正打算回堂屋,屋外传来钟婶子的叫声。

    她跑过去开门。

    短短一段路,肩膀和头上便落下不少雪花。

    门口钟婶子端着一盘豆腐,见到谭意笑得灿烂。

    “阿意,婶子想要询问你们要不要到婶子家来吃年夜饭,人多比较热闹热闹。”

    谭意回头看庖厨,向荆还在里头忙活。

    他好像很期待两个人的年夜饭,谭意拒绝了钟婶子的邀约,“不了婶子,向荆已经在做年夜饭了。”

    张桂芝神情些许失落,到底没说什么,她笑了笑。

    “那好,你们年轻人就爱两人待在一块。”她把装着豆腐的盘子递给谭意,“这豆腐是我早上磨的,给你们年夜饭添道菜。”

    “这大过年的,我们也没有东西送给你。”谭意神情羞愧。

    每次钟婶子总会给他们送食物,他们倒是什么都没有送出去过。

    “你们送得已经过多了。”钟婶子笑眯眯离开了。

    ……

    临近寅时末,云山巷热闹起来,噼噼啪啪的鞭炮声此起彼伏。

    大雪下是浓浓的鞭炮烟气,蔓延至上空。

    吃年夜饭前,向荆也拿出两条鞭炮,招呼着谭意去门口放鞭炮。

    向荆找了一根长竹竿,把两只鞭炮绑在竹竿末头,随后让谭意拿着,他拿了一根香,点了鞭炮后又跑到谭意身旁,伸手一头握住竹竿。

    下一瞬,鞭炮响起,震得整条竹竿都在抖动,谭意手心抖动。

    耳边是噼噼啪啪的响声,耳膜似乎都在震动。

    噼啪声停止,眼前一片浓烟。

    谭意抬眸看去,站在她前一步的向荆也转过头来看她,眼眸温柔,他道,“新年快乐。”

    谭意扬起笑容,“你也是,新年快乐。”

    话音刚落,巷子里传来杂乱的马蹄声。

    “驾——”

    浓烟中,策马而来两个披着披风的男子。

    谭意看见了潘文和另一个白面男子。两人神情疲惫,似乎许久没有收拾了,胡子渣拉,身上的衣服也有不少泥点子和褶皱。

    看见他们的声音,潘文眼神一亮。

    他翻身下马,感慨道,“总算是赶过来了。”

    向荆脸色瞬间冰冷,比飘下来的大雪还要冷。

    潘文刚进门就把堂屋的冷茶给喝完了,另一个白面小生更加夸张,许是渴极了,直接打了一桶井水,咕噜噜喝进嘴,身前的披风洗饱了水,变得沉甸甸的。

    潘文解释道,“我们跑了一天一夜没休息,马险些跑死了。”

    “吃完饭再说吧。”向荆眉头紧蹙。

    他还以为能与谭意过个好年,结果事儿这么快就找上门了,连年都过不好。

    向荆又进去庖厨忙活。

    看着向荆这副柔顺模样,白宴礼很是惊奇,啧啧几声,“你便是谭意?”

    他介绍道,“我叫白宴礼,是向荆的朋友,也是他同僚。”

    谭意点点头。

    向荆去庖厨又拿了两副碗筷,原本二人行的年夜饭变成了四人。

    而且潘文和白宴礼像是三天三夜没吃过食物一般,上桌一阵风云残卷,盯着桌子上的菜热情得眼里能喷出火来,等谭意吃完半碗饭,两个已经把桌上的菜都扫

    完了。

    两人连连打嗝。

    向荆脸色更加黑了。

    觉得他们有话说,谭意道,“我先去洗碗吧。”

    “锅里有热水。”

    “好。”

    向荆把碗筷收拾到庖厨。

    庖厨点着两根烛火,些许昏暗,但碗中的油渍还是看的清楚。

    她往庖厨外看了一眼,一片昏暗,雪花飘落下来。

    ……

    堂屋内,热乎乎的茶水倒入杯中,潘文和白宴礼喝上一口。

    吃饱喝足后,长途跋涉的疲惫涌上来,两人卸去周到,两只腿升得老长,跟没骨头似的摊在桌子上。

    白宴礼说起这次的收获,“你的感觉是对的,我舅舅的派出去的人在开封附近探查到了黄巾卫的踪迹。”

    “幸好你让林副将绕了远路回京城,不然非得撞上不可。”

    白宴礼眉梢异样,“你猜背后是谁?”

    向荆:“崔家。”

    除了崔家,向荆实在很难想象朝廷中还有谁有如此大的能耐,能让黄巾卫大军无知无觉跑到开封。

    白宴礼一拍大腿,神情激动:“对,你就说讽刺不讽刺。”

    黄巾卫打着清君侧的名号,腰斩崔家的名号起乱,结果背后的人竟然是崔家。

    向荆:“现下三王爷想给二王爷致命一击?”

    “对。”白宴礼说出计划,他们的时间并不多了。

    “所以需要你这边恰好擒获兵临城下的黄巾卫首领,然后无意中得知他们的阴谋,接着带兵上京救驾。”

    “这样确定能把二王爷拉下马?”

    “怎么不能。”白宴礼似笑非笑,“京城那边我们会弄出些事情。”

    向荆和潘文立即懂了他的意思,想要把一个王爷拉下马,无非就是那些手段。

    向荆失了兴趣询问,“好的,我会弄好我这边。”

    “阿文跟着你,到时候他也能蹭些军功。”

    一旁的潘文满脸黑线,这人真是不会做人,他一脚就踹到白宴礼小腿上:“……你怎么说话的,这么多年了,你说话就没有一句中听的。”

    虽然他打仗不大行,但也不是一点用处都没有。

    那一脚是实打实的,白宴礼疼得龇牙咧嘴,但他自知说错话,揽住潘文肩膀,安抚道:“对不住,对不住,这一时嘴快了,再说这不是想要你快些升上去,日后好安排。”

    三人在选拔人结识,一同经历过无数的生死,这种情谊比皇家那些血脉至情来得要真挚,白宴礼一向珍惜这两个生死之交的兄弟。

    向荆打断他们,“既然说好了,那你们就先离开吧。”

    听到这话,潘文顾不得跟白宴礼置气。

    两人转头看向向荆,惊愕道,“我们能去哪。”

    向荆:“我怎么知道?我这宅子太小了,哪来的地方给你们住?”

    最后潘文和白宴礼被向荆轰出门。

    两人无可奈何,最后只能去衙门将就一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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