酆都

    “哪听来的?”向荆脸色不虞。

    十月初潘文从夔州回来,并没有说黄巾卫有异动。

    他们竟然没有惊动朝廷跑到酆都了吗?

    向荆有不好的预感。

    眼前客官黑着一张脸,像吞了好几只苍蝇一样难看,年轻的伙计被吓到了,他缩缩肩膀,往厨子方向靠了几步,探出头道,“在、在顺丰茶楼呢,好些从南边到酆都的商队都在说,说黄巾卫明日就会到酆都郊外。”

    向荆沉思片刻,拿出一甸碎银子放在桌上,吩咐道,“先帮我熬着药,待会儿送到甲子三号房。”

    他带着一个侍卫去到城门口。

    等了半柱香时间,终于等到一伙商队进城。

    四五辆马车拉着被灰布蒙住的货物进城,领头穿着蓝色褂子的中年人一脸灰败。

    向荆上前询问,“老板,你们有遇到黄巾卫吗?”

    想到自己的货物,老板一脸肉疼,没好气道:“别提了,我原本八车的货物,被他们扣了三车。晦气的很。”

    “他们在哪了?”

    “就在郊外青甘岭,估计是打算在那里驻扎。你上城墙看去,偌大的旗帜就插在山坡上,定然能看到。”

    “多谢。”

    老板招呼着商队进城。

    看来黄巾卫真的往这里过来了,向荆看向侍卫,吩咐道,“你现在立马回襄阳,告知俞老爷这个消息,让他快马送信息给俞世安。”

    “是。”护卫抱拳离开。

    向荆去找了酆都的牙人,租赁了两座宅子,才回客栈。

    客栈门口老伙计等了许久,才看见吩咐他叫大夫的客官回来。

    他谄笑着上前,“客官,你要小的找得大夫找到了,有一个还是我们酆都有名的大夫,一手针灸肉白骨。”

    向荆撇了老伙计一眼,道,“听起来怎么这么不吉利?”

    老伙计一愣,随后拍拍大腿,“我这不是想要说这老大夫是个能人嘛,好些大户人家都请他去看病。小的也是废了好大劲才请来的。”

    向荆掏出一块碎银子给老伙计,“好了,麻烦你了。”

    老伙计眉开眼笑,“不麻烦不麻烦。”

    向荆带着老大夫上去。

    喝过药后,谭意额头的烫意还是没消散,躺在床上半阖着眼睛,半梦不醒的模样。

    老大夫把脉过后,便直接给谭意针灸。

    大冬天的,额头、身上出了一身汗,等针从身上拔出来时,谭意身上汗津津的。

    “发烧出喊就好了。”老大夫收好银针,沾取了些空碗底部的药汁尝了尝。

    老大夫长了一双细长的眼睛,眯眼时,眼睛都看不见了。

    “这药再煎一副,喂给她吃一碗,明日起来便好了。”

    老大夫拎着医箱离开。

    “多谢大夫。”向荆送老大夫离开。

    “我想擦个身子。”谭意抬眸看向荆。

    她额头沾着湿发,脸上也都是汗渍,身上黏糊糊的极不舒服。

    “要不等明日?你还在发烧。”向荆提议,他觉得发烧还是不要洗澡了。

    向荆态度坚决,谭意一人拎不上水,只能应下:“那好吧。那我想要换个衣服。”

    “好。”

    向荆出去门口守着。

    走廊无人,他曲着腿倚靠在二楼栏杆处。

    天色渐晚,客栈一楼寥寥坐着一两桌客人,聚在一起谈论黄巾卫的事情。

    “还说清君侧呢,上一次连荆湖南路都没出来……”楼下一阵嘲笑声。

    “害,所以这次,他直接从夔州路过来了,明日就该到酆都了。”

    “我反正是不担心,我老了不能打仗,身上也没几个钱。”

    “听说张家今日下午离开了酆都,准备往襄阳避难去了。”

    “何止张家,城东那些大户人家都走得差不多了。我听说黄巾卫到的地方,总爱找有钱的商人,人穷也是有好处的。”

    “不然他哪来的钱清君侧,收拾崔家?”

    “……”

    三年前,二王爷保下了崔监正,就算北边连连惨败,崔监正也没被问责,甚至到了今日皇帝还是极为依赖崔监正卦象。

    或者也不是依赖,只是圣上需要一个借口出兵。

    上位第二十年,失去三座城池,上位第三十年,又失去四座城池,临近将死,皇帝定然想要把城池抢回来,不然他死后,说不准被史官暗地里记为昏君,遗臭万年。

    底下的客人几壶酒下了肚子,胆子越发大,什么话都往外说,一堆污言秽语。

    向荆没兴趣听下去,见时间也差不多了,向荆敲身后厢房门,询问道,“阿意,换好了吗?”

    “好了。”

    向荆推门进去。

    谭意躺在床上,全身裹得严实,只露出一双眼睛,杏眼涟漪泛着水泽。

    向荆不自在挪开目光。他搓了搓衣角,“你先休息,明日一早起来便好了。”

    “好。”谭意点头。她脑袋昏昏沉沉的,眨眼间整个屋子都在转。

    见她睡着,向荆给她掖好被角。

    床尾内侧放着谭意刚换下的脏衣服,一件外衫和一件中衣中裤团在一起。

    当时来之时,只见她垮了一个包裹,估计没带几件衣物,向荆单手撑着床,大手抓起团成一团的衣物放进盆子中,打算给她洗了。

    客栈中部有口井,井中是活水,并没有收寒冷天的影响。

    向荆打了好几桶水浸湿衣物,找客栈伙计拿了澡豆,便开始搓衣服。

    冬日的井水刺骨的冷,跟山泉水差不多,向荆皮糙肉厚,手部都冻得通红。

    搓完中衣后,向荆指尖冰冷。

    他拎起来中衣拧干水,发现盆子上漂浮着一件藕荷色衣裳,他拿起看了看,除此之外,盆子上还飘着一条裹裤。

    向荆手中拎着小衣一角,神情不知所措。

    十一月的酆都夜风裹着寒意,吹得盆中的水似乎要结冰。

    枯坐半晌,向荆还是认命搓起藕荷色的小衣,都到这个地步了,总不能不洗了。

    洗完后,向荆把衣服带到自己住的厢房,打算用炭火烘干。

    厢房内放着两个火炉子,炉子上方是摆在架子上的四件衣裳。

    向荆看了一会儿,背着衣裳睡觉。

    ……

    第二日起来,酆都天就变了。

    城东的大户人家聚集在衙门,锣鼓敲得震天响,他们一声声咒骂衙门,想要开城门出去。

    向荆拎着菜逛了一圈,街道上不如平日热闹,而城墙上十步站着一个背着弓箭的将士。

    向荆回了客栈。

    客栈庖厨只有一个厨子在,他借了个锅,煲了个青菜粥,端了上去。

    门开了一条缝隙,窗户半开,谭意正站在窗前,向下张望着。

    “好了些吗?”向荆把两碗粥放在桌上。

    他抿着嘴唇,上前把窗户关上,寒风被阻挡在外头。

    谭意心虚挠挠下巴,她急忙转移话题,“我方才发现酆都街上少了好些人,我今早上听到另一条街道上很是吵闹。”

    “好些了吗?”他把手心贴在谭意额头,没有昨日那般烫人,仔细瞧她的脸,褪去了潮红。

    向荆放下心,解释道,“黄巾卫今日就要到酆都了,城门口全部被关闭了,酆都的大户人家在衙门闹,想要开城门出去。”

    谭意勺子险些拿不稳,惊愕道:“打、打到酆都了?怎么这么突然。我们一路往南走,都没有听到一点消息。”

    “朝廷应该有人反了,给酆都做了掩护。”不然黄巾卫从夔州路走到酆都,连点风声都没露。

    谭意紧咬着嘴唇,“那我们是不是不能回去了。”

    “估计得在这儿待一段时间了,我昨日去找牙人租了宅子,等你身子好些了,我们就过去吧。”

    “我们待会就过去吧。”谭意迫不及待想离开这里。

    大隐隐于市,如果黄巾卫真的打进来,她们住在客栈太危险了。

    “那边还没有打扫,得先请人打扫了,最快也得午后。”向荆解释。

    谭意点点头。

    她喝了半碗粥,随后用勺子搅拌着碗里的粥。

    一旁的向荆吃得专注,端着碗一口口喝粥。

    “你……”谭意干咳几声,欲言又止。

    今儿早上起来,谭意发现她放在床尾的脏衣服不见了,她询问店小二,并没有人动过她衣服。

    谭意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该不会向荆拿了吧?

    她放在床尾的可不止有外衫中衣,还有小衣和裹裤。

    一想到向荆可能会看到,谭意就恨不得打开窗户跳下去。

    察觉到谭意有话说,向荆抬眸看他,“怎么了?”

    谭意:“没事。”

    过了半晌,他才道,“今儿午后我把东西收拾好,我们去宅子里。”

    “嗯。”

    顿了许久,谭意还是鼓足勇气询问,“我放在床尾的衣服你有瞧见吗?”

    向荆动作一顿,“拿去洗了。”

    “哦。”谭意抠着膝盖上的裙子,“客栈还能婶子帮忙洗衣服?”

    向荆手指卷缩。

    沉默半晌后,他收拾桌上的碗筷,瓷勺子碰到碗,清脆的铿锵声。

    “我洗的。”

    气氛突然寂静,两人皆是没有抬头。

    向荆端着碗往外走。

    房门被关上。

    谭意几箭步跑到床上,用棉被盖着头,只露出一双通红的耳朵。

    她拳头一拳拳落在棉被上,棉被被锤得压下去。

    虽然两人是定亲了,可哪有人给未婚妻洗贴身衣衫的。

    她以后如何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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