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州康宅

    温喜今沿着回廊,不停地往前跑,生怕司伯前下一秒就变回魔头,一掌打碎她的天灵盖,直到银荷出声叫她,才蓦地停住。

    “喜今,伯前仙长变得比前些日子还可怕。”银荷方才也被司伯前吓到了。

    温喜今扶着廊柱,气喘吁吁地说:“你也感觉到了?”

    银荷苦口婆心地劝道:“喜今,你不要拜入扶参派了,伯前仙长是掌门大弟子,司掌门日后定会把掌门之位传给他,你受不住的。你可以拜别的宗门,絮雨谷的画天宗,虽然比不上扶参派,但他们待人温和有礼,也没有像伯前仙长那么可怕的弟子,氛围很适合喜今。”

    “哎……”温喜今长叹一声,信口瞎诌:“其实,拜入扶参派是我先祖的遗愿,先祖去世前曾说过,我们家的后人,一定要出一个扶参派的弟子。”

    银荷丝毫不怀疑,只是很同情温喜今,“喜今,你会很艰难的。”

    温喜今直起脊背,冲银荷绽出个灿烂的笑,“为了实现先祖的遗愿,再难也要去做。”

    俄而,一缕微风拂来桂花香,温喜今这才顾得来看目前所处的位置,是一座小别苑,再往前是盈满金黄色桂花的月洞门,数支娇艳的花枝伸出墙头,馥郁芬芳。

    “这是什么地方?方才好像没来过。”温喜今迈下长廊,往月洞门行去。

    银荷也被月洞门里的花树吸引,“好漂亮的桂花呀,喜今,我们快进去看看。”

    一人一镜穿过月洞门,踏上白玉铺成的石径。

    左右两边栽满绽放的桂花树,方才在外面时,桂花香淡淡的,沁人心脾,现在置身其中只觉得浓烈的熏人,温喜今不得不抬起袖子捂住口鼻。

    银荷关心地问:“喜今,你不舒服吗?”

    温喜今黛眉微颦,“香气太浓了,我闻着发腻。”

    银荷:“要出去吗?”

    温喜今摇摇头,“再往里走走,方才我们都没有来过这里。”

    越往深处走,桂花树越多,而且每一株树都很繁茂,连地上都落了满地金黄。

    在路的尽头向右一拐,出现一座汉白玉打造的围栏,面积约摸五十平米,里面圈着一只毛色亮泽的雄性孔雀,在围栏里迈着优雅的步伐,不停地走来走去。

    温喜今被孔雀吸引,不由得惊呼出声:“好漂亮的孔雀。”

    声落的下一秒,旁边房屋的窗户忽然由内推开,颜花清出现在窗边,“喜今。”

    温喜今恍然大悟,“我说方才怎么没有来过这个地方,原来是康小姐闺房的后院啊。”

    “花清仙长,”温喜今靠近窗边,“定神盘有反应吗?”

    颜花清摇摇头,“没有。”

    温喜今伸出一根手指碰了碰定神盘,“故障了吗?”

    “不会。”颜花清语气肯定。

    温喜今双臂叠放在窗台上,“那怎么办呀?”

    颜花清收起定神盘,“一会儿我把情况告诉师兄,看师兄怎么说。”

    温喜今凑近颜花清,低声道:“那要是伯前仙长说硬抢怎么办?”

    颜花清笑笑道:“不会的,师兄以往不这样,今日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也很纳闷。”

    温喜今无端想到司伯前额心的垂水纹,突如其来的反常难道是封印式微的原因?他的魔头本性在逐渐暴露了?

    “司掌门为什么要让你们出来寻找神器啊?”

    千字大纲里没有写,司不惑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派司伯前出来寻找神器,但温喜今心底有一种猜测。

    联系到黑衣人的出现,以及司伯前近日的状况,温喜今估计是,司不惑察觉到司伯前的魔息有苏醒的迹象,所以才这么急急忙忙地派他出来找神器。

    包括黑衣人,既然一直都在暗中留意司伯前的动向,选择在这个时候出手,不出意外,应该也是因为魔息。

    温喜今倒是很好奇,司不惑究竟是怎么跟司伯前以及扶参派的其他弟子说的。

    颜花清:“一百年前,扶参派当时的掌门掐算出,一百年后,魔界将会诞生一只毁灭人间的邪魔,只有荒古五神器可以诛杀他。”

    温喜今歪了歪嘴,这谎还真是扯得有鼻子有眼,很轻易就能将人糊弄了。

    要是司伯前最后知道自己就是司不惑口中的那只邪魔,不知道会作何感想,恐怕是黑化的更彻底。

    当魔尊时,被重臣背叛,偷走神器。在扶参派,又被自小养大的师父欺骗,利用他找到神器,目的依然是杀他。

    温喜今几乎能想象到,司伯前倘若将来恢复记忆,必然是再不会相信任何人。

    “一百多年了,怎么现在才开始找呢?”温喜今问的还算委婉。

    “扶参派的掌门信物是见微拂尘,里面有一丝青鸾镜的灵力。立派至今,数不清的前辈尝试通过这一丝灵力去感应神器的所在,但无一人成功。”颜花清倒是没把温喜今当外人,一问就说。

    “直到司掌门拿出见微拂尘,让伯前仙长尝试,然后他不负所望,准确地感应到了神器的所在。”温喜今笑眯眯地看着颜花清,“我说的对吗?”

    “是的。伯前师兄天资聪颖,自小就得掌门亲自培养。”颜花清对司伯前赞不绝口。

    “伯前仙长的脾性怎么那么怪啊?”温喜今轻皱眉头,假装露出不解的神色。

    颜花清眼底划过一抹不忍,“大概是掌门对他太过严苛了。”

    温喜今歪着头,“可以具体讲讲吗?”

    颜花清一双纤纤素手搭在窗台上,望向远方,似在回忆,“在我的记忆里,印象最深刻的,有两件事。”

    ***

    第一件事。

    司伯前十三岁那年,十五岁的颜花清拜入扶参派已三年有余。

    那一年,司不惑丢给司伯前一本书,里面记的全是口诀,司不惑限司伯前在三日之内全部记住。

    司伯前有没有在三日之内全部记住,她不清楚,只知道第三日夜里,司不惑给了司伯前一把非常普通的桃木剑,然后把他带进了扶参山顶的镇妖窟。

    进去的是两个人,出来的只有司不惑一人。

    镇妖窟里关的都是穷凶极恶的大妖,数以千计。

    十三岁的司伯前在里面待了整整七日,出来时,遍体鳞伤,满身是血,原本就瘦削的身体变得更加单薄,右手提着被血染红的桃木剑,散乱着头发,步伐缓慢地从里面走出来。

    每往前一步,身后就落下一个血红的脚印。

    当时,门派里的所有人都围在镇妖窟外面,目睹司伯前从里面走出来。

    那一幕给众人造成的冲击非常大,颜花清甚至不知道走出来的那个人究竟是妖,还是她的同门师兄司伯前。

    司伯前出来后,司不惑和三位长老进镇妖窟去看,里面的景象惨烈非常,遍地都是妖怪的尸身,说是地狱也不为过。

    七日时间,十三岁的司伯前,手持一柄桃木剑,斩杀了镇妖窟里数以千计的大妖,一个不留。

    自那以后,扶参派的弟子看司伯前就像是看神一样。

    甚至,后来有不少弟子来扶参派拜师,为的就是司伯前。

    第二件事。

    司伯前十五岁那年,最小的一批弟子都在司不惑的授意下挑选到了适合自己的捉妖法宝,唯独他,手里握的依然是十三岁那年,司不惑在进镇妖窟时拿给他的那把桃木剑。

    两年过去,桃木剑已经满布裂痕和缺口。

    司不惑告诉他,万里之外的鬼蜮岛有一把封印邪怪的越岭剑,如果不想要桃木剑,就去鬼蜮岛拿越岭剑。

    司伯前当真离开扶参山,前往鬼蜮岛。

    他是怎么拿到越岭剑的,无人知晓,他们只知道,原本植被茂盛的鬼蜮岛变成一片焦土,而岛上也再无邪怪。

    并且,自那以后,司伯前不再使用扶参派的任何术法,而是日日练习剑法。

    听完这些,温喜今忍不住在心里唾骂司不惑,他是真不把司伯前当人,好赖是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难道就没有一点感情?

    温喜今禁不住替司伯前抱不平,“司掌门可真狠,司伯前又没犯什么错,为什么要那样对待他?”

    司不惑到底是一派掌门,颜花清就算再觉得残酷,也不好置喙,“或许掌门是在锻炼伯前师兄,日后好将掌门之位传到他手里。”

    “司伯前太可怜了。”温喜今由衷地生起对司伯前的同情之心。

    颜花清眼神复杂地望着温喜今,夷由片刻,最终决定要叮嘱她一下:“温姑娘,虽然我与师兄是同门,但站在你的角度,我还是劝你尽量不要与师兄太亲近。”

    温喜今假装不知内情,“哦?为何?”

    “我和朱白的师父是扶参派的二长老,他曾私底下与我们说过,如果伯前师兄当年不是被段掌门带回扶参派,或者也没有被任何正道宗派收入门中管束,恐怕早就成了双手沾满血腥的极恶之人。”

    辅以司伯前的真实身份,温喜今大致能猜想到,大魔头如今尚算正常的行为完全是从小被司不惑耳提面命灌入脑中的规则所束缚,像是被严格规训过的猛兽,被迫藏起了尖利的爪牙。

    温喜今正色颔首,“谢谢花清仙长的提醒,我今后会多加注意的。”

    ***

    花厅。

    司伯前一人在里面饮茶。

    温喜今跟在扶参派三人的后面出现在门口。

    三人陆续走进去,她也跟随脚步往前挪,却始终不敢跨过那道门槛,拘谨地站在外面,踌躇不前。

    见三人都坐定,温喜今也不好一直杵着,不然所有人都尴尬,只得鼓起勇气,挂起一个诚恳的笑,“伯前仙长,我可以进来吗?”

    司伯前莞尔,“温姑娘请便。”

    温喜今宛如得到赦令,一秒跨过门槛。

    碍于司伯前今日情绪不够稳定,温喜今不敢像之前那样坐在他的旁边,而是在距离他最远的位置坐下,背打的挺直,双手放在膝头,宛如一只乖巧的猫咪。

    但司伯前根本不在乎猫咪乖不乖巧,他只在乎猫咪与他的距离。

    握住茶杯的手缓缓捏紧,那只上好的青瓷盏“咔”的一声在他手中破碎,而他的手还在不断地攥紧,锋利的碎片划破他的手掌,鲜血顿时从指缝间渗出。

    对面的四人登时心跳加速,翁垂金倏地站起,“师兄。”

    温喜今身子一僵,恨不能立马遁走。

    大脑空白两秒,像是忽然回过神,她果断起身,“我去问康夫人有没有治伤的药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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