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角犹闻政事传

    崔奇风眼睛一亮,装作无奈的样子道:“这都是你嫂子全权负责的,我压根没参与,不过,楚翰学怎么了?”

    “崔兄你刚回京怕是不知道,他两个姐姐不都是王妃吗?找了关系给他买下一个酒坊,谁知亏了个底朝天,还欠官府一千多贯的酒曲钱,为了还债,他让小妾的哥哥贱卖宅子,谁知这宅子却让张阜买了去。”

    崔奇风恍然,“所以前三司使张阜被外放,是因为这个?”

    “可不就是么!”孔如归边斟酒边道,“可话说回来,张阜也是占了不该占的便宜了,算不得冤枉。”

    崔奇风若有所思。

    “之后,太子殿下在朝堂推举兖州知州杨伦任三司使,可杨伦上任没几天,又被御史中丞皇甫丘弹劾,说他奢靡无度,难担重任,官家被言官们磨得没办法,撤了杨伦,改任皇甫丘为三司使。”

    “什么?”崔奇风陡然提高音量。

    孔如归摊手,“崔兄也觉得不可思议吧?本来我还想,皇甫丘私心那么明显,官家竟看不出么?事实证明,官家就是官家,我不过是一个见识浅薄的粗人而已。”

    “皇甫丘还未上任,言官们直接炸了,为首反对的便是翰林学士吕世南。”孔如归嘿嘿一笑,一脸钦佩道,“皇甫丘弹劾这个弹劾那个,谁都不满意,最后官家让他坐这个位置,他便欣然接受了,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之前的弹劾并非履行御史的天职,而是单纯有取而代之的野心。”

    “皇甫丘那么大费周章,却没能成事,恐怕要大失所望了。”

    孔如归压低了声音,凑近了说道:“恐怕大失所望的另有其人啊。”

    “你是说...”

    “瑄王。”

    崔奇风看了他好一会儿,蹙眉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孔如归眯着眼笑笑,“官家知道了,我成日跟着官家,自然也就知道了。”

    崔奇风仰头饮尽杯中酒,忿忿道:“这么多年了,即便是官家早已经册立太子,他还是没死心么?”

    “那可是皇位啊!”孔如归将酒盏轻顿与桌面之上,“崔兄,若是你,你会死心吗?”

    崔奇风沉默了一会儿,“你说官家已经知道瑄王的心思了?”

    孔如归点点头。

    “那官家就没打算处置瑄王?”

    “这个就不知道了。”孔如归撇撇嘴,“要说猜测官家心思,还是太监们更厉害些。”

    崔奇风不说话。

    孔如归把手臂伏在桌上,向前探身道:“我可是当你是亲家,才跟你说这些。”

    “亲家?”崔奇风忙摆手,“不成不成,我们家棠姐儿才接回来多久啊?还没享着福呢!我得把这些年她吃的苦,都给她找补回来!再说了,你嫂子早就有话,要让她嫁给我们家辰儿,省得嫁出去受委屈。”

    孔如归一听,直起身,皱眉道:“嫂子这话我可就不爱听了,怎么嫁出去就非得受委屈呢,三姑娘嫁到我们孔家来,连城要是敢纳个妾,我都把他腿打断,怎么样?”

    *

    见解嬷嬷抱了些鲜花来插瓶,允棠也过去帮忙,解嬷嬷笑道:“方才还没来得及恭喜姑娘呢!”

    允棠也笑,“我也觉着跟做梦似的。”

    “姑娘是有福之人。刚娘娘又拉着姑娘说了好一会儿子话,姑娘累了吧?”

    “不累,我愿意陪祖母说话,”允棠摇摇头,低头摆弄那些花枝,“以前想说也没的说。”

    解嬷嬷有些怅然地看着身边的人儿,不易察觉地叹了口气,“娘娘也是担心姑娘,虽然知道现在人好好的就在跟前,但也还是得问清楚当时细节,才能安心。”

    “我知道。”

    “现在好了,等册封诏书一下来,娘娘就能放心了。”

    “嬷嬷,你教我些规矩吧。”允棠拿花枝跟面前的天青色汝窑美人觚比着长短,剪去多余的部分,“我初来乍到的,什么都不懂,怕闯了祸还不自知呢。”

    “这几日,我也瞧了,姑娘心细又稳重,哪像是闯祸的人呐!”解嬷嬷由衷称赞道,“即便是入宫多年的,怕是也没姑娘妥帖。”

    “嬷嬷谬赞了,像今日,我连如何朝官家行礼都不知道,何来妥帖之说呢。”

    解嬷嬷将几只花瓶表面的水渍擦拭干净,笑道:“姑娘只瞧结果便知道了,官家可因姑娘不懂礼数,怪罪于你了?相反的,还得了封赏。”

    允棠静静听着。

    “如今每日姑娘要给娘娘熬药,又学着做了好些食补的汤饮,顿顿陪着用膳不说,饭后还要陪着娘娘说话,实在是辛苦得紧。若是我真应承了姑娘,把姑娘叫去学规矩,恐怕娘娘知道了要骂我。”

    “嬷嬷说笑了,来了几日,我都没见祖母大声说过话,就连上次宫女摔碎了茶盏,她也一点都没生气,反倒问小宫女烫到没有。”允棠将花插进花瓶,左右相看后又调整调整位置,“她真是我见过,最温柔的长辈了。”

    “是了,娘娘心善,不忍心苛责下人,不过我也并非推脱躲懒。”解嬷嬷放下手中活计,转头柔声道,“娘娘想要的承欢膝下,便是要姑娘未经雕琢的真性情,只把她当作普通人家的祖母来孝敬。这宫里别的没有,礼数周全、躬身喊着圣人的数以百计,哪缺姑娘这一个?”

    允棠沉吟片刻后,起身行礼道:“嬷嬷说的是,允棠受教了。”

    “多的大道理,我也不懂。”解嬷嬷笑笑,“我不过是从小便陪着娘娘,知道娘娘想要的是什么罢了。”

    “那...”允棠试探性问道,“祖母屋里,可还留着些我母亲的遗物?”

    解嬷嬷听了忙摆手,“一件都没有了。永平郡主平日里不喜欢珠翠首饰,除了些常用的东西,便只留下两幅画。那两年,娘娘每每进到永平郡主住的弄玉阁,都要哭得肝肠寸断,官家没办法,只好命人锁了起来,那两幅画也被锁在里面了。”

    允棠手上一顿,随即又笑笑,“是我思虑不周了,我只顾着自己想看,忽略了祖母会触景生情了。”

    解嬷嬷看她的眼神里又多了几分心疼,柔声道:“姑娘不要这样想,想念亡母而已,没人会怪你。”

    允棠自嘲地笑笑,为了达到目的,不被怀疑,装可怜卖惨,她已经能做到张口就来了。

    这些暗室亏心的伎俩,她还真是无师自通啊。

    不过这解嬷嬷说的明显与皇太孙说的相悖,两个人中,必定有一个人在撒谎。

    自打她入宫以来,官家便下了命令,不需要几位皇子王妃来轮流侍疾了,免得皇后心烦。

    本以为是萧卿尘多虑了,谁知道却是一语成谶。

    这日大清早,允棠睡眼惺忪,看着琼华阁小院里,来来往往络绎不绝的小黄门们发呆。

    只见两人一根,或抱或抬着各色的木材,那些木材颜色深沉,纹理均匀,一看便不是凡品。

    末尾还有两名十几岁的小黄门,拿了个沉甸甸的布包在手上,打开来看,里面大大小小工具一应俱全。

    允棠面露苦色,皇后可能真是以为她喜欢木雕了。

    訾荣行礼道:“姑娘,圣人说了,不要怕弄脏了地方,想做什么,放手做便是。”

    “訾押班,还劳您给祖母传个话,我换身衣裳就过去。”

    訾荣恭敬道:“圣人还说了,姑娘辛苦几天了,今日放您休沐。”

    “休沐?”允棠迟疑片刻,问道,“今日仁明殿里可是要来什么人?”

    “什么都瞒不过姑娘,”訾荣笑道,“是襄平郡主要来。”

    “好,我知道了。”

    訾荣走后,看允棠光顾着摆弄着那些刻刀工具,小满不甘道:“有人来了,我们便去不得了?”

    “祖母在你眼里是这样的人?”允棠反问道。

    小满想起,有次在殿里打盹,迷迷糊糊醒了跟皇后对上眼,皇后不但没发火,还慈祥笑笑,不由得有些心虚,悻悻道:“那是叫我们躲着襄平郡主么?姑娘,上次在瑾王府,她不是还骂了你?你就该跟圣人告状,让圣人给你做主的!”

    允棠平静道:“这种事翻旧账没什么用,别说她可以不认,就算认了又如何,当日她并不知道我是谁,当作一个奴婢骂两句,本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小满听了,忍不住撅着嘴生气。

    “别撅嘴了,这嘴巴都能挂油壶了。”允棠笑道,“快帮我换衣裳,我还得去给祖母熬莲子羹呢。”

    主仆二人到小厨房绕了一圈,借口没有新鲜的莲子,出了仁明殿,直奔内府。

    这边襄平郡主正急匆匆走在通往仁明殿的路上,一边走还一边催促着身边的丫头云珍,“快点走!耽误了正事,仔细你的皮!”

    云珍一瘸一拐地亦步亦趋,委屈道:“郡主,我的脚疼,走不快。”

    襄平回头狠狠地瞪了云珍一眼,“我看你怕是另一只脚也不想要了吧!”

    见云珍又瘪着嘴抽泣起来,襄平嫌恶地一拂袖,“那你就在这里站着,站到我出来为止!”

    说罢一转身,却和一人撞了个满怀。

    “哎呦!是哪个不长眼的狗奴才!”襄平捂着额头骂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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