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大餐的兰英好心情一直延续到了第二天，连看旁边的同桌也变的柔软。“昨天谢谢你。”

    “谢什么？你要是因为给你他的围巾谢我，大可不必，你应该去谢他。”

    “他要谢的，你也要谢，谢谢你关心我。”

    白唐一愣，“我，我才没有关心你，我是怕你淋雨感冒了传染我。”

    “我知道。”他脸有点红，兰英觉得很有趣，忍不住多看两眼。

    “看什么看。”白唐又开始嘴硬，兰英笑着，低头继续写作业。

    白唐懒散的支着脑袋看向她的侧脸，“别说我没提醒你，禅真有洁癖，那个围巾你自己处理吧，他不会要的。”

    “不管他要不要，我总是要还给他的。”她的笔顿了下，又继续动起来。

    白唐眼中的笑意渐收，起身离开座位，凳子发出一声尖利的叫声，待兰英看过去的时候，他已经神态自若的在女同学的簇拥中调笑。

    她又看向那个空着的座位，虽说是要还给他，但怎么还她还没想好。

    待上课铃声一起，白唐回到她身边，臭着脸，不知是谁惹到他。

    她从桌下塞给他一颗糖，桃子味的，面上仍是认真听课的样子，什么也没说。

    粉白的带着微黄薄茧的手心里躺着一颗水果硬糖，糖纸是彩虹色的珠光透明纸，有些廉价，白唐表情带着嫌弃，眼睛却在笑，拿到桌面把玩，没有打开。

    几天后，萧禅真走到自己座位边就看到了抽屉下放着的纸袋和里面的围巾，他看了眼那女孩，她在写作业，并没有看他，白唐驯服的窝在她身边正在小憩，脸侧向她的方向，一脸安稳。

    兰英似有所感的抬头，两个人再次目光相接，她脸上立刻就染了微红，兰英抿了下嘴像是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放弃，只是微点了下头，萧禅真没有回应，安静的收回目光，面上一片沉静，只是，坐下的时候习惯性的摸向手腕的崖柏手串。

    昨天白唐带着窘迫的求他别对她拒绝的太狠，看来，他们都猜错了。

    等到放学，萧禅真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徐白云，清冷的声线，“扔掉。”

    徐白云边为他开车门，边问：“围巾也要扔掉吗？”

    萧禅真斜睇了一眼，“嗯。”

    兰英走到半路才想起来自己的测试卷没带，赶忙回去取，学校的人已经很少了，她走的很快，还没走到，眼睛就被附近垃圾桶里的纸袋勾住了。

    别人可能不认得，她却是忘不掉，那是她特意买的纸袋，上面挂的卡纸隔着这么远她都知道写的些什么，心隐隐被极细的小针刺了一下，只在经过时看了一眼，就别开了目光。

    取完试卷出来她走的很慢，那个纸袋还在原地，她看着它像看着什么洪水猛兽，忍不住想要退后，捏着自己的手腕，克制的用力。

    周围明明没什么人，她却觉得全世界都在看她，她该感到伤心的，经过那纸袋的瞬间她突然开始奔跑。

    已经看到学校大门了，奔跑的速度却慢了下来，慢慢变成了走，兰英犹豫的回头望，果然还是会后悔啊，也许早就被某个人捡走了吧，她试着说服自己，可是，就是无法离开啊。

    兰英狠咬了下唇，终于还是回头跑去，天色阴沉，乌云在聚起，一场暴雨快要落下，她得抓紧时间。

    隔着很远的距离她就看到一个穿着清洁工作服的老爷爷马上要走到垃圾桶，兰英已经加快速度了，可是还是无法抢先。

    “麻烦等一下，请等一下，这个是我的，能还给我吗？”老爷爷已经拿起了纸袋，她不能伸手去夺。

    “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都扔垃圾桶了，谁捡到就是谁的。”老人已经打开了纸袋，抱紧在手中舍不得放，上下打量着兰英，“这围巾可是高档货，看你也不像是用的起的人。”鄙夷的神色。

    兰英脸色一白，老头已经转身准备离开，她急的不知怎么办才好，“我出钱买！”

    “你出多少钱？”那人感兴趣的回身。

    她知道自己手上仅有这个星期买早餐的20块，从口袋中翻出来递过去，“我只有这么多了。”

    老头笑了，“这围巾可是羊毛的，20块就想买下来？”他扭头就要走。

    真不知道怎么办了，兰英急的快要哭出来。

    来往已有行人注意到两人的对话，投来好奇的目光。

    “兰英？怎么还没走。”来的是李老师。

    “那个围巾是我的，他不肯还给我。”她的声音带着哭腔。

    李言看向那老人拎的袋子，那确实是他在兰英椅后看到的袋子，挂的时间有点久，他有印象，怎么到了那老人的手里他也不问。

    “请等一下，你手上拿的是她的东西，请还给她。”李言上前拦住老人。

    “你说是你的就是....”

    “就是她的，纸袋上面不是挂了一张道谢的卡片吗？是她的字迹，如果你不相信，我们可以一起到行政办公室解释。”

    两人僵持不下，老人的同伴过来找他，听说了经过也劝他放弃，老人终于松手，到手的围巾就这么没了，老人恨恨的把纸袋甩过去，李老师没有生气，将围巾递给兰英，“快下雨了，早点回家吧。”

    “等一下。”兰英朝着老人的背影喊。

    老头孤疑的转身。

    “这个给你。”她还是把那20元给了他，这是她能出的起的最高的价钱了，老头愣了下，鄙夷的夺过钱离开了。

    拿到围巾的她心情却并不轻松，也没有高兴的情绪，有什么沉甸甸的压在心头让人喘不过气。

    只是喜欢而已，喜欢也不行吗。

    “谢谢您。”她对老师露出笑容。

    “快回去吧。”他温声。

    她无法再露出快乐的笑容，只是低着头对老师深鞠一躬，就飞快的跑开了。

    其实，不是她的。

    走到回家的路口，她突然很想看到爸爸妈妈，兰英走向离家不远的市场档口，菜市场热闹而繁忙，各种气味混杂，其实算不上怎么好闻，甚至有点难闻，但最亲的人在这里，她一进到这里心就放松下来，脸上换上浅浅的笑容。

    等到走近，摊位上却没人，她刚想问，热心的大姐就凑了过来，脸上奇怪的表情，带着些探究和怜悯？

    “英子，你怎么到这里来了，你爸出了车祸，你妈早就去医院了。”

    兰英脸上的表情瞬间收起，脑中什么也想不出来，心脏好像停止了跳动，只有手里的纸袋捏的很紧，她紧盯着大姐的脸不放过一丝一毫，直到明白她的话没有作假，整个人失了力，膝盖发软支撑不住的后退两步，手里的袋子掉在地上，瞬间染上污迹。

    什么也顾不得了，她苍白着脸急声问：“去了哪家医院？”

    “人民医院。”

    刚跑出两步，又转回来，“常姐，能借我点钱吗？我身上没钱了。”这次真的忍不住，眼中已经带上了泪。

    大姐犹豫了一下，看她哭的可怜，还是转身打开钱箱抓出一把皱巴巴零钱，数了数递给她。

    没来得急整理的钱在交接的瞬间纷乱的翘起，兰英双手接过拢在怀里，低头道谢，“谢谢，谢谢您。”

    刚跑出市场，积攒已久的乌云发泄般的落下大雨，在水泥地上砸开暗色的雨花，她没有撑伞，就这么站在雨中，招手拦下一辆车，疾驰而去。

    灰暗的医院大厅人群涌动，一抹灰色融了进去，消失在转角。

    兰英一路奔跑，医院来来往往的人群，随时有人出现在路上，她跑的磕磕绊绊，可是，怎么敢停下，怎么敢慢，她只恨自己不能飞。

    “对不起，对不起...”频繁的不小心碰到了谁，惶恐不安的心什么也讲不出来，只能一路重复，再重复。

    楼梯的转角闪出一个人影，她极力控制自己的步子，可还是避无可避的碰上了，这次力道有点大，整个人摔到在地。

    她惶极的去看对方的身影，幸好他的同行人扶住了他，心下微安，她想要爬起，却有点使不上力。

    “怎么看路的！”扶好同伴，同行的人走上前严厉道，要不是他眼疾手快，这楼梯的转角发生什么都有可能。

    她低着头只露出苍白的下颚，“对不起。”微弱的声线。

    “算了。”他身后的人出声，两个人和她错身而过。

    兰英去看那背影，是个中年的男人，看他步伐稳健她的心终于安下，极力爬起，再度向前。

    终于近了，不由得慢下来，四处张望去寻。

    一张盖着白布的床从身边经过，年轻的姑娘伏在床边哭的撕心裂肺，身边的人拉扯着她，劝说她，她极力挣扎，最后还是徒然的放弃，身体不停的下坠，又被同伴挽着手接住，抬起的脸上布满泪水，整张脸都是红的，看着被推走的床神情凄然，只看的人心都揪起。

    兰英忍不住看了眼白布隐约透出的人影，她突然不敢再往里走，不停的告诉自己一定不会，一定不会，可心底还是有一条缝，不停的冒着冷气，让她颤抖。

    搜寻间一抹蜷缩着的剪影投她眼中，兰英停了下来，双手忍不住交叠在胸前，捏紧了一瞬便放开，朝母亲走去。

    “妈。”

    叶澜茫然的抬眼，看到母亲脸的瞬间，兰英的眼睛就红了，强忍着将红意逼退，她坐到她身边，抱住了小小的母亲。

    叶澜下意识的回抱，那双手触碰到的瞬间，两个人都颤了一下，好凉。

    掀开白布的时候，她以为自己会害怕的，在她短短的人生中也遇见过几次葬礼，她从来不敢看，不敢上前。

    抓着白布的手颤抖的厉害，温热的身体被心感染，一阵阵发凉，支离破碎的人，明明可怖，情绪却不是害怕，而是深刻的疼痛，就像那伤口刻在她的心上，睁得大大的眼眶布满血丝。

    痛到，忘了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