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败俱伤

    可是,有一天,渠魉村的村民闯入了密林。

    那是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子。

    我藏在草丛中,和那个女子对视着。我不敢轻举妄动,但是我已经做好了让她丧命于密林的准备。

    “谁?!”她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动静,一个转身,朝草丛这边走来了!

    我望着女孩娇嫩的肌肤,这一次我决定先瞄准她的喉咙,她不能说话,也不能发现这密林的密辛!

    就在她的脚尖就要踏入擦从的时候,我忽然看到白霄殿下一个侧空翻,直接从树上摔了下来!

    “你,你是!”

    “我是巫山神女。”白霄殿下欠身,“你来密林,是为了什么?”

    根本不用闹到白霄殿下亲自来解决的地步啊!

    我不想让白霄被这些琐事干涉,是我失职了。我望着那个女子,心里头最后一点迟疑消磨殆尽,就在我摇晃着尾巴,誓要在她开口回答白霄殿下之前,让她明白她的僭越,阿魉也躲进了草丛。

    “不要伤害那个女孩。”

    “怎么回事!”我透过灌木,死死地盯着那个女孩,“不要告诉我,你留下了记号,让崇拜者来到这里了!”

    “是我的错。”阿魉说,“她,是为我而来。”

    我稳住心神,继续偷听神女和那女子的对话。

    “我叫月鹭,”女孩说,“我来自渠魉村。我有一次上山采药,中途下雨去了一个草屋躲避,因为淋雨,我在草屋耽搁了几天,那几天一直有…有人在照顾我。他的身上,有凌霄花的味道。”

    凌霄花!

    我望向阿魉,目光凶狠:

    “你可得好好解释了!”

    阿魉翻了个身:

    “渠魉村的村民早已成为巫山神女的信徒了,我必须要保护他们。”

    “你要守护的,不是无知的村民,是巫山神女啊!”

    我想教训他,可是他早已不是那个在比武场落败的少年了。

    他不耐烦地闪开,我的攻击在他眼里不亚于撒娇。

    “月鹭什么都没有做错,她,只是想要报恩。”

    “在草屋里,你怎么照顾她的,有没有让她察觉到什么?”我逼问。

    “就像你说的啊,她,明明只是无知的村民。”

    “你想要见见他吗?”白霄殿下早已把这来龙去脉弄得一清二楚。

    “我可以见到他吗,神女。”月鹭痴笑起来。

    “恐怕很难。”白霄殿下摇摇头,“恐怕他不能见你。”

    “为什么!我在床榻上醒来时,身上的被子、桌子上的窝窝头,还有茅屋外被晒干的草药…我想要感激他啊,如果他相貌丑陋亦或是….我也不会在意的!我从不以貌取人。”

    “你见不到他。”白霄殿下伸展双臂,一时密林尘土飞扬,我在沙石弥漫之下,看到月鹭跺跺脚:

    “凭什么!神女!你为什么要阻拦我见他!莫非他不愿意见我?那我偏要勉强!”

    女孩终究还是碍于尘土阻碍,离开了密林。

    可是自此之后,连着几日,她总是在密林的入口徘徊。

    望着她马尾辫散开时那乌黑的长发,我的心脏仿佛被揪住了。

    为什么这个女孩,非要纠缠阿魉不可?!

    白霄殿下因为外人的闯入,似乎有了变化。

    “其实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不是吗?”阿魉在和我比武的时候,已经可以做到一边聊天一边躲避我的攻势,“她如果发现九黎有趣的一面,就可以把这里当做她的第二个家。”

    “你对大巫贤的忠诚呢?”

    “我对和魑魅族的家人们团聚这件事,已经不抱希望了。”

    不抱希望?

    不可以!

    我的尾巴硬生生朝他的腹部扫过去,招招狠辣,无非是想让他认输。

    “我认输!”他很快道。

    可是我除了能在比试的时候压制他,还能如何呢?

    白霄殿下常常和这个叫做月鹭的少女见面,两个女子见面,自然都重视梳妆打扮。白霄殿下恢复了在大巫贤身边时的绰约风姿。

    她也在我打伤阿魉的下颌骨时,再次选择了偏袒他:

    “阿魉靠后天努力,你要让着他。”

    “神女,大巫贤呕血的时候,若选的是一个和我一样厉害的侍者,我们也许能带大巫贤一块儿走。”

    白霄殿下叹了口气:

    “是么,当初在看台上是我不对。可是如果不选择阿魉,他也不可能靠着侍者的身份护送我,一起来到九黎了。”

    我愣了愣。

    “白霄殿下,您真的这么想?”

    白霄殿下想要给阿魉疗伤:

    “欸!阿魉,上次阿渠留下的伤势怎么没有看到了。”

    “是啊,已经不严重了。”阿魉晃晃脑袋,“多亏了月鹭送的草药,我除了头疼这个后遗症,其他伤口已经差不多好了。”

    “你又私下去见月鹭了!你是不是找打!”

    “欸!”白霄殿下拦住我,“是月鹭托付我转交给阿魉的!”

    “你干嘛相信那个月鹭呢?”我旋身,“我累了,先去觅食了。”

    可是,月鹭和阿魉的结局,已经注定了。

    月鹭因为去采摘生长在悬崖上的药草,一不小心坠入了山涧。

    阿魉顺着激流找到她时,她的胸膛大出血,呼吸很微弱。

    阿魉驮着昏迷的月鹭,来到了神女面前:

    “白霄殿下,你救救她吧!”

    “她呼吸困难,我不能随便救治人类的,阿魉,她的胸腔被石头撞到了,她命数将尽。”

    “为什么命数将尽呢?您是巫山神女,当然要救她啊!”

    我静观其变,甚至有些幸灾乐祸:

    “是你把她拐进密林的,她如果不是为了报恩,会去采药草吗?”

    “你懂什么啊!”阿魉愤怒地看向我,“你知不知道,月鹭去采摘药草不是为了受伤的我,是为了神女啊!神女受不了密林的瘴气,吸纳这瘴气,需要消耗她的法力!她是因为敬爱神女,才落得如此下场啊!”

    我一时羞愧起来。

    “你说得对,她不应该落得如此下场。只是她采摘药草是否真的是为了我,等她醒来再说吧。”白霄殿下单膝跪地,开始治疗月鹭。

    过了半晌,只听见她喃喃:

    “要是白苏在就好了。”

    白霄殿下凝聚全身的修为,救了月鹭。

    月鹭在密林待了差不多一年半载,当她从白霄殿下口中得知,是阿魉再次发现了她时,她激动起来:

    “阿魉,是阿魉吗!”

    我忽然怀疑起来,月鹭这样熟悉九黎地形的原住民,为什么会掉下山崖,为什么独自去采药草?

    会不会是故意的。

    “阿魉是我的朋友。”白霄神色冷淡,“月鹭姑娘伤养好了,还是尽快去渠魉村吧。”

    变故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

    离开密林回到渠魉村的月鹭,遇见了朝她狂奔而来的邻居。

    邻居说,她去采摘药草的时候,月鹭的父亲已经瞒着她,说好了两家的亲事。

    而尾随月鹭的蛇妖阿魉,看到月鹭踉跄了一下,却只能强颜欢笑,和年迈的父亲交待着她失踪时发生的事情。

    回到密林的时候,仿佛是察觉到了阿魉的低气压,密林鸦雀无声,鸟兽四散。

    “阿魉,你回来了。”白霄殿下转过身,“她去采摘药草,也有可能是为了她年迈多病的父亲。而她的邻居觊觎她青春年少,若月鹭的爹爹成了他的岳父,他自然会为岳父诊治。”

    “我不能让他得逞!”阿魉说,“我和月鹭两情相悦,她是我心爱的人啊。”

    听到这一切,我的心情很沉重,可是也很痛快!我的嘴角不自觉扬起了弧度:

    我上前搀扶白霄殿下,白霄殿下状似无意地躲开了我的搀扶。

    “白霄殿下,教我成人的秘术吧!”阿魉说。

    白霄殿下眸光微闪,躲开了他,我知道,白霄殿下也很心慌:“你不是可以化作人形吗?”

    “我想要成为真正的人!我想要成为真正的人!不是维持一炷香的时间,是我可以和月鹭在渠魉村长长久久的生活!”

    “你在说什么!”我斥责道,“不论魑魅族,就算是盘山族,原本也只是妖王的奴隶而已,若不是初代巫山神女,你连谈情说爱的机会都没有!”

    “我想要站在村子里,不想待在密林了,我想站在最显眼的地方,月鹭可以看到我,而不是潜入阴影里,只能模仿人类的嗓音和她对话,还要拼命压抑自己的情感。”

    “是吗!”白霄殿下嘟囔着,“原来如此。”

    她问:

    “脱去蛇妖的身份,你不会再长寿,不会再拥有和鬼怪匹敌的妖力,即使如此,你也愿意吗?”

    “我愿意!我喜欢月鹭很久了。”

    “好。”

    “你下去准备吧。”白霄殿下点点头,“这是我为你赐下的最后恩典,等你成为真正的人,就不要再来见我了。”

    阿魉欢欣雀跃,怕白霄殿下反悔,他赶紧走了。

    “可是我也喜欢你很久了,阿魉。”白霄殿下靠着树桩,捂住脸,“阿渠,我们都不像月鹭,甚至不如月鹭,是吗?”

    “白霄殿下!难道您对侍者有了感情!”我震惊了。

    我以为她对阿魉的感情,只是对宠物的疼爱。

    “不是,我还没有那样。”白霄殿下耸耸肩膀,“我只是舍不得我护着的蛇妖,就这样成为人,和我生死不复相见。”

    “我还记得凹凸不平的看台,记得跑下台阶时的那一刻,阿魉被偷袭,躺在中央,却不愿意躬身屈服于你的模样。”

    我低着头,哭丧着脸:“神女,我没有暗算他,你相不相信我?”

    “我知道是谁暗算了他。”白霄殿下用手掌遮盖住泪眼,“也只有她能做到了。”

    “白霄殿下,您比月鹭美。”我说,“你穿着巫女缝制的纱裙,出现在看台的时候,我就被您吸引了。”

    白霄殿下垂眸:“那时候我仪表整洁,如今我也开始苟且偷生。其实容颜是否貌美,并不重要,心境最重要。”

    “阿魉喜欢月鹭,我真的理解,也许月鹭和曾经仗着大巫贤溺爱总是作恶多端的我很像。”白霄殿下摆摆手,“一切终于回归了原位,你成为了我唯一的侍者,这样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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