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今生

    大雨方歇,屋檐积水一下一下,犹断未断的敲打着残破的芭蕉叶。

    今日是福宁母亲的头七,她想回去看看,刚靠近正门,就听冰冷的刀剑出鞘的铮鸣,福宁脚步一顿,悲从心起,一行清泪从她惨白的脸上划过。

    “福宁!”

    福宁听到了宋淮庚撕心裂肺的喊叫,但是她再也不能回头了,任由自己脱力,直挺挺的倒地,宋淮庚目眦欲裂,神情癫狂的奔袭而来。

    “福宁,你醒醒,我什么都不要,我什么都不要了,什么王权富贵,什么九五至尊,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只要你醒过来。”

    此刻的福宁已经没有说话的气力了,她太累了,争了半辈子,到头来,家破人亡,自己是成了太子妃,但是也终生被幽禁于东宫之中,逃脱不得。

    福宁用尽最后的气力扶上宋淮庚的脸,这个她爱了半生,也纠缠了半生的男人,临死之前,她竟然后悔了,她不该不知天高地厚爱上这个野心勃勃的男人,不该将顾府一府的人都算计在内,只为和他长相厮守。她悲伤欲绝的闭上眼睛,她后悔了,如果有下辈子,她不想再遇到宋淮庚,她一定会离他远远的,越远越好。

    福宁最后的意识是听见宋淮庚一遍又一遍的喊她名字,若是换作以前,她一定会不顾一切奔向宋淮庚,可是她要死了。

    宋淮庚看着顾福宁,心如刀绞。他快要无法呼吸,周围的景色变得模糊,天地之下,只剩她那张苍白痛苦的脸在他视线中清晰可见,如同风雨侵袭的残花败柳,他无能为力,一点点感受着福宁逐渐变得冰冷,亦如他的心,落满了死灰。

    嘉幸二十一年,先帝驾崩,式微的太子重整兵马,得登大宝,封号为寿安,晋封先太子妃顾氏福宁为温禧元皇后,大赦天下,普天同庆。

    寿安帝在位之时,铲除前朝沉疴,施行新政,兵强马胜,国力强盛,开创了百姓久违的盛世太平。

    唯一桩事可以为后世史官诟病的,那便是他在位时,后位空虚,除了仙逝的温禧元皇后,再无立后。

    寿安二十六年,帝垂危。

    宋淮庚病得看不清东西了,进气多,出气少。

    冥冥之中,他彷佛又看见了福宁,亦如初见时的模样,甜甜的朝着他微笑,眉眼弯弯,朝他伸手白嫩的手,娇羞的低下头,脸上也飞上绯红,宋淮庚站在原地,眼含热泪,恍若隔世。

    可就在他走上前准备拥住挚爱的时刻,福宁如青烟再次消失在他眼前,他嘴唇微颤,手指无助的顺着福宁消失的地方伸去,触摸到的只有清风。

    宋淮庚挣扎着从噩梦之中清醒,冷汗连连,精神恍惚,待他灵台清明,看着眼前的一切,不由得蹙起眉头,这是……他少时的寝宫?

    “太子爷,可是魇着了?”

    墨吉从床阶上麻溜的爬起身,一脸担忧的问道。

    宋淮庚看着死去数十年的少年忠仆更是恍惚,出声问道。

    “今夕何夕?”

    “爷真魇着了,今年是嘉幸三年啊。”

    “嘉幸三年?”

    嘉幸三年,新皇登基未久,社稷未稳,内外忧患,江南有水患,西北有战乱,适逢大旱,颗粒无收,各方势力都蠢蠢欲动。

    一朝竟是让他回到一切的起点,他热泪盈眶,透过窗,看着寒月,幽幽说道。

    “福宁,这次换我先来找你。”

    月光映照在乌云密布的天幕之上,如同一把隐秘的长剑,割开了世界的黑暗与光明。在这朦胧的微光下,观星阁之上,只剩几个身影在烛光下低声交谈,他们脸上充满着忧虑不安。

    观星阁清妄真人站起身,抱臂迎风,道袍猎猎,目光炯炯看着远方一颗闪耀的明星,心中暗叹。

    “孽缘啊孽缘,命由天定,就算重来一遭又有何用,早就物是人非,斗转星移,如此只能徒增伤悲罢了。”

    翌日,纳珏像前世一般,再次被唤入宫中,于宫中诞下一女,封为福宁郡主。

    相传福宁郡主出生时,天地变色,乌云蔽天,惊雷滚滚,伴随着大雨落下的是女婴有力的啼哭,大旱遂止。

    清妄真人说福宁是紫薇女星,背负盛世气运,纳珏是没看出来,对着眼前这个皮猴,她能做的只有无奈扶额。

    纳珏的贴身嬷嬷林妈妈看出她心中忧虑,宽慰道。

    “奶奶也别忧心,小姐年纪小,性子跳脱了些也正常,也不是不知数的,你且看她和谁都能说两句,在哪也都是欢声笑语,可见啊,她是一个讨喜的。”

    纳珏似想起什么,无奈一笑,回道。

    “这个性子也不知随谁了,若不是长得讨喜,我早一顿棍棒伺候了,也罢,我只愿她永远如此无忧康健。”

    父母疼爱,长姐友爱,福宁也如纳珏所愿无忧康健的长至金钗之年,褪去稚气,出落得亭亭玉立,乍一看挺唬人,实际上和小时候别无二致,还是狡黠调皮的性子。

    其父顾旭尧,平了江南水患,帝心大悦,晋西北省布政使,举家返祖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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