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沉昭目光一震,下意识避开了常宁怨恨的眼神。

    常宁见她不说话,低低笑了起来:“你说,那位仙人是怎么想的呢?”

    她站起身,指了指自己:“爹重病的时候他没回来,下葬的时候他没回来,葬礼的时候他也没回来,到后来,我也快死了,他又不知道上哪得知的消息,大发慈悲请了几个同样高贵的仙人把我给救活了。”她抚掌大笑,脸上的肌肉一层层堆叠起来,勾勒出了一个丑陋的笑容:“谁叫了不说一声仙人慈悲,都已经踏上仙途了,竟然还惦记着卑微的、下贱的、草芥一样的俗世里的凡人姐姐呢。”

    她双手合一,连连对着前方作揖,做出极为夸张的恭敬表情:“仙人大爱!仙人慈悲!仙人渡我!”

    这个女人对着沉默的唯一的观众露出殷切的期盼:“你说……我学得像不像?”

    沉昭看着状若疯癫的常宁,心里没由来的一阵难过。她悲伤地看着常宁,一言不发。

    常宁疑惑地走过来,问:“你为什么要伤心?仙人在上,你应该笑。”她冰冷的手抓着沉昭,沉昭没有挣开她,说:“他们忘记来路了。”

    世人常用仙凡有别来形容修士与寻常人的差别,称颂修士心怀苍生,可修士看不见苍生,也忘记了他们从来都是苍生中的一员,他们忘记了来路。

    常宁脸上浮夸的笑容一寸寸落了下去,她表情恢复到死寂,看着沉昭:“大多如此。”然后她动作转握为推,一把将站在门口的沉昭推了出去。

    突然变化的动作让沉昭措手不及,她被极大的力道推得向后仰倒,只能看着常宁面无表情地关上了房门。

    “砰”的一声,沉昭跌落在了雪地上。

    尽管雪堆得很厚,但是还是摔得沉昭背上一阵钝痛,她头晕目眩,手肘撑着地面想要站起来,却听到一声含着轻蔑的笑。

    她坐在地上回头望去,对面的院墙上站着一对男女,衣装打扮极其相似,都是束发且衣衫下摆修着点点星辰。

    发出笑声的是那位女子,她见沉昭看她,又是一声笑:“师兄你瞧,是个面生的呢。”她上下打量一番沉昭,捂着鼻子道:“真是个寒酸的,这衣服烧了我都担心烟会呛到我。”

    她说完对着沉昭扬起脸:“喂,就你,说你来找孙常宁做什么?”

    在她说话的时间,沉昭终于从地上爬了起来,她垂着头,说:“家里就剩我一个人了,想着祖宅不能荒废,赶回来特意打理一下,顺便拜访一下邻里乡亲。”

    女子闻言,先是一愣,随后发出了比之前更大的笑声:“师兄,你听见没有,她居然是特意回来的。”她笑得前俯后仰,她唤作师兄的那个人一样忍俊不禁,他们似乎都觉得沉昭很可笑。

    沉昭快速扫了一眼二人,然后继续眼观鼻鼻观心。

    女子笑够了,捂着肚子直起身,语气暗含得意与一丝高高在上的怜悯:“那你可真是赶上了一个好时间。”

    沉昭佯装不知他们的意思,打着哈哈笑道:“是啊,赶在引霜夜前回来了。”

    这话又引得女子一阵笑,她胡乱点头,用古怪的强调道:“嗯嗯我知道,一家人团圆嘛!”

    沉昭露出一个不知道说什么话尴尬表情,只好干笑着。

    女子笑够了,对着沉昭挥挥手,说:“行了行了,没事别来找孙常宁,她积郁成疾气血不通,你只会打扰她休息。”她说着就转过身,拉着她的师兄跃下院墙,不过几步就已经走到了房门前,而他们走过的地方,脚印浅得如同飞鸟掠过天空。

    万籁俱寂,沉昭只听得见她的呼吸声。

    静立良久,她慢慢低下头,拍了拍身上的雪,然后走出了常宁的院子。

    为了确保她不会被那两个修士注意到,她走到已经看不见常宁家烟囱的位置,才敲响了一户人家的房门。

    开门的是一个老人,他看见沉昭,眯着眼睛打量半天,才恍然大悟道:“你是村东口那个才回来的女娃?”沉昭点头应是,老人温和地问:“怎么了?是家里缺什么东西吗?”

    沉昭摇了摇头,堆出一个带着担忧的表情,道:“爷爷,我刚刚去拜访了一下常宁姐,不过她看着状态不太好,您知道她是怎么回事吗?”

    老人一愣,然后望向了常宁家的方向,叹了一口气道:“常宁啊,她是个好孩子。她爹以前还在的时候,村里有人有个什么头疼脑热,都会去她爹那里坐坐,她得空的时候,会帮着抓药称药,那么小一个娃娃,还没有药柜高,就能给家里人分忧了。”他说着又叹了一口气:“不过后来的事老头子我就不清楚咯,我只听说他们小辈闹了矛盾,最后还气走了一个。那时候常宁的弟弟得了仙人赏识,被带到仙山上去了。从那以后,常宁的性子就没那么讨喜了。”

    沉昭张口还想问,老人苦笑着说:“哎呀哎呀,老头子的脑子早就不行了,记什么都模糊,你要是真想打听,就去找宁知夫妻吧,他们是常宁的朋友,一起在学堂念过书的。”他摆摆手,闭上了浑浊的眼睛:“常宁那丫头,心里有事从来不说,她爹的葬礼都没要我们插手,一个人忙上忙下,人都瘦脱相了还在守灵……也不知道常阳以后还会不会拉他姐姐一把。”

    他的表情明显是想对那位连生父葬礼都没有赶回来的常阳做出一些不太好的评价,但是他嘴角的胡须起了又落,最后只是发出一声深沉的叹息。

    沉昭询问了宁知夫妻的住址,然后试探性地说:“我听说最近这一带不太平,您……”

    拐着弯劝人离开的话还没说完,老人就摆着手打断了她,吹胡子瞪眼地说:“你听哪个混球说的,我们这一带啊,可是白城主在管!白城主还能让灵兽吃了我们不成?”

    沉昭哑然,随后义愤填膺地说:“对啊!那可是白城主,我也是昏了头才信了那个人的鬼话。”

    老人笑出来,说:“是啊,谁都可以不信,但唯独不能不信白城主。有了她,我们才能安心地在冰原上谋生啊。”

    看来他是不会信了,沉昭压下心底的焦虑,笑着应是。

    告别了老人,沉昭步履沉重地转过身。南燕的留言她已经信了八成,剩下两成是不明白那两个修士哪来的底气靠两个人屠村,沉昭直觉他们的修为没有高到那种程度。但看两人的张狂模样,沉昭又觉得他们有恃无恐。

    怎样才能让村子里的人都离开呢?沉昭找的那个借口蹩脚又破绽百出,头发斑白的老人都不会相信她,更别说其他的青壮年了。可是她又不能直愣愣地去告诉村子里的人有修士要杀他们。打草惊蛇不说,又会有多少人信她?

    而且,那两个修士似乎很不希望有人和常宁接触。

    沉昭最不明白的就是这点。

    他们是常阳请回来给常宁看病的,可修士能看什么病?

    难道他们是为了防止常宁乱跑,担心误伤到她?

    沉昭回忆着两人的态度,心中忽然升起了一种荒谬的猜测。

    住在同一个地方,沉昭刚找上常宁他们就马上出来,让别人不要跟她接触。

    与其说保护,不如说这是一种……监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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