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丧友的抽泣在城门口停留久久不能散去。

    纪律严明的监管部队仍然有条不紊的工作。迟堇渊已然吩咐手下做闭城准备,才顾及被放在角落的桑榆。

    桑榆扎着高马尾,发梢低低扫过她的侧脸。她低垂着头,直愣愣地呆望着手心。

    “桑榆?”

    他步步逼近,顺利对上她闻声抬头的惊恐和痛楚,像是有裂痕的玻璃。

    终于知道害怕了吗?迟堇渊一愣,之前桑榆面对他的模样是谨慎而非担心。

    “你来了。”她把尚有余热的手揣回兜,情绪稳定。

    “快锁城了,带去你吃饭。”

    桑榆没有回答,目光越过迟堇渊,看着尚在哭泣的短发女生。

    “你可以…为我带一枝花送给她吗?要白色的。”桑榆被禁止靠近污染物。

    ……迟堇渊眯着眼盯着她。

    她的态度很奇怪,不愿面对生命的逝去,却能坦然面对尸体。

    桑榆却没有在意:“刚刚,小雅还有意识。”

    所以不是污染即死。

    “所以,异者和变异是怎么判断?”这是第一次,桑榆在他面前刻意暴露她对这个地方的一无所知。

    迟堇渊面不改色:“你不知道吗?”

    她当然第一天就了解过。

    异者来源有两种,天生感染和后天污染。

    一般来说,先天感染的人更稳定、更强大,一出生就被军方纳为管理对象,迟堇渊就是这样的典型。

    后天污染则是指普通人不幸被污染后,极小概率污染值没有过半,变成异者。

    十年前的灾祸,第九城大半地表百姓都被污染笼罩,城内一片混乱。是迟堇渊赶过来,杀死了所有出现端倪的人。

    那时候没有检测仪,判断远没有如今这么迅速。他站出来,凭借肉眼的判断处决了很多人,引发了无数质疑。时至今日也有很多活下来的异者因此恨他,企图掀翻他的□□。

    毕竟,谁会认为自己的亲友被感染了呢?

    “我的意思是,在她有意识时怎么判断她还是不是人类呢?”

    她在为那个女生抱不平吗?

    可惜,这样的疑问只能换取监管官冷酷的回答:

    “她在感染的一瞬间没有变成异者,就已经死了。”

    在测试仪发明出来后,污染被分为三个阶段。

    “污染的过程,就像是一场寄生。”

    一个普通人的污染度不会超过20%,而异者的污染度在20%到50%之间。无论是谁,超过一半的污染率后污染会体内立刻爆发,数值指数型增长瞬间被判定死刑。

    她仅存的意识,不过是污染尚未占据她的本能。

    “这样啊。”这套理论其实早已发布,但不是所有人接受的。

    桑榆似懂非懂地点头,似乎没有为谁怨怼的心情,她只是好奇,然后懂事地记住了答案。

    她的状态有些奇怪。

    迟堇渊只当她被吓住了,毕竟不知道哪来的女生,在醒来之前没有见过生命的流逝。

    “在这里,这样的情况是常事。不适应的话以后不会带你来了。”

    观察过了,桑榆在面对检查时,与其说是紧张不若说是担忧。

    虽然情绪尚有违和,但起码是人的情绪。

    这就是要放她一马的意思了。

    谁知道平时机灵的桑榆,此刻却呆滞地歪歪头:

    “没有难受。

    人类被污染就会死不是正常的事情吗?”

    她说得乖觉,说得理所应当,仿佛把自己剥离出来。眼底的坦然有一种天真的残忍。

    怎么回事?

    听清她发言的迟堇渊沉默得阴云密布。

    身体下意识地上前擒拿,女生没有设防,直接被两下被抵在墙上。

    迟堇渊绷着手劲,手肘卡抵在桑榆的脖颈。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夕阳的红晕在她脸上生出光澜,倒映出她晶莹剔透的褐色瞳孔。

    又来了。迟堇渊再次感受到这微妙的违和,他捕捉到了什么:

    桑榆的眼神恍惚,在发呆。

    就像刚刚看他开枪那样,一瞬间的呆滞。不是被吓住,而是面无表情,脱离世界的漂离。

    锻炼强劲的手臂稍稍施力,女生被迫像脆弱的天鹅扬起她的脖颈,仰求一线生机。

    柔软干净的手抓住他的臂膀,推拒的力量甚至不如她刚刚附上时的灼烧。

    女生仿佛才是那真正的兔子,敌人逼近也不会反抗。

    不善武力、不善撒谎、不谙世事的少女,末世百年,真的存在这样的人吗?

    持续的疼痛让桑榆的眼里沾染雾气,猎物弱小的不费吹灰之力就被擒获。

    迟堇渊盯着她的眼睛看了许久,最终松了手。

    迟来的空气让这个狼狈的身体瞬间开始屈身咳嗽。

    “咳咳、咳——”

    “我刚刚…怎么了?”

    站起来的桑榆恍如苏醒,涣散的眼睛重现灵彩。

    迟堇渊退一步,目光阴沉地审视,敷衍:

    “没什么。”

    桑榆:…虽然情绪不对,但其实她记得。

    “咳。”她捂住脖子,上面还有男人附上来的余温。

    “你刚刚掐我?”

    “这是什么话?作为监管官有资格对怀疑目标进行必要措施。”

    迟堇渊嘴角一咧,欠欠地回答。

    他的眼里却不是轻浮,监管官行动或言语皆是试探。

    她的情绪还是那样不生气,甚至不委屈。

    桑榆打量着他,可惜这位大监管官形散神聚,表面看起来刀枪不入的壁垒。完全看不透。

    “行吧。”桑榆无心理论,刚刚那一秒她也感觉失控,头疼欲裂,尖锐难耐。

    说出来的话带着自己的想法但不该这么浓重,好像有人告诉她末世就应该是这样。

    人类苦苦挣扎,被污染就会死亡,与现在不饿不被污染的她无关。

    桑榆左手插兜,右手疲惫地掐眉:她的状态不对。

    然后一愣:她成功了!

    从李叔那顺来的小豆子,在手里变成了一朵花。

    这可真是乱糟糟的世界里的惊喜

    ———她知道自己这个技能的启动方式了。

    说来惭愧,来这里她三次有所感悟,两次变物成功都是被吓的。

    她每次害怕都会心悸,呼吸困难。

    也就是这个时候,她能感觉到手上隐隐发烫的力量。

    桑榆乖顺地被迟堇渊带来也是因为这个。

    昨夜在房间里该尝试的都尝试了,唯独的变量就是情绪,不够急迫紧张。

    她知道迟堇渊还在怀疑自己,于是欣然跟上。看看有没有机会逼自己一把。

    果然,让她摸到门道。再次被吓出异能。

    思即此,连带着看迟堇渊都顺眼了些。

    事实上,作为一个无忧无虑的大学生,桑榆开心起来是难以克制的,起码在洞察力一流检察官眼里明显。

    眼见着不但没有生气反而面露明媚的桑榆,迟堇渊:?

    她好像真的不像人类。

    “咳…”桑榆战略性捂嘴,故作镇定:

    “既然今天结束了,那我先回去了?”

    想离开的心,世人可见。

    “那怎么能行呢?答应请你吃饭了。”迟堇渊似笑非笑。

    “…”

    桑榆后退一步,警惕地看着他。

    这次看来是真的回神了。

    “回来,”迟堇渊无奈,

    “差十分钟七点,马上宵禁你赶不回去。”

    这样啊,刚刚耽误了这么久吗。

    “那我…今天要露宿街头了?”

    “…跟着我。”

    回过神来,桑榆才发现门口的士兵已经撤下了。只剩下日常守岗,严而待命。

    迟堇渊带她七拐八拐,小巷的厂子里又停着一辆装甲车。这辆没有之前那辆官方,主打一个威力霸气。

    线条锋利,银灰色磨砂装甲板外壳上擦不掉的划伤,几处泛黄、饱经风霜。车头装置机枪,和发射器,在无名的巷子里散发寒意,宛若钢铁巨兽。

    “鉴于我的部下已经开车回去主理事务,所以…”

    迟堇渊一面开厂门,一面补充。

    桑榆脸上流露出明显的新奇。她转头询问:

    “所以,我们要坐这个走吗?”

    迟堇渊倚在车边,两指在车盖上敲得嗒嗒作响:“想什么呢?晚上开这个出门,想告诉所有人你还在外面吗?”

    “啊?”

    桑榆很懵,桑榆不理解。

    硕大的工厂房里只有她和迟堇渊。

    所以…带她来就是看看一辆酷炫的车吗?

    “报告长官!一切就位!”

    嘹亮的声音伴随金属碰撞声诡异地响起。一个带着黑色士兵帽的脑袋,兀地出现在车尾。

    他支起来地下的架子,冒出头来:这是一条地道。

    “跟上。”

    男人一跃而下,不忘回头嘱咐。

    桑榆看着方形的地洞一眼难尽,试探性的探出脑袋。

    这里第九城的地下城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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