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饭

    细细密密的日光透过紫木雕花窗,打在了厢房正中央。

    谢红初身着单衣,倚在屏风外的塌子上,提笔写着些什么。

    碎发遮住了他的神色,他抬手沾了沾墨,余光瞥见了一个身影朝这边走来。

    “吵醒你了?”谢红初将狼毫放在砚台上,轻声问。

    魏音松松垮垮地披着一件巨大的雪白狐狸氅衣——正是谢红初昨日里穿的那件,她看了眼窗外,有些懒散的眯了眯眼,“天都黑了,睡太久了。”

    谢红初倒了两杯热茶,魏音捧在手里小口地喝着,她润了润嗓子,眨眼看了看他。

    隔着灯火透亮的轩窗,映着她盈亮的眸子,谢红初笑道,“怎么了?”

    魏音把杯子放下,伸手在盘子里捏了一小块桃酥,填在嘴里嚼了嚼。

    “没什么,就想看看你。”

    昨夜时分,她沐浴完后又困又乏,桃酥的香甜骤然弥漫在舌尖,魏音开心地笑了一下。

    魏音宛如一只偷吃到美味的小猫,谢红初将珐琅托盘往前推了推,笑道,“谢平和拾柒跟着郁繁出府看花灯了,没人跟你抢,都是你的,慢慢吃。”

    魏音好奇道,“乔先生不用在家陪夫人吗?”

    “谢平刚入京那会儿,叶婉心便要来府上……不瞒你说,叶婉心的性子,和谢平差不了多少,从小也是个小泼皮。”

    “当时我担心若有了叶婉心做靠山,咱们的小谢平就更加无法无天了,索性趁着年初一休沐,谢平也基本上学全了礼数,便让他们一齐出去逛逛。”

    说着说着,他笑叹了一声,“叶婉心喜欢热闹,可乔清竹生来是个冷性子……还不如让谢平和拾柒围着他们。”

    魏音点了点头,“季棠好像和乔夫人很熟的样子?”

    谢红初愣了一下,解释道,“我十四岁之前,和叶渠弥、乔清竹他们一同在国子监念书,叶婉心成日里来学堂上找叶渠弥,久而久之,大家便熟络了些。”

    他手心朝外,严肃道,“但我和叶婉心绝无旁的什么关系,我拿谢家祖祖辈辈发誓。”

    魏音“扑哧”一声笑了,“还是第一回见人用皇帝发誓的。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很好奇,在遇到我之前,季棠在京城里做王爷的日子,是什么样的呢?”

    一双杏眸含波盈盈,她柔柔弯了弯眼角,“你昨夜还说要找我爹下聘,我想了想,等谢平登了基,季棠还要做摄政王,如此说来,三年五载的是离不开京城了。”

    魏音侧头看了一眼谢红初,故意叹了口气,“可是我呢……对你来封地之前的各种事情,一无所知。”

    谢红初拢了拢袖子,倒了一杯茶,笑道,“既然这样,你想听什么,我便都说与你听。”

    魏音小口小口吃着桃酥,她盯着谢红初看了一会儿,直到嘴里的甜味消散,忽地开口,“季棠,你背上好多伤。”

    谢红初捏着茶杯的手一顿,下意识地皱了一下眉头,魏音察觉到谢红初的异样,又道,“季棠不愿说,我也可以问些别的。”

    “无妨。”谢红初淡淡地笑了一下,开口道,“你应该知道我爹……也就是景德帝亲征的事情。”

    魏音点了点头。

    他看向魏音,道,“小时候我身子骨不好,我爹便想着把我扔去沙堆里练上一练,在去封地之前,我跟着他在玉门关待了好几年。”

    谢红初停了一下,继续道,“只不过没打过几次漂亮仗,倒遭了一身伤,说来怕你笑话罢了。”

    “怪不得呢,你给我讲关外的故事的时候,我总觉得你肯定是去过的,还骗我说是听宁大帅讲的。”

    魏音伸手,覆上了谢红初的指节,她抬眸,一字一句说得认真,“上次在辰阳门见你带兵打仗……凶险极了,我——”

    魏音话还没说完,房门“砰——”地一声就被人十分莽撞地推开了。

    叶渠弥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人还没走过来,直接在门口喊道,“白吾席跑了……留了一地的毒虫,他娘的大年初一都不让我消停,我中午饭才吃了一口就赶去天牢了……呼,你这儿有没有什么吃的——你是谁?”

    他绕过屏风,迎面撞上披着谢红初氅衣的魏音,直到看见她脖颈下暧昧的浅红,十分不客气地走到谢红初面前,道,“合着我小舅子和我妹给你带孩子,我和宁麒满城地折腾去抓白吾席,你!你在这!春宵一刻是不是!”

    “那么大声干什么,本王的耳朵好得很,”谢红初又从身侧摸出来一个小茶盏,给叶渠弥倒了一杯茶水,道,“喝点水。”

    叶渠弥一口闷掉杯子里的水,谢红初慢慢悠悠地抽出一张手令,递给叶渠弥,道,“人不用找了,问问宫里有哪处少东西了没?”

    叶渠弥疑惑地接过来盖着谢红初印鉴的手令,问,“什么意思?”

    “白吾席走就走了,海拜将和的时候,傅晏没把他带走就已经很奇怪了。”

    谢红初抬眸看了一眼叶渠弥,道,“你不觉得傅晏来雍都不太对劲吗?”

    “他那个疯子,什么时候对劲过……等等,你的意思是,海拜其实说了假话,傅晏来雍都另有目的?”

    “海拜不一定说的是假话……应该说,傅晏压根没对海拜说实话,他大可有千百般法子来试探海拜,但为什么唯独选了雍都呢?”

    “后来我担心宁麒一回京,傅晏会让白吾席趁机偷袭漠北军,可是宁麒却给我说……他把白吾席抓了过来——也就是他信里提的燕远不得不按兵不动的把柄。”

    叶渠弥沉吟片刻,道,“不对,白吾席不可能那么容易被抓住——宁麒去玉门关的时候,白吾席已经卸了军务了,他不了解白吾席的为人也正常……”

    倏然间,他抬眼对着谢红初,道,“可你我都清楚……就算是灭了燕远、杀了傅晏,也很难抓住白吾席,除非——”

    谢红初接上了他的话,“除非他自己想来。”

    “他自己想来?”叶渠弥重复了一遍,他看着手令,喃喃道,“宫城戒备森严,白吾席若是想闯进来,那是极其困难的……所以他是故意被抓到天牢里去……因为宫里有什么东西,对他们而言,十分要紧!”

    “不一定是在宫里,”谢红初晃了晃茶杯,道,“我想傅晏也不清楚要找的东西具体在哪,算一算他的日程,按理讲,傅晏已经在雍都城外都找了一遍了,不过他应该没找到,所以才打算来宫里再来寻上一番。”

    “但是一旦到了宫城里,傅晏再想出手,难如登天……他应该也想到了这一点,所以宁可放着燕远的战事和内政,也要让白吾席借机入宫。”

    “你的意思是,傅晏和白吾席里应外合,一个在宫外找,一个在宫内找……”他猛地一拍桌子,恍然大悟,道“对了!这就对上了!这个东西对傅晏、对白吾席而言一定十分重要!”

    “是了,”谢红初继续道,“白吾席的血滴宠不能离他太远,既然天牢里的血滴宠都已经死了,想来他应该已经离宫了。”

    “他既然拖到现在才走,那就说明他已经找到想要的东西了,白吾席修习诡术,常神出鬼没,搜城捉他的功夫,都能绕着雍都跑几圈了。”

    “咔”地一声,谢红初敲开了一个糖炒栗子,一边仔仔细细地扒着壳,一边道,“还不如去看看,他和傅晏这么大费周章,究竟是想来找什么?”

    他把剥好的栗子熟练地递到魏音嘴边,问,“刚才说到哪儿来着?”

    魏音低头咬了一小口,看着叶渠弥想了想,“唔……他刚一打断,我忘了。”

    叶渠弥凑了过来,“我也要吃栗子。”

    谢红初乜了他一眼,爱答不理地把他往一边推了推,道,“你们家富得流油,自己买去。”

    “诶等等,玄泽!”叶渠弥拿着手令往门口走了几步,忽地被谢红初喊住,迎面接过了一枚圆溜溜的糖炒栗子。

    他放在嘴里“咔吧”一咬开,凉飕飕地道,“怎么,王爷这是良心发现了?”

    “你这几天顺便帮我在御街的西市口盘个地契,要位置好的、视野佳的,如果地税商税能便宜点儿就最好不过了。”

    叶渠弥被谢红初问的一愣,半晌,他道,“西市口……你告诉我哪儿有便宜的地儿?”

    “就是因为我找不到,所以才拜托你了,”谢红初走了过来,语重心长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本王相信咱们大邺的户部侍郎一定能找到的。”

    叶渠弥冷哼一声,轻飘飘地拍开谢红初的手背,道,“怎么,王爷要做生意?我可提前给你说好,就算再便宜,没这个价儿也下不来。”

    他摊开一只手掌,在谢红初面前晃了晃,“就王爷那一年到头比脸都干净的承露囊,我就算找到了,王爷有钱盘吗?”

    “别说盘地了,如今王府里连养个谢平拾柒都费劲。”

    谢红初指着不远处的魏音笑了笑,转头对叶渠弥说道,“本王是一分钱没有,不过……本王可以吃软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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