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吻

    “我向佛祖祈求过。”

    无比诚心。

    那么,这就是可以的。

    应梨好像摸到了邵明的耳骨,继续往上是有些扎人的短发,向后,则是勾住了他的后颈。

    这个举动让两人贴得更近,应梨的嘴唇几乎都要发麻,两人的牙齿磕着唇面,不知道是谁咬了一口,然后谁又开始报复,凶戾的攻击却又在应梨一声轻轻的闷哼之后,变成了细腻的舔舐。

    呼吸着她的呼吸。

    心跳撞击着她的胸腔。

    惊雷。

    台风夜。

    她的脚踩上了他的脚背,带了一些钝钝的触感。

    邵明几乎失控。

    楼道的感应灯在不断闪烁,白光一帧一帧地亮,黑夜悬溺于其中。

    ——天黑请闭眼。

    梁以哲被人偷偷吻了嘴唇,那是轻轻地、像是羽毛一般的戳碰。

    他的睫毛一颤,没有睁开眼睛。

    天亮请睁眼。

    梁以哲静静地看向没心没肺、据理力争自己不是狼的那个女孩,对方不敢看他。

    潘茵被票杀。

    这其中有梁以哲的一票。

    他的眼神冷漠,嘴角紧紧抿着,表情略带厌恶。

    潘茵骤然发了脾气,在惊雨夜中坚持离去,所有人都讶异且责怪于她突如其来的公主病,没有人想要去送她。

    感应灯彻底损坏。

    应梨喃喃道,“是你推掉了我家的电闸。”

    邵明的指腹按在她的脖颈上,感受到皮肤下血液的汩汩跳动。

    他的嘴里好像有点海盐的香气。

    应梨偏开了头,把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唉。”

    她叹了口气,自言自语着, “我就知道。”

    “什么?”

    “你是晚香玉。”

    晚香玉——危险的爱情。

    “养一盆吧。”邵明摸了摸她顺滑的头发,忍不住嗅了一口,“在你家阳台上,养一盆晚香玉。”

    “不好养的,它有毒。”

    邵明的唇角轻轻勾起,“那怎么办?”

    “需要它自己保证。”应梨又踩住了邵明湿漉漉的皮鞋,双手攀住邵明的肩膀,她在黑暗里认真地看着他,“它会很乖,不会伤害任何人。”

    她的眼睛明亮如星辰。

    于是邵明的指尖轻轻颤抖。

    ‘我肥胖、丑陋、自私、无能。’

    ‘我的存在是耻辱。’

    ‘我的人生只有绝望。’

    ‘我本人不值得喜欢,而我的喜欢只会让人感到恶心。’

    ‘没用的,谁也救不了我,老师救不了我,百利甜救不了我,姐姐们都救不了我。’

    ‘我本来就该死。’

    ‘我活着只会让人觉得难堪,我死了,所有人都会得到解脱。’

    邵明还没开口,应梨被手机提示音晃了神,“等一下。”

    她从邵明的身上下来,顺带轻轻推他,“把我家的电闸推回去。”

    手机被放在玄关处,应梨一开屏便看到了满目的语音信息,她迟疑着一条一条点开,被话语里的绝望与怨恨所摄住,她有一瞬间的窒息。

    灯亮了。

    应梨无措地与门外的邵明对视。

    她拨打了潘茵的电话,对面始终不接。

    “你应该联系她家里人。”邵明的手掌搭着她的肩膀,安抚性地顺了顺,“这事儿跟你关系不大。”

    “可是潘茵就是被她妈妈逼疯的。”应梨无法下定决心,她焦虑地抱住膝盖,“这时候联系她妈,不会让她变得更糟吗?”

    会的。

    但是那也没办法。

    潘茵的母亲几乎急疯了,她见到应梨便无法控制情绪,若不是邵明拦住,几乎要上来撕打她,话也说不太清楚,从喉咙里发出哀叫,“你把我女儿弄哪里去了。”

    “问你自己。”应夏被迫一起来找人,此时尤其感到不耐烦。她穿着黑色的皮衣,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大妈,这时候就别撒泼了。”

    应梨轻声说道:“她从同学家冲出来的,应该就在那边附近,阿姨,你想想潘茵最有可能去哪里。”

    几人一起报了警,警察出动帮忙找人。

    还在继续狼人杀的同学们也接到了消息,她们诧异无比,面面相觑着,还是不敢相信。

    几乎所有人都决定出去寻找潘茵,女同学招呼上梁以哲,“班长,我们去世贸大厦那边,一起吧?”

    “我家里还有事情,可能要先回去。”梁以哲冲她们点点头,“辛苦你们了,一定要注意安全。”

    “额…好吧。”

    应梨跟上警车,身旁是潘茵的母亲和邵明,应夏坐在副驾驶。半个小时内,一行人去了很多地方寻找,所有人浑身湿透,还是不见潘茵的踪影。

    潘茵母亲愈发崩溃,林屏山耐心地安慰着她,突然问道:“阿姨,我冒昧问一句,孩子的父亲还在吗?”

    邵明却在此时发出一声嗤笑,被应梨不赞同地轻轻拍了下手背。

    “我、我打电话。”

    一直都在给潘茵疯狂打电话,潘茵母亲的手机已经没电,她借了旁人的手机飞快按下号码,足足等了半分钟才接通,对面的声音十分不耐烦,“谁啊?”

    “潘茵要自杀。”妇人的语调已经沙哑,“你快打电话…去找找她在哪里。”

    夜雨愈演愈烈。

    通电话的中年夫妻居然还在进行琐碎的争吵与互相埋怨,这简直让人无比厌恶,应夏默不作声开了车窗,对着倾盆大雨翻了个白眼。

    林屏山轻咳一声,又替她把窗户关上,递过去一张手帕,“擦一下水,别感冒了。”

    掰扯了几分钟,潘茵的父亲终于去打电话给女儿,他人在外地,听到潘茵不算异常的声音之后,狐疑道:“你妈是不是又骗我。”

    “嘿嘿,爸,我人好好的呢,就在金湖天地这里。”潘茵的双腿晃了晃,底下是十五楼的高度。

    灯光扑朔,夜雨迷离。

    她的父亲发出一声嗤笑,“我就知道,行了,没事我就先挂——”

    “爸爸。”潘茵打断了他,“其实该死的人是你。”

    沉默。

    “我希望你下半辈子特别的惨,你现任的妻子会抛弃你,你的儿女都会和你反目成仇,我希望你以后老无所依,我希望你浑身病痛,我希望你一无所有。”

    潘茵仰头看向天空,可惜今天夜里没有星星,她大声喊着:“听见了吗,潘云意,你去死吧,该死的是你,你去死吧,你不配活着,你会有报应的,你这个贱人!”

    她扔掉了手机,笑不出来,但仍然戏剧性地、神经质地大声:“哈!哈!哈!”

    随后,潘茵捂着脸,将自己蜷缩成了一个小点。

    消防员赶到,他们在楼下拉起了网,潘茵注意到了,她分神地想着,自己这么胖,应该会直接被网穿破吧,她会不会是第一个把网穿破的人?

    那也太丢人。

    她的同学们在楼下亮起了闪光灯,有人哭了,遥遥地劝着她,“潘茵!你不要跳。”

    “潘茵……你回来,我请你喝奶茶。”

    她们为潘茵亮起了手机闪光灯,无数的微小白灯在底下汇聚,成为一片小小的灯海。

    潘母晕厥了过去。

    其余人在身后都不敢靠近,应梨的手被邵明拉着,她站在天台后面,难过地看着潘茵的背影。

    应夏不合时宜地打了个喷嚏,她揉了揉鼻尖。

    潘茵嘴里在念叨:“对不起,对不起,我又麻烦别人了。”

    林屏山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高声对她说,“同学,你的家庭老师来了。”

    潘茵决定自杀前独独发消息给应梨,他们认为这是个突破口。

    应梨被推着向前两步,她很谨慎地靠近,“潘茵,是我。”

    她的脚步声很轻,唯恐自己的举动造成任何过失,“你想跟我说话吗?”

    邵明不满地瞪了林屏山一眼,他跟在了应梨的身后,略有紧张地注视着局面。

    雨还没有停下的趋势,太黑,太滑,这给救援任务造成了许多的困难。

    “老师,你离我远点。”潘茵回头,她眯着眼睛四处看了看,眼镜片上全是雨水,干脆满不在乎地摘掉了它。

    应梨停下脚步,“潘茵,我不希望你有事。”

    潘茵沉默两秒,她强撑着笑了笑,“老师不怕,我跟你说,我今天偷偷亲了我喜欢的人,我死了也是开心鬼。”

    邵明在此时莫名感到一阵寒意。

    “……我今天也是。”应梨迟疑着,“潘茵,你没跟我说过你有喜欢的人。”

    “因为我,我不好意思说啊。”潘茵解开了自己的马尾,湿发凝结成一团在脑后,潘茵后悔地想,这样显得她更难看了。

    “我又丑又胖,我不好意思喜欢别人,”她近视很严重,费力地眯着眼睛看向应梨,“老师,我要是跟你一样漂亮就好了。”

    她真的双手合十在胸前,“我现在就许愿,我下辈子要和你一样漂亮。”

    应梨不知不觉间又靠近了两步,“我也许愿,潘茵之后会减肥成功,顺利变瘦,会变得漂亮,比我,比我姐姐还要漂亮很多。”

    邵明很紧张,亦步亦趋地跟着。

    “不可能啦,我小时候不怎么胖,但也特别丑,比胖的时候还丑。”潘茵的语气低落下去,“老师,你别靠近了,你男朋友很担心。”

    邵明轻咳一声,“……你好啊,潘茵。”

    “潘茵!!!”

    潘茵的母亲醒了,她撕心裂肺地要冲过来,却被两三个警察用力拽住。

    她的双腿失去力气,整个人趴在了地上,“潘茵,妈妈求你——”

    “你老是求我。”潘茵又回过了头,她无所谓地看着自己悬空的双腿,出声抱怨,“要求我减肥,要求我好好学习,要求我喊什么叔叔阿姨,要求这,要求那……”

    潘母泣不成声。

    “妈,你别哭了。从小到大,你对我的一切都不满意,你恨我,你其实应该换个女儿。”

    “不是,妈妈爱你,潘潘,妈妈怎么能不爱你……”

    潘茵突然笑了笑,“妈。其实在老师过来的那天,我就决定要自杀了。”

    她的脸上全是泪水,又被雨水冲刷,“但是老师那么温柔,还帮我藏小卡,我就觉得……还是活下去吧。”

    “后来,”她呜咽了几声,“后来,我又没办法活下去了,我把刀藏在了枕头底下,但是……老师给我带了肯德基,肯德基那么好吃,还有姐姐请我喝饮料,让我跳舞,她们说潘茵很棒。”

    潘茵放声大哭,“我真的很想去跳舞,我每天晚上做梦……梦见我很瘦,我在舞台上跳舞,他在台下看我,他也觉得我很漂亮,觉得我很棒!”

    那怎么可能呢。

    潘茵吃了好几天的减肥药,她的皮肤变得蜡黄、她的头发一把一把的掉。她每天都恶心反胃又晕乎乎的。她是掉了几斤,可是她变得更丑了。

    但她憧憬着,等她上了舞台,她会变得漂亮,会光芒万丈。

    “我真的好丑啊。”潘茵一边哭,一边捂着脸,“我在最丑的时候……亲了……”

    难怪会被厌恶。

    邵明不自在地别开了眼睛。

    周围开始有人被情绪感染而抽泣着,他的心里很空,无力感逐渐深腾。

    一晃神的功夫,应梨已经悄悄地离开了他,来到了天台的边缘。

    “潘茵,我在你身后。”她的呼吸声很迟疑,“我可以,牵你的手吗?”

    邵明的声音变了调子,“应梨!”

    他没有那么在乎潘茵的死活,立刻跟了上去攥住应梨的手腕,这举动惹得警察们紧张不已,好在潘茵没有过激行为。

    “别了。”潘茵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腔,“你小心点,不要摔下去。”

    “你也要小心点啊。”应梨微微弯下腰,与潘茵平视着,“我也很担心你。”

    潘茵叹了一口气,很快又强撑着露出一个笑,“老师,你能不能靠近点?”

    应梨嗯了一声,她谨慎着靠近潘茵,悄悄伸出手试图拉住她。

    潘茵却在此时凑近,她小心翼翼地亲了亲应梨的侧脸。

    亲了美女之后,下辈子能不能变得漂亮一点呢。

    只要漂亮一点点就好了。

    两个女孩在雨中亲吻。

    邵明心惊胆战地看着这一幕,他不断查看着应梨与天台边缘的距离,一口气提到嗓子边缘。

    潘茵傻笑着捧住脸,宣布道:“现在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妈!”她又大声喊道:“我其实很爱你的,但我希望下辈子不要做你女儿了。”

    潘茵向后倒去。

    应梨晚了一点点,她已经抓住了女孩的衣角,然而雨水滑手,潘茵从她的指缝里溜走,她也被这力道带得向前踉跄一步。

    邵明死死地抱住了她。

    背后是母亲绝望的叫喊。

    潘茵完美地避开了那张网,她最后一个心愿也完成了:众目睽睽之下,可千万不要把防护网穿破。

    毕竟对一个女孩子来讲,那也太残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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