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梨的书桌被人掀翻了。
书籍和文具洒落一地，被同学们有意无意地踩烂在了地上，她的桌面上则是被不同笔迹写满了‘婊.子’一词。
校长站在面前默默看了会儿，然后点出两个学生帮助应梨收拾好东西，再搬去隔壁的复读班。
班主任脸色铁青，也不看应梨，只是冷声勒令那些看热闹的学生们回座位开始学习。
应梨顺利转去了复读班。
12中是个相当一般的学校，非艺术生的二本率还不到百分之十，大部分还是复读班的同学们贡献出的数字。
复读生们选择这所学校的理由只有一个：学费少。
他们不太关心应梨，只关心自己的分数，看见插班生来了，也懒得多费神。
校长叮嘱她，“要是住校不习惯，你也还是可以回家去读，这边老师都不会强制你跟课写作业，你别太有压力。”
应梨有压力才怪，高中三年以来，校长眼睁睁看她每次联考都是市里面前五十的名次，哪次要是落下去了，要么是故意，要么没去考。
她对学习一点都不上心，更谈不上压力。
不过有天赋的学生就是这样，她执教几十年来，也见过几个例子，深知这样的学生其实都有些怪。
因此，校长这三年来生怕应梨被12中的填鸭教学泯灭成了众人，一直尽力关照着。
甚至还微微笑着，“李老师砸了你手机这事呢，会给你个说法。”
李老师就在旁边听着，一张脸慢慢地涨得通红。
应梨点点头，“……不用赔了，把手机还给我吧，应该没有摔坏。”
她去教室里学习，李老师则是跟校长去办公室去拿应梨被砸过的手机。
年轻老师脸皮薄，走在路上就开始掉眼泪，校长瞄她一眼，“别说我不照顾你，以后你就不要再管这个学生了。”
李老师还是哭，说得抽抽搭搭，“我才不想管呢。”
“她要真考上清华北大，那就算是王义山带出来的，跟你没什么关系了。”校长说得平静，“你到时候别后悔就行。”
李老师不吭声，恨恨地去办公室取了应梨手机。
跟一个实习老师发牢骚：“现在这些学生，怎么一个个都那么贱啊。”
实习老师是个长了满脸痘的男胖子，呵呵一笑，“嗨，我上的那个三本里头的女学生才叫一个……一放假啊，学校门口都停满了豪车，壮观！”
会有豪车来学校门口接应梨这事，也在12中传得沸沸扬扬。
李老师稍微冷静了些，想起了校长的话，其实也难免有些后悔。
她一直都很不太喜欢应梨来着，这学生有天赋归有天赋，可从来不搭理老师的话，视老师的威严如无物，仗着学习好，简直没有一点学生的听话样子。
虽说12中有不少混混似的男学生，但李老师一直认为，应梨才是整个学校里，最叛逆的那个。
她甚至觉得应梨有点瞧不起这个学校，毕竟本来该去市重点的人，就因为学费的问题沦落到12中来，但……学生就该听话。
“用得还是苹果呢。”李老师冷笑了声，“亏得学校看她可怜，还给她减免学费了。”
其余老师们都不搭腔，唯独那个实习男老师附和着她，两人又议论几句，李老师不得不把手机送还给应梨。
一整个夜里，邵明都在做着各种梦，他睁眼以后放空了一会儿，又摸出了手机来。
查看应梨的聊天对话框，然后关掉。
这完全是一种无意义的举动，但他乐此不疲，重复了几次之后，邵明叹了口气，看那转账记录有点刺眼，也不管应梨没手机，慢吞吞地输入了一万转过去。
备注是工资。
【昨晚那么着急赶我走，还说不是记仇了】
【小心眼】
邵明放下手机去洗漱了。
李老师没有和应梨多说一个字，扔下手机后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旋即冷笑着离开。
应梨已经懒得再应付李老师了，只是闷不吭声地检查了一遍机身：屏幕裂了，其他果然还好好的，能用。
犹豫了下，应梨翻开了微信，将邵明拖入黑名单里，最后直接关机。
打不通。
微信直接把他删掉了，电话也是处于关机状态。
邵明感觉头脑发涨，血液在血管中汩汩流动，匪夷所思地看着屏幕，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
应梨拒绝了转账。
并且，还发了消息过来：
【你也知道我这边过夜是另外的价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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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校生活实在是令人难以忍受，应梨在课堂上会时不时地发呆，好在老师们也不想管她，只是酷爱把她点出来回答问题。
应梨总是能提供比较新颖，甚至是非常刁钻的解题思路，然后大家便都发觉了，她考试能拿高分，是有一定道理的。
过了两天，复读班的同学们就几乎不让应梨有什么私人时间了，纷纷请她给自己讲错题，还承包了应梨的三餐甚至是宿舍的内务，这样一直持续到高考前放假回家，一个戴眼镜的瘦瘦女生眼泪汪汪地握着应梨的手，“好想要把你打包带回家啊。”
如果能一开始就和应梨做同学，她的成绩也不至于一直卡在本科线了。
应梨笑了笑，随后那个女生就抢着过来帮她拿行李，一直搬到学校门口，两人站在路边并排的等车。
车不太好等，女生想给家里人打电话过来接，接着便看到了一辆车就在她们面前停下了，还当是黑车，连忙招手。
孟星钰踩着红底香奈儿下车，一把抓着了应梨的手，“邵明那边出事了，你跟我来一下。”
她的力气很大，何况还有司机的帮忙，应梨几乎被强塞进了后座，她无语地看着孟星钰，“我不想去，让我下车。”
孟星钰和她并排坐在后座，她的妆容有些憔悴，可怜巴巴地跟她说，“邵明他现在很痛苦，我们都没办法劝他，他家里的那些事……”
“我不想去。”应梨拿出了手机，“不停车的话，我要报警了。”
手机的屏幕碎成了蜘蛛网，孟星钰眼睁睁看着她真得按下了那三个数字，眼皮子猛地一跳。
“叔叔，调个头。”她高声冲司机说了声，随后对应梨挤出了一个不算笑的笑，“小妹妹，你家在哪儿，我送你回去。别报警啊，多伤和气。”
“不用。”
目送着应梨打了车离去，孟星钰晦气得要死，难以置信道：“这女的怎么要死不死的脾气，多好的表现机会，跟拍电视剧似的她都不来。”
邵明确实有难。
他妈今天冲进公司里大闹了一通，手持利器险些刺伤他爸的私生子，邵明也赶了过去，随后和这对父子两打了起来。
然后他妈就更疯了，可是整个公司里没人敢阻拦，闹得那叫一个不可开交。
这一家子，真是十足的笑话。
司机真是弄不明白：“小钰，你非要把她拉过去干嘛？”
“让邵明伤自尊呗。”孟星钰开始掏出镜子查看妆容，她刚刚假哭了一通，眼睫毛晕湿了一点，像是蜘蛛的八条腿。
眼睛一眯以后，她觉得更像了。不快地阖上了镜子，“邵明最忌恨的就是这件事情，他那么爱装逼，肯定受不了被这小情人亲眼看见自己狼狈的样子。”
小妹妹怎么想得不重要，不管她是心疼还是膈应。
反正邵明接受不了这回事，他的自尊心被撕裂了，就一定会疯狂的攻击所有人。
想得入神，孟星钰忽然察觉到这条路的方向，“我的妈呀叔，别把我往那边拉啊，你是不是卧底呀？”
邵家现在闹得鸡飞狗跳的，她一个没确定的未婚妻，她去凑什么热闹，这不是招人嫌吗？
“啊，不是说要去……”
“我说把那小妹妹送过去让她去演琼瑶剧。”孟星钰翻了个白眼，“人家都不去了，我去干嘛啊？”
“行，行。”司机赔了个笑，“那我送您回去。”
“别了，我这鞋跟怎么好像断了，带我去店里看看吧。”
不知道能不能修，还是直接扔了会好点，这双鞋她已经穿了两年，但真的要扔掉，孟星钰还是有些舍不得。
她脱掉了鞋，放在掌心里凝视着，想起上次去邵明家里做客，周旋在那群贵妇中间，当时有一个背着爱马仕稀有皮的大妈，那不露痕迹看过来的打量目光。
大妈的目光定格在了她的鞋子上，就是这双鞋，鞋底满是划痕，即使对方没有流露出任何情绪，但孟星钰当场觉得血液倒流，眼眶发涨。
‘噗通’一声，高跟鞋被从车窗外头扔了。
孟星钰光脚翘着二郎腿，慢悠悠说着，“还是去买双新的吧。”
信用卡里还有额度，她的人生也还有。
邵明，就是她的无限额度。
应梨回到家门口的时候，恰好碰见了住在五楼的邻居，对方帮她把行李搬了上去放在门口，随口问道：“你要高考了对吧。”
“对，还有十天。”
学校放了五天的假期，应梨还没想好这五天要做点什么。
“准备去哪个大学？”
“还没想好。”
“也对，”男生笑了笑，“上大学就轻松了，我现在看你们高三的学生都害怕，先上去了。”
走到楼梯口，男生又回头，“到时候不知道怎么填志愿的话，可以来找我哈。”
应梨认真道谢。
她在这十几年来从未离开过这个小城，对填志愿的事情一筹莫展，这位邻居正好提醒了她。
这几天的应夏似乎都没怎么家里居住，冰箱里的菜都没怎么动过，应梨简单做了些晚饭，又发微信给她：【我到家了，回来吃晚饭吗？】
应夏给她回【不回去了，冰箱里有西瓜。】
是一个很大的西瓜。
应夏很懒，她不会专门买西瓜再提上五楼，应梨站在原地静静地思考了一会儿，随后脚步轻轻地去了姐姐的房间。
应夏的房间其实有些杂乱，但是她把东西摆放得错落有致，就像是在艺术展厅里一样。
应梨轻手轻脚地找了一会儿，随后，她在应夏床头柜的抽屉里，发现了一张像是随手涂的人物画。
线条抽象而利落，将那个男人勾勒得十足性感。
应梨一眼认出，这画的是林屏山。
应梨吃完了西瓜，她有楼上邻居的微信，问对方一些问题，随后自己掌握了信息获取方式，五天以来都没怎么出门。
六月中旬，应夏买了一辆摩托车，应梨坐上了后座，环住了应夏的腰，“姐，我大学想去南方一点的地方。”
“有蟑螂。”
“我不怕蟑螂啊。”
“行。”
风声呼啸着，应梨贴在了她的耳朵边，“姐，你有具体想去的城市吗。”
“没有。”
“那你有特别讨厌的地方吗。”
“没有。”
“那我们去A市吧。”
“我不去。”
到了校门口，应夏停车，替她摘掉了头盔。
她对这颗沉默着的呆梨笑了笑，“你有自己的路要走，你既然想要出去，就不要管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