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珏，我想去玩个带水的……”她摸着自己的刘海说道。
只是片刻，刘海已经变得干枯了。还好是山精，要是树灵之类的，估计已经着火了。
“看着像是火蜥蜴之类的……真是什么妖魔鬼怪都有。”他小声说道，自己也是第一次见到像是火蜥蜴的家伙。
“嘿嘿，如何？除妖师，是不是觉得很沾我的光呀？能见到这么多活生生的真家伙~”她挽着他的臂弯，捏着他的手指说道。
“是是，都是玲珑带我见了世面，玩点带水的玩意儿是吧，那接下来去那个看看？”
灯笼上画着一大堆五颜六色的泡泡。
看也知道了，那摊子周围就有着一堆泡泡，空气中也弥漫着一股甜味。①
“是糖水泡泡吧……有点浪费就是了。”
糖水虽然没有那么金贵，这样吹着玩却还是有点浪费。
“呀！我还是第一次见呢！”花玲珑则是兴冲冲地拉着他的手，朝着铺子走去。
铺子周围反而并没有什么人或者妖怪，显然，泡泡都是店主自己搞出来的。
兀自一个大缸里面，香甜的糖水混着油，还有些许精魂。
店主披着白色的斗篷，戴着白色的兜帽，脸也被白布蒙的严严实实，昏暗里根本看不清身材长相。
他指挥着一根木棍，搅动着缸里的液体。
“对不起，我听不太清。您能再说一遍吗？”
玖玉珏彬彬有礼地又问了一次，这已经是第三次询问了。
花玲珑看了看他，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把他的耳朵扯到了自己的嘴边。
“他是用精魂说话的，所以你听不清，大概因为玉珏你对精魂的感知还不熟练吧。”
她小声说道。
“那他到底要什么啊？虽然你的发丝肯定又是连这个铺子都能买下来吧？”他恍然大悟，小声回问道。
“问题就在这儿，他好像一直在说‘随便看着给，给点儿就行，但是不想白送‘，可就是这种店才会要很多很多钱吧？”她小声说道。
斗篷做了个叹气的姿势，挥舞了一下木棍，露出了末端的勺子。
勺子舀了满满一瓢糖水，精准无误将水缸周围的竹筒一个个灌满。
这些竹筒下面有着小小的摇杆，转动起来，竹筒上面的纱网就可以涌出糖水泡泡了。
“啊。啊。”白色斗篷发出了意义不明的声音，接着撩起斗篷的一角，向二人抖了抖。
里面空无一物。
“是幽灵啊。真是少见。”玖玉珏点了点头，示意花玲珑把发丝递给对方。
他不再言语，而是恭敬地拿走了一个竹筒。
这就说得通了，其他妖怪大概是因为觉得晦气之类的，所以这家铺子才完全没人来光顾。
“所以这位……是亡魂？”她的表情也变得有些紧张。
“死是绝对的……没有什么亡魂可以久留。至少据我所知，没有。幽灵只是执念而已。而这位的执念似乎就是卖糖水。”
玖玉珏温柔地把竹筒递给了她，示意她转一转底部的摇杆。
泡泡涌了出来，在河市的灯笼下映出五颜六色。
白色斗篷手部凸起，指了指嘴巴，又指了指泡泡。
他的手部就这样反复地在嘴巴和泡泡之间挪来挪去。
见二人始终没有尝试，斗篷低下了头，又开始搅动了水缸。
玖玉珏露出了不忍心的表情，心里一横，张嘴尝了尝泡泡。
好吃！好甜！
吃了几个甚至有点甜的发苦。
“味道怎么说呢……特别甜。太甜了反而有点苦。”他表情复杂地告诉她味道。
花玲珑也大起胆子尝了尝，像是桂花糖，不过是甜了十倍的那种。
“没事，我觉得刚好，可能这更多是照顾妖怪的口味吧……唉，人类的感觉离我越来越远了。”
她把摇杆转的飞快，大量的泡泡从竹筒里飞了出来，然后被她一个个张嘴吃掉。
斗篷发出了吃吃的笑声，用勺子递过来一个新的竹筒。
花玲珑开心地去接，竹筒却往回收了收。
“切，小气。”
她笑着往勺柄上按了一根发丝，斗篷发出了嗬嗬的声音，新的竹筒落到了她的手里。
“谢谢啦，这个，我们边走边吃。”
斗篷用手摆弄了一下面纱，面纱上浮现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谢谢你们来帮我满足心愿。钱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想试一次卖泡泡。”
幽灵模模糊糊的声音传到了玖玉珏的耳朵里。
二人朝斗篷挥了挥手，转战下一家店了。
白色斗篷自顾自地摇几下竹筒，激起一阵又一阵新的泡泡。
①：这时候还没有肥皂。糖油混合液可以勉强达到类似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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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镖、套圈圈】
“你真的能吃下这么多吗？”
玖玉珏怀疑地问道。
“怎么，就许你做好人，不许我做好事啊？那店主看着很寂寞，我又刚好吃得下呗。”
她满不在乎地将糖水一饮而尽，把竹筒挂到了自己小腿上。
这样自己就有两个竹筒了，新的这个还是个稀有物品呢。
“觉得我配合你了吗？感谢我的话，带姑娘玩点开心的~”她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不要在意。
“那……飞镖？或者套圈圈？”
面前聚集了一大群人，围着一大片凸出来的空地。
一个巨大的壮汉，长着红色的眼睛，和毛茸茸的长耳朵，正递给围观的人群一个个木环。
“瞧一瞧看一看前五个免费咯！啊——后面的也很便宜咯！啥都有咯！套中就是你的咯！”
空地上摆着各种各样的小玩意。
最远的一排，全都是法器之类的。
中间则是五花八门什么都有，法器卷轴丹药香薰糕点酒酿。
最近的几排，则是一幅幅被关在笼子里的画像。
大多数画像是安静的，有几幅偶尔传出似有若无的哀叹和呜咽声。
“是人啊。”
玖玉珏带着她从人群中挤到最前排，看清楚笼中像后，小声说道。
“嗯……这就是河市所谓的奴隶交易了吧。”她小声回应道。
“二位，来玩玩啊？一人五个圈儿，投中了算你的，投不中就当投个乐子！玩不？来嘛！”兔耳朵壮汉立刻走过来，递给两人一共十个木环。
“这些，是人吗？”花玲珑接过木环，嚷着问道。
“是啊，第一次玩这个吗？嗯，这边基本都是小孩子，从他们家里买过来的，没多值钱！投中几个就可以带走几个！没玩够的话叫我哈！”
壮汉没有多言，匆匆朝两人笑了一下，继续给新挤过来的妖怪分发木环去了。
“玉珏，你帮我扔吧。你想套什么就套什么好了，我没心情。”
她闷闷地把木环都塞给了他。
然而这片空地显然有着额外的术法，或者是木环上具有额外的术法。
十个圈儿，就算已经完整地套住了笼子，也会在落地的时候径直弹起，边缘打在笼子上，就不算是套中了。
“抱歉……一个都没套住。”玖玉珏低声说道。
“没事，看着就像是骗人的把戏，各人各有缘法，走吧。”
她倒是看的开，爽快地拉着他的手朝外面挤了出去。
救了又能怎样呢。
——
【瞭望塔】
投壶。
飞镖。
什么也没拿到……
玖玉珏无奈地眨了眨眼。
眼前的姑娘倒是恢复了兴致高昂的样子。
“哎呀，毕竟都是用精魂来操作的，刚才那个飞镖，你能拿起来就已经很棒啦。”
她开心地安慰了他。
“可是难得来一次，什么纪念品都没弄到，还白白把你的头发送给人家了……”
他情绪复杂起来，自己果然很弱吗？
“嗯~那就先休息一下？之后再给你机会展示你的实力，好不好？哎呀，你带着我逛着玩，我真的就很开心了。”
她心情很好地指着几步之外的一棵柱子，“陪我上去看看？”
玖玉珏抬头看了看，两三米高的位置上，一圈儿河市官方的灯笼，围着柱子绕了一圈。
上面画了一个眺望的眼睛，看不太懂是什么意思。
“怎么上去？”他疑惑地问道。
“那不是有个篮子？坐上去应该就可以了吧？”她嘟起嘴巴，“怎么，没兴致啊？不去也可以的。”
玖玉珏摇了摇头，直接拉着她坐到了篮子里面。
篮子由藤条编成，外面包裹着柔软的毛皮，毛皮上又覆盖了一层羽毛。
中间有一个小茶几，上面放着一个小小的铃铛。
四边上用尝尝的链条拴着，直通柱顶。
进到篮子后，自然就知道做什么了。花玲珑伸手摇了摇铃铛，铃铛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但篮子轻轻颤动了一下，便开始徐徐向上升起。
这里面空间其实十分宽敞，玖玉珏看着花玲珑先是滚到了篮子边缘，又骨碌碌地滚回了自己的腿上。
“在看什么？”他并没有推开她的脑袋，而是低头问道。
“嗯~本来想看看夜空和星光的，但是现在被某个人的脑袋给挡住了，只好看着某个人的脸蛋了，嘻嘻~”她伸手戳了戳他的脸颊，接着让手自然地落到了下来。
柔软厚实的羽毛接住了她的手，一点也不痛。
“那我还是稍微往后点，好让你尽情欣赏才好。”玖玉珏抬起头，身子向后微仰，“这瞭望塔意外地高呢，应该可以把周围尽收眼底了吧？”
“嗯……这篮子不是用本地的藤条编的哦。包括这毛皮，也不像是什么常见的品种。”
她翻了个身，依旧没离开他的大腿。
“这柱子也是植物，我可以感觉到它的呼吸……但它完全没有和我沟通的想法，就在这儿呼呼大睡。嗯……大概是河市的人养的？”
她伸手指了指红黑色的柱子，两人的头顶开始逐渐亮了起来，原来上面是个瞭望亭。
篮子轻轻震颤了一下，停在了亭子的边缘。
一只仓鼠正在滚轮里气喘吁吁，等着两人从篮子里出来。
亭子上并没有其他游客的样子，只有一个水虎，带着写着“洛”字的青色帽子，脸上扣着一卷画轴，躺在一个摇椅里面，似乎是睡着了。
他面前的桌子上摆着四个小小的屏风，最左边的是河市的正门，这会儿人流依然很多；
第二个屏风上，一个刑天正在和一个巨人般的铠甲武士对打；
第三个屏风上黑漆漆的，只有星星点点的火光；
第四个屏风上，一位活力满满的女在引吭高歌，她旁边一位金发的男子正拨弄着手里的琵琶为她伴奏——画面刚好换了视角，下面无数的观众正高举着山吹色的火把，整齐划一地应和着她的节奏。
桌角有一个小小的笛子，好好地搭在红木的架子上。
一踏上亭子，篮子就哗啦啦地坠回了地面，亭子也随之扩展开来，延伸成了一个宽广的瞭望台。
水虎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画轴从他的脸上滑落到地面，他轻轻将第三个屏风扣了起来。
“真是没想到，居然有客人会上到这儿来……欢迎来到上洛河市的瞭望台，我是帮忙照看看台的……他们都叫我’老‘”。
水虎恬静地说道。
他的皮肤十分光滑，脑袋上有一个小小的凹陷，目光里有一股柔和的暖意。
“’老‘？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呢？”玖玉珏好奇地问道，“你看起来明明很年轻？我听说水虎年纪大了也会变得白发苍苍，头上的凹陷也会跟着变得颜色深而质地坚硬。啊——对不起，好奇而已，并没打算窥探阁下秘密。”他连忙致以歉意。
这水虎似乎有种奇特的魔力，让他不知不觉就放松了下来，直接说出了自己的好奇。
“嗯……因为知道我原来名字的存在，不消说人类，就算是妖怪，也已经老死了太多了。久而久之，大家就都叫我’老‘或者’老水虎‘了。说来奇怪，我出生下来时，就是满头白发苍苍，以后越来越年轻，现在反而变成了娃娃的样子，算年纪的话，现在已经有几百岁啦。”
老水虎悠然自得地说道。
“活几百岁，很难吗？”花玲珑好奇地问道，“妖怪的话，能活很久吧？”
“也未必。就像你们人类因为各种原因而早夭，这几十年战火连天，对吗？……大多数妖怪都会随波逐流参与到打打杀杀之中，或者修炼时出什么岔子，又或者是不甘于现状……大家都意外地早早结束了生命，百岁，甚至连活过半百的都并不多见呢。”
老水虎平静地回答道。
“照你这么说，你似乎比其他存在更没有好胜之心呢？”玖玉珏试探着问道。
“嗯，或许是吧。我年轻的时候苍老，心有余而力不足；到老了，却又有了年轻的活力。我不像老者那样欲望枯竭，也没有像年轻人那样沉湎欲望……虽然生活有些单调，但我的生活起码是安宁的。”
老水虎兴趣不大地回应了他的问题。
“但是人生在世，总要有点信念或者志向吧？”玖玉珏继续在观景台上追问道。
老水虎依旧是一副兴趣不大的神情，“有自然很好。活的安宁，本就是一种信念吧。况且，偶尔应友人邀约，来看看河市，也是挺有趣的。”
他兴致缺缺做了个“二位请便”的手势，从桌角上拾起了笛子，乌鸦嘲哳地吹了起来。
二人走到边缘，西方，远远看去，高高耸立的巨型帐篷上方，闪烁着杀气的红光，大群乌鸦在上方盘悬着。
东北方，山脚下，一片山吹色的火焰整齐划一地随着节奏舞动，时不时能听到热烈的呐喊声。
前方的山依旧一片漆黑。
脚下的河市灯火璀璨。
夜风吹来，花玲珑瑟缩了一下，玖玉珏略加犹豫，走到她身后，用披风把两人包在一起。
她哆嗦了一下，身体像是腊月的梅树一样寒冷。
“你没事吧？”他担心地问道。
“……就是有点冷而已呀。你觉得我能有什么事儿呢？”
她转过身来，把脑袋从披风里钻出，伸手轻轻点了点他的下巴，苍白的脸上染着淡淡的红晕，雪白的刘海在夜风中飞舞。
两人就这么凝视着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