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珏，你刚刚开始就一直在打喷嚏。”
花玲珑大口嚼着棉花糖，抬头看着他，眼神里满是关切。
“大概是夜里河谷有些冷吧，总不会是有人在背后或者心里说我坏话吧？”
玖玉珏笑着摸了摸她的发梢，结果还是没有拗不过她，头发被匕首割断了小小一撮儿。
“我肯定没在心里说你坏话，所以玉珏，你再努力一点，多吃一点好不好嘛~不是心疼我的头发吗~”
她嘟起嘴，又吸了一块棉花糖，嘴角上已经沾满了糖渍。
炒面丸子烤鱼烤肉豆干西瓜蜜饯镜糕，豆沙包糖葫芦冰茶叶蛋肉夹馍……凡是路过的摊子，她都想来一份。
头发的价值实在是太大了，所以每个摊主都给了满满一大份。
一开始以为没关系，反正吃不完的就打算直接丢给玖玉珏来让他吃完。
在吃到第六种的时候，玖玉珏终于忍不住把自己也吃不下的豆沙包塞回了她的嘴里，“玲珑，你觉得我是饕餮吗？还是貔貅？我快要撑吐了。”
他的动作很温柔，但……
那豆沙包似乎以为自己被嫌弃了，而十分地不满。
它突然炸开了，糊满了她的脸蛋。
虽然他慌慌张张地掏出帕子给自己擦脸的样子很好玩，而且自己被擦得很舒服啦。
“我就是想多尝几口不同的味道嘛……以后未必会再来，不是吗？”
她可怜巴巴地小声说了一句。
“玲珑若是想来的话，下次我也陪你来就是了？”
他专心地擦着自己的脸，随口许诺着说。
她没说什么，只是保持着抬头的姿势，回给他一个笑脸。
不过，在那之后就只好吃小小份了，明明一根头发能买好多好多哎，这会儿不觉得浪费了吗？
“也不光是有吃的，”玖玉珏拉着她的手，往另一块区域挪动着。
人头攒动，好在各种妖怪大多化作了人型，所以除了拥挤，倒也没什么骚乱或者异动，比如巨大如山的犀牛踩死一群数斯或者火烈鸟之类的……话说那是什么啊，师父以前游览的集市也太夸张了吧？
“小心！”他突然把她往自己怀里一拽，几块臭豆腐连同着汤汁，划过了她刚才所在的位置。
“这是今晚第几次了……占我便宜。”她虽然嘴上这么说，却依然笑眯眯地贴在他怀里。
“对不起对不起，老兄，实在对不起！”一个长着长长的马脸的男性妖怪连声抱歉道。
对方显然是妖怪，他的发型是漂亮的枣红色马鬃，他旁边站着一个颇为标志的女子——长着长长的驴耳朵——正在紧张地看着这边，手里正握着一个装着臭豆腐的小木碗。
玖玉珏皱着眉头，当事人没来道歉，还乱丢粮食，还让自己的同伴来道歉什么的……
“没事啦，反正也没淋到我们，对不对，玉珏？”花玲珑保持着贴在他身上的姿势，朝着马脸笑了一下。
玖玉珏无奈地说道：“还请老兄注意点吧，大家都是来河市玩的，我这……总之，没事啦。”
花玲珑见他还想说什么，轻轻捏了捏他的腰间，他只好止住了口。
马脸连连道谢，回去挽住了驴耳女子，贴着她的耳朵说了几句，那女子朝这边紧张地笑了一下，略施一礼，便和马脸一起消失在人群之中了。
“哎呀，你是不是不高兴了？”花玲珑从玖玉珏怀里离开，抬手摸着他的脸问道。
“你都那么说了，我还能说什么……”后者捉住她的手，笑着回答道。
“对方也不是有意的嘛。妖怪什么的，就是会比较洒脱吧？况且，你说教起来，对方说不定又会开始好奇你的变化易容之术为何如此高超、为何如此像人类，最后落荒而逃的不还是咱俩吗？嘻嘻，所以，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她倒是没当回事，见玖玉珏不回答，便继续吃起了手上的棉花糖。
那穿着棉花糖的签子也是糖做的，这会儿被她也一起吃了个干干净净。
玖玉珏也不再多言，拉着她的手继续走了起来。
“嘻嘻，我知道你是因为我差点被淋到，而生气的呀。所以给你加一百分，别闹别扭啦。”
他听到后面的人这么说道，笑着加快了脚步。
——
“……如上所述，二位接下来应该是要发财了，不过嘛，似乎是先发财，然后小小破财一下。”
“瞎扯淡！算的不准，俺不给钱。”
一个帅气的鲛人醉醺醺地从板凳上站了起来。
“老美！”他旁边的另一位漂亮的、但同样有着酒气的女鲛人微微嗔怒道，“坐下！等俺一会儿能怎么着嘛！——大师，谢谢嫩的吉言哈。俺这口子今晚上喝的有点多，这是酒劲儿上来了，”
老美听话地被她拉着坐回了板凳上，嘴上絮絮叨叨地抱怨了起来。
“萍萍，嫩就是浪费钱……俺辛辛苦苦赚的钱，是给闺女当嫁妆的……不过她现在跟着那个没钱的臭小子，唉，这攒了钱，也是肉包子打狗……”
“人家写东西了！嫩不是还看着觉得挺厉害的吗！”萍萍白了他一眼，扭头看向摊主，“大师，这个辟邪用品俺们就不买了哈。卜卦的钱……嫩看看，两片鲛鳞可以不？”她朝着算卦的大师问道。
“哪里哪里，在这山西之地，能给从东海远道而来二位鲛人卜上一卦，本就是缘法一场。啊，我的意思是，鲛鳞很好，如果是两颗鲛珠就更好了。”
戴着面纱的巨型蜗牛，摇头晃脑，抖动着的两根触角说道。
“哈哟，那还是鲛鳞吧，俺们现在身上没鲛珠，也不能给你哭出来两个吧。”萍萍爽快地从小荷包里掏出两片鲛鳞，放进了蜗牛面前桌台上的一个篮子。
“多谢惠顾！二位吉人自有天相，破小财，发大财，一路平安，慢走，慢走。”
蜗牛低头，身体伸出一小块放在胸前，滑稽地行礼致谢。
萍萍拉了拉老美的手，后者随之站起，二人手牵着手离开了小小的帐篷。
——
“哦，看吧，父亲母亲一起出来了。”
高高瘦瘦的人族男子，对他身旁的妙龄鲛人开心地说道。
“你好厉害！他们真的在算卦摊里……但为什么是这家呢？”妙龄鲛人抬头问道，眼睛里满满都是惊喜。
“翠翠，你这么看我，我好开心！”人族男子高兴地说道，摸了摸鲛人的头发，然后开始滔滔不绝了起来。
“因为这附近就这家是‘什么都算’而且还‘尤其擅长姻缘’……好吧，其实只是这家在这块地界最好，我觉得你父母不会往里面走太深，而你又感觉到了鲛人，而且是两位鲛人的气息，而特地来这个河市的鲛人应该是少之又少，所以应该就是他们俩。嗯——？你好像有什么疑惑？”
他眼珠一转，不等对方发问，接着说道，“哦，你是想问‘那也不一定是他们呀？’对吗？嗯……我是觉得极大概率是的。就像我刚刚说的，你父母不会往里走太深。因为你父亲应该其实不太想去，但是他还是会顺着母亲，所以还是跟着去卜卦了；而你母亲呢，十分想去，但也还是会在很意父亲的心情，毕竟他们那么相爱嘛~所以结论而言，随便找卜卦的话，这家最靠近路口的，是最优先选择的。呃……我是不是说的太啰嗦了？你听懂了吗？”
他一口气说了一大串分析，鲛人始终一言不发专心地听着，他不禁担心起来。
“没有啊，我听的很开心，你说的是有点道理！不过现在咱们可以去见爸妈了。你别像上次那样怯场就好啦——我会保护你的，而且他们真的很好，不会吃了你的。”
鲛人露出了明媚的笑脸，拉着青年的手走到了那对儿鲛人的面前。
“是啊，可是你爸爸是真的嫌弃我吧……唉我还是找个正经的班上吧……？”
人族青年跟在后面小声嘟囔道，鲛人回给他一个笑脸，“我还是喜欢你做你想做的事情的样子。”
然后她就扑到了那对儿鲛人的中间。
后者一起惊喜地嚷了一声，惹得周围的妖怪纷纷投来视线。
甚至有妖怪轻轻抽了口冷气，在这山西洛水之地，鲛珠可算是罕见而有名的宝物了。
而这罕见的宝物，正在从萍萍的眼里不断地涌出。泪水滚落，一离开脸颊，就落成了粒粒珍珠。
萍萍腰间的锦囊微微张开，珍珠径直落到了锦囊之中。
“每次看到都觉得很神秘啊……之前还一直不知道鲛人泣珠后，珍珠都跑到哪里去了，原来人家有自动收纳的道具呢……”
人族青年默默回想着第一次拜访翡翠父母的经历，那次见面时倒是没有人流泪，但是分别的时候，翡翠和萍萍哭的都好厉害，自己本来还想着帮忙捡几颗珍珠，结果珍珠都径直飞到了腰间锦囊之中，自己只好假装打算帮对方整理腰带。
“你也来了？……还真来了，见鬼了。”
老美抱了抱翡翠，便撇到了背着行李的青年。
他离开了她们娘俩，走到青年的面前，语气生硬地问道。
表情并没有很冷漠或者厌烦，但也没有很客气或者欢迎的意思。
翡翠叽叽咕咕地和萍萍讲着青年是怎么算准日子，带着自己一路飞奔到河市，又是怎么推算出父母二人大概的位置的。
“哎？嗯，是！我也来拜访……拜访叔叔阿姨，这个，翡翠想念你们好久了，我们俩也见到了羊城的海珠石母，然后听说你们要来这上洛河市，就打算过来给你们个惊喜……这个，那个……啊，一点见面礼，还请叔叔笑纳。”
青年一改刚才和翡翠对话时流畅的喋喋不休，反而结结巴巴了起来。手上动作倒是不停，麻利地解下肩上挂着的一个皮质小包，从里面掏出来一包已经卷好的烟草。
烟草被卷得又短又粗，像是一个个小小的纺锤。
“这个，可是从南洋里的海龟商队买来的。据说是海尽头的岛屿上面流行的烟草，我知道叔叔喜欢抽烟，所以特地买回来孝敬叔叔的~来尝尝？”
青年露出了热情的笑容，抽出一根卷好的烟，抵到老美的手里。
后者快速笑了一下，便回到了面无表情的样子。
但这烟草似乎确实有些特别，而且又颇具异域特色，所以他还是把烟举到眼前，仔细端详了起来。
“哎呀，叔叔，尝尝，味道比看着更好！我不懂抽烟，但那个海龟领队可是对这个烟赞不绝口呢！”
青年殷勤地搓了搓手指，指尖上出现了小小的火苗。他若是有尾巴的人狼或者猿人之类的，恐怕这会儿屁股上的尾巴已经翘上天了。
老美点了点头，把卷烟的一头放到火苗上撩了一下，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
好抽！真好抽！
他陶醉地点着头，又吸了一口，又陶醉地点了点头。
萍萍已经和翡翠一起走到了二人旁边，青年朝她们偷偷笑了笑。
翡翠嫌弃地看了他们一眼，用口型对青年说着“又撺掇着他抽烟！嫩可学点好吧！”
萍萍带着笑脸看着两人对着口型，无奈地推了推老美的肩膀，“老美，抽够了没有啊？就这么香、这么美吗？”
“美！特好抽！真的香！”
“那你还嫌弃人家，不让人家当你女婿啊？”萍萍接着问道。
“不嫌——唉，嫌不嫌又能咋滴？女大不中留……”老美吐出一个烟圈，睁开眼睛看着站回到青年旁边的女儿。
女儿羞涩地低着头，视线在青年和父母之间挪来挪去。
“算啦，嫩俩吃了吗？从那么老远过来，饿了吧，先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再说吧。”
老美摇了摇头，边说边迈起了步子，朝着充满了烟火气的空地走去了。
“哎哟，俺刚刚还和翠儿说来着。你们俩来的太晚了，俺俩刚刚等到好晚好晚才打烊，有一对儿青年和闺女，和嫩俩差不多大，哦哟来，那女娃可漂亮了，陪着俺俩哈了好多杯酒。”
萍萍左手拉着翡翠，走到了青年旁边，热情地说道。
“漂亮啊，那也肯定没有我们翡翠漂亮。不过，这么说，叔叔已经喝了很多酒了？今晚……不会还要喝下一摊吧？”青年的脸上又浮现出紧张的颜色。
“你不用陪他们喝，说了好多次了！喝喝喝，稍微喝点就行了。他们俩明天就要去珊瑚婚几年旅行了，也不和咱俩一起走。”
另一侧，翡翠挽着母亲的胳膊，扭头对青年说道。
“哟，吃醋啦，俺俩不陪着你，舍不得俺俩啦？”萍萍拍了拍女儿的胳膊，轻声调笑道。
“你们感情好就好啦……起码我们俩及时赶到，在你们旅行出发前可以见一面……”翡翠撒娇地说道。
“对，而且我们还拿到了海珠石母分给我们的一部分海珠石，刚好孝敬二老。”青年应声附和道，随手摸了摸腰间的珠子，一个盒子就出现在他的手中了。
“回来看我们就行，带东西的话，老美又要到处炫耀个十天半个月的……”萍萍嘴上这么说，笑容却是止不住。
“不过叔叔阿姨，好像对我留下的册子评价不高吧……你们有看吗？”青年看着前面时不时驻足，犹豫着在哪家排挡坐下吃宵夜的老美。
“哎！就那么几个故事，不够看啊！老美倒是时不时就翻来覆去地看，不过今天那来哈酒的青年倒是看的起劲儿，你这孩子，整个册子还弄得花里胡哨的。未来之事，哪能窥探天机？”萍萍笑着回答了他，似乎不以为意。
“我就说吧，爸爸他肯定会看的……所以他怎么评价我的刺绣？好看吗？”翡翠乐呵呵地问着。
“嫩自己问他不就行了。他看到尾页附近写了什么东西，哦哟来，吹胡子瞪眼睛的，还不告诉我看到了啥，这还整起神秘来了喏！”萍萍笑着回答了自己女儿。
“就这家吧。”老美等到其他三人走近时说道，“烤肉，下酒，还顶饿。俺一会儿跟老板商量商量，俺闺女肯定想俺的手艺了！”
萍萍和翡翠笑着坐到了排挡角落里的桌子去了。
“小子，”老美轻轻按住了青年的肩膀，“那绢册写出来的东西……是你写的？几分真假？”
“呃，叔叔，你说的不是故事……？”青年紧张地看了看鲛人的眼睛，对方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那些……算是我写的，但也不算是我写的吧？唉，写完了之后的故事，还属于作者吗？不过，至于真假，我觉得起码有七八成是真的！所以叔叔你看到了什么吗？”
青年最终还是充满好奇地问道。
“这种东西，不是说，说出来就不灵了？”老美憋住了一个酒嗝，问道。
“啊，那倒不至于，因为并不是那种瞎猜的算命，更像是通过计算精魂的流向来占卜……所以其实应该可以避开一些厄运，至少我当时设计的时候是希望能有提供建议的功能的……不过好像效果不佳，所以想着能不能在叔叔阿姨的酒馆里，碰到什么有缘的人呢……之类的？”
提到了作品，青年顿时滔滔不绝了起来。
“没气量。”老美撇开头，打了个大大的酒嗝，“所以嫩也不知道啊……行啦，过来一起吃吧。你要是敢对翠儿不好，俺就把你给片成鱼片……”他恶狠狠地补充道。
“我最爱翡翠了……嘿嘿，能把翡翠养的那么好，叔叔阿姨果然也都很好~另外，叔叔，既然您看了的话，那您大概看到了最后倒数几页的留言了吧？”
青年搓着手笑着问道。
“净整些没用的，一边呆着去！”老美翻了个白眼，挥了挥手。
“好嘞！看来册子还是正常运作的！我在这些方面果然还是有点天分的！”青年小小地做了个握拳的动作，迅速坐到了翡翠的旁边。
后者轻轻推了推他的肩膀，把他推到了旁边的座位上。
走一步看一步吧，老美想，儿孙自有儿孙福，看完烟花就带着萍萍旅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