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才走出去几步，花玲珑就忍不住要大笑起来。

    玖玉珏连忙把袖子递给了她，她把头往臂弯里面一埋，咯咯笑个不停。

    “哎嘿嘿哈哈哈，”她抬起头，鼻子上笑起了嚣张的小皱纹，“好爽，这就是装富的感觉吗，有钱的感觉真好呀。”

    她两手拽着他的袖子，围着他蹦来蹦去，头发在空中肆意飞舞着。

    不过说来奇怪，明明挤在桥上的妖怪那么多，怎么就自己二人被挤出来了呢？总不能真的归因于“幸运”吧。

    “这位小哥，要不要姐姐我请你吃顿好吃的呀？有什么想吃的吗？味道好的山珍海味？还是有助于修行修炼的大补套餐？哎呀，不要客气，姐姐意外地很有钱哦！”

    她站到自己面前，挺胸抬头看着自己，一脸坏笑。

    “这位小姐姐，为什么突然这么大方，总不能单纯是炫富吧？”玖玉珏笑着挠了挠她的下巴，她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当然是因为我……因为我想感谢你带我来这儿呀。”她眯着眼睛懒洋洋地说。

    玖玉珏觉得她没说真话，但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不想说的不必追问，等对方想说时，自然会说。

    见他不打算追问，花玲珑侧过头轻轻松了口气，“小哥哥还真是腼腆呢，来，随姐姐我继续转转，咱们往……呃，小哥哥，你想往哪边走呢？”她看着五花八门琳琅满目的店面和岔路，茫然地摆动了一下脑袋，回头朝玖玉珏问道。

    “小姐姐去哪里，小哥哥就跟着去哪里。”他摊开双手，依旧笑着回应了她。

    见她噘起嘴唇，“小姐姐，刚才在标牌地图上所见，戌亥之时，东北角似乎有弦歌雅乐，去的路上又不乏酒肆与各种作坊，小姐姐愿意的话，可否陪我一同前往？”

    “小姐姐勉为其难地接受了你的邀请。”她笑意盈盈地瞪了他一眼，握住了他伸过来的手。

    ——

    “‘青苔绿豆糕’、‘泥丸肉饼’……听起来不好吃……

    ‘玉龙雪沙’……这个听起来好冷……‘青蛇鞭行’、‘百炼成钢’……好贵！……

    ‘千金方略’、‘文曲洞窟’……正经人谁看书啊……

    ‘小炒除妖师肉’、‘清蒸和尚汤’……啊！对不起！我不念了……”

    花玲珑挨个读着路过的店名，后知后觉地看了一眼玖玉珏的表情。

    “？”玖玉珏疑惑地看着她，刚才不是念得挺开心吗，怎么停了？

    “呃，玉珏，你被做成小炒肉了……”花玲珑心虚地移开目光。

    他无语地看着那个挂着“爆炒除妖师！特色：小炒除妖师肉”的牌子，文字旁边还画着一个装满了除妖师小人的大锅，一个锅铲漂在空中，每当有风吹来，就会咔咔地撞在大锅的位置上。

    “地图下面的细则，你没看吗？”玖玉珏摇摇头，“这儿原则上是不准吃人或者吃妖怪的。所以应该就只是噱头，大概是炒油条之类的……听说是南方的吃法。而且，妖怪们是不识字的，所以老板大概就是讨厌人类的那种类型吧……”他苦笑了一下，“我们离这家店远一点就好了。”

    “正是如此。这家店，——实际上是河市，都并不太欢迎人族拜访。”

    二人身后，一个声音突然响起。

    ——

    “又是路边摊……”花玲珑小声吐槽道。

    是牛，一头巨大的水牛。

    它大概有寻常的牛两倍那么大，脸上戴着一个大大的面具。

    两只巨大的牛角一青一黄，尖儿上顶着两个珠子，一黄一青。

    “这面具倒是好玩。嘻嘻，难道你其实也是人？”花玲珑笑嘻嘻地看着牛脸上的面具。

    眉心高高隆起，如同一抹剑气直直朝上，两侧眉脚则是如同翅膀一般，拐起来两条牛角状的装饰。

    眉毛和眼眶周围是朴素的云纹，眼睛下面还有着战妆一样的竖纹。

    下半部分则是把整个脸露在外面，只有一个大大的圆环，被镶在金属的鼻子里面。

    “这是兽面杖首吗？”玖玉珏抚着下巴问道，“我听说这种面具一般是青铜或者白玉所制，却不知这个……”

    他疑惑地看着面具，这质地非金非玉，看着大有来头。

    “嘿嘿，小伙子还挺识货……不过我脸上这个不卖，这可是用金翅鸟的吐涎做的。”

    “吐涎？”花玲珑不解看着玖玉珏。

    “呃……吐涎就是……”玖玉珏尴尬地看着巨牛，“可否请教吐涎是什么？”

    牛瞪着眼睛看了他一眼，“没想到你这小子还挺有心眼……说吧，我又不介意，不识货的存在才会介意。”

    玖玉珏点了点头，“吐涎就是鸟的口水。”

    “呃……那真是……不可多得的宝贝。”她面露嫌弃，“玉珏，你想买这个吗？要不咱们去别的店家看看吧？”说着拉了拉他的手。

    玖玉珏却是没有挪动，反而更仔细地看了看面具。

    那巨牛就乐呵呵地让他看着，“小姑娘，我这儿的面具可不比那些店铺里的差。另外，我脸上这个不卖。”

    啪得一声，尾巴一甩。

    两人这才注意到牛身后有个小小的、漆黑色的帐篷。

    帐篷开了个小缝，一声叹息颤巍巍地传了出来，接着是一股青烟，在牛身旁空无一物的空地上盘旋起来。

    青烟徐徐吐出，越来越浓，盘旋得越来越快。

    “故弄玄虚，姑娘还赶着去吃酒呢。”花玲珑嘴上这么说，脚下却纹丝不动，一脸好奇地看着烟雾不断缭绕扭曲着。

    终于，帐篷里伸出来一把被黑色布条裹得密不透风的长刀，那长刀卷起了烟雾，像是卷起了一团柔纱。

    下一瞬，长刀突然怼到了花玲珑的面前，晃了晃，然后向旁边挪了挪，接着重重地砸到了玖玉珏的头上。

    这刀也太长了吧……

    “喂！干什么呢！”花玲珑抬手想抓住长刀，那长刀却灵活得像泥鳅一样，滑不溜手，耀武扬威地回到了帐篷里。

    “快点。”

    里面传来一个不耐烦的女声。

    “哞——”巨牛转过身去，用尾巴不着痕迹地把帐篷给拉了起来。

    “对不住，内子脾气有些急躁，可打伤了你？”它巨大的面孔都快贴到玖玉珏的脸上了。

    玖玉珏回过神来，“我听说有异兽名叫木难……几年前在西陇消失了，在那之前，曾有除妖师前去讨伐。”

    他的左手缓缓挪到了剑柄上，“但除妖师和异兽之类，在那之后都不见踪影——不知道阁下对此，可有耳闻？”

    花玲珑的眼神在他俩中间来回移动，这人怎么突然又杀气冲冲了？

    巨大的眼睛盯着他的动作，巨牛哈哈大笑，“闻所未闻啊，毕竟，我这不是还活得好好的？忘了自我介绍，认识我的家伙确实都叫我木难。”

    “铮——！”

    “别急……”

    真快。

    根本没看清巨牛，也就是木难，是怎样在一瞬间，就用尾巴把玖玉珏的手连着剑柄一起绑的严严实实的。

    “河市倒是有演武的地方，不过老牛我并不喜欢打架……”木难喘着气说道，“年轻人就是有力气，只用尾巴还真不好捆住你……”

    “玲珑，帮我干掉它。“玖玉珏挣了几下，却发现自己的手腕纹丝不动，便立刻向她求助。

    “小姑娘，最好还是省省力气，你自己知道我什么意思。”木难立刻对花玲珑如此说道。

    “帮我一下，一下就好！我自己能干掉它！不会牵涉到玲珑你！”玖玉珏提高音量，虽然怒上心头，脑子里却在想如何击败眼前这头巨牛。

    她只是犹豫了一下，便伸手朝牛尾根探去。

    指甲飞快长了出来，很快就变成了利刃。

    “小姑娘明明长得那么可爱，打起架来怎么这么心狠手辣……”

    眼见就要被断尾，情急之下，木难只得把尾巴往回猛地一拉。

    久玉珏被拉的往前一倒，正落在了花玲珑利爪突刺的地方。

    牛尾松开，可她的利爪来势实在太快，让他根本来不及回避！

    “这下有人要知道后悔咯……”木难在旁边说着风凉话。

    玖玉珏憎恶地瞪了他一眼，转身避开要害，准备硬吃下这足以贯穿自己的一击。

    然而花玲珑的指尖，只是连同她的巴掌，重重地戳在了他的身上而已。

    看到他没被自己戳伤，她一脸惊讶，随即给了他一个虚弱而安心的微笑。

    玖玉珏一个侧翻，抱住了身体发软瘫倒的花玲珑。

    “真是年轻气盛……”木难看着他们，喃喃自语。

    “玉珏……我没事，收手时用的力气大了一点……哎呀，河市不能召唤我的树灵小伙伴真是不方便啊，不然就可以帮你教训这头牛了……”

    她急促地喘了几口气，玖玉珏连忙把刚刚在面摊添过露水的竹筒递给了她。

    “嘿嘿，其实比起这个，还是酒或者血比较好……”她抱着竹筒小口小口地喝着，很快又站了起来。

    玖玉珏扶着她站稳，看了眼自己的剑柄和左手，走到木言面前。

    “在下玖玉珏，这位姑娘名叫花玲珑。”他拱手说道。

    “嗯？你们在那叫来叫去，老牛早就知道啦。怎么，知难而退，不打了？”

    木言饶有兴趣地问道。

    “虽然刚刚拿我当挡箭牌，但阁下刚刚对我们确实没有恶意。”玖玉珏施了一礼，“至于几年前，是否曾有除妖师前去讨伐阁下，还请阁下告知一二。”

    “笑话。人族的男性小鬼就是没礼貌。我问你，我来这河市是干嘛的？”木言不屑地一笑。

    这下轮到玖玉珏困惑了，“难道阁下真的只是卖面具的？”

    “买个面具，我考虑告不告诉你。”木言得意洋洋地说道。

    “不好意思，但阁下怕不是那种’考虑之后，我决定不告诉你‘的类型吧？”玖玉珏狠狠地盯着木言那双牛眼问道。

    “哈哈！不至于，虽然本来确有此意……这样吧，照顾我的生意之后——”

    “咄！” 帐篷里突然传出了一个显然是不耐烦的声音。

    “——看来内人不太高兴了，也是嘛，哪有你们这样砸场子还不买的客人！——嗯，照顾完我们的生意后，我就回答你一个问题好了。”

    木言露出和他忠厚的外表完全不符合的奸笑。

    “那，多买能多问吗？”玖玉珏看着地上摆的面具问道。

    “小鬼，你当我这儿是咨询室吗？再多费口舌，我们就不卖了啊！”木言瞪大眼睛说道。

    “玉珏，我想去喝酒……”花玲珑见他们又要聊僵，抓着玖玉珏的袖子摇了摇。

    玖玉珏看到她又变得苍白的脸孔，心下歉然，“这就去喝酒，随便买个就去，玲珑，你觉得哪个好看？”

    花玲珑看了看他刚刚因为打斗和气愤而乱掉的额发，忍不住用手拂了拂，这人应该戴什么都挺好看的。

    “我没怎么挑过面具……”她小声说道，“但是不要那边那两个。”

    她手指指着右边的一对铁质的方相士，青色的铁面散着幽冥的气息。

    木言立刻用牛尾把那两个方相士给扫到帐篷里面去了。

    “这对儿如何？龙凤面具，买一送一，也是一对儿，白玉为底，朱砂雕刻，俩人刚好一起戴上，怎么样？”

    花玲珑眼睛一亮，但接着就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又暗淡了下去。

    “玲珑，你觉得怎么样，想戴吗？”玖玉珏脸红着问道。

    “我觉得……也就那样。”她没有看他的眼睛，“你想买的话，买就是了，不过我不想戴，我又不用戴。”

    玖玉珏见她兴致缺缺，“这样的话，那就换一个吧。那个木雕面具如何？像是一片树叶，左右缀着两颗豆子的那个。”

    花玲珑仍是不看他，“嗯，但那个看着就很便宜……我想送你个贵的。”她低声说道。

    “笑话，这木雕才是最贵的！——因为这个是老牛亲手做的！”木难怪叫道，“一叶障目、两耳塞豆！简直太适合用在隐藏身形的面具上了好吧！”

    玖玉珏点了点头，“原来如此，姑且问问，多少钱？”

    木言把牛嘴伸到了他的耳边，小声说了什么。

    玖玉珏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回过身拉着花玲珑就打算走。

    她喝完了半个竹筒的露水，却依旧面色苍白，得赶紧找个地方让她休息一下。

    她奇怪地看着他，他温柔的看着她，用厌烦的语气冲着木难说道：“这老牛根本就是在耍我们。”

    “咄！”帐篷里又发出了一次不耐烦的声音，而且比上次更加阴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