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往前走几步，就能听到不同的曲调，应和着热闹的人声，熙熙攘攘，反而有一种和谐的美感。

    就像是一首巨大的合奏在这河滩附近上演着。

    “前面横穿而过的，是洛水的一条小支流，然后……嗯，西边就是上洛郡，所以这样也算是上洛河市吗……”玖玉珏看着高高立在路旁标牌上所画的地图，标牌大概有七尺长，三尺宽。

    然而曲曲一个标牌，也是妙手丹青，显然是对绘画颇有造诣之士所作；颜料更是特别，散发出各种草木花香。四个角上各插着一根短杖，杖头上镶嵌着大块的夜明珠，在周围灯火的映照下，观看起来清楚明亮，又不觉得光线刺眼。

    地图边缘，龙飞凤舞地寥寥数笔，勾勒出山峦河流，最下方的那条河上写着“丹”字，自然就是玖玉珏和花玲珑两人刚刚渡过的丹水了。

    河市的西北方，墨水像是不小心打翻了一样泼在整个地图的左上角，是浩浩荡荡的洛水。

    左边，一个长着尖牙的古怪的笑脸，被画在了上洛的西方。

    “玉珏，这个笑脸看起来好蠢哦。”花玲珑跟着抬头观看地图，随着她的抬头，一阵微风恰到好处地吹拂起来，让贴着地图的标牌微微前倾了几分，这下她可以毫不费力地看清每一个细节了。

    “确实，姑娘也觉得这笑脸看着愚蠢吗？看来这上洛河市，或者说这位画者，对这个地方颇有成见……”玖玉珏微笑着表示赞同。

    “而且还瞧不起本姑娘的身高，喂，用不着特地低下来，本姑娘看得清！”花玲珑笑着说了一句。

    本就微微吹拂的风，立刻就停止了。标牌回到了直立的状态。

    “……”

    “……”

    “看来是个开不起玩笑的……喂，你这样我看不清啦，你再弯下来点好不好。”花玲珑对着标牌说道。

    然而标牌一动不动。

    身边的人们或者说妖怪们似乎对标牌兴趣不大，又或许是因为他们其实并不认字，总之，只有玖玉珏和花玲珑在这里驻足不前。

    “不看就不看……玉珏，我们走，反正你也看清楚哪里有什么好玩的好吃的了，对吧？”花玲珑小脸一撇，拽了拽白绫，打算离开。

    玖玉珏却没有被拽动，而是看着她生气的样子陷入沉思。

    “走啦，你在想什么呢？”花玲珑走上前来问他。

    “在下在想，如果把姑娘抱起来，姑娘会不会觉得在下失礼或者对在下发脾气。”玖玉珏老老实实地回答了她。

    花玲珑愣住了，“公子说什么？小女子一时耳背，没听清……”她嗫啜着说。

    “在下说，如果把姑娘抱起来，姑娘就能自己看个清楚了，但是又担心唐突之下，姑娘会不高兴。”玖玉珏语气带着隐隐约约的笑意，慢条斯理地重复了一遍。

    她眨了眨眼，仔细打量了他一下。

    虽然一路上打斗斡旋了几番，他的肩膀处甚至还因为被自己抓破，而多了两个补丁。

    脸色也苍白了不少，却多了一丝清秀。

    披风的下摆明明砍下来好几块而破破烂烂了，却更添几分潇洒。

    头发高高束在后面，简洁利落，两鬓也没有那些寻常江湖侠客所留的莫名其妙的几绺头发。

    重要的是眼神……他的嘴角虽然能看到笑意，但他的眼神中只有认真和温暖。

    “姑娘不愿意的话，再下这就陪姑娘逛起来便是。有道是‘随心所欲’，实不相瞒，在下其实也喜欢随性探索，”他咧开嘴笑了笑，“不然也不会有和姑娘相遇，以及这突如其来的上洛河市之旅了。”

    他抬起手，修长而充分锻炼过的手指缠绕着白绫，“玲珑姑娘，咱们走吧？看样子河市已经开了，不如去里面见识一番？”

    “你这样我会很想吸你……”花玲珑低下头，声若蚊蝇。

    四周太吵了，玖玉珏并没能听清。

    “好啦，没想到公子这么不害羞，那就烦请公子抱我起来，让我再看看吧。”花玲珑抬起头笑了笑，然后闭上眼睛等着被抱起来。

    玖玉珏的脸还是红了起来，心里松了口气，同时犯了难，这应该怎么抱呢？像抱猫一样，用手托住她两肩下方？不过听说这样抱猫，猫其实会非常不舒服……①

    把她扛到肩膀上，像扛麻袋一样？不行，记得师姐曾经因为自己这样扛过她一次，而狠狠揍过自己来着。

    所以还是得拦腰抱起来……

    “公子？”花玲珑等了半晌，睁开眼睛，看到玖玉珏困扰地盯着自己，不知为何竟被他盯得有些心慌，“公子若是嫌弃我，本就不需要麻烦公子的。”

    “呃，不是的，姑娘见笑，在下只是不知如何抱起姑娘。”玖玉珏见她转身要走，急忙把困扰直接说了出来。

    “……噗嗤，嘻嘻，公子真是……”花玲珑愣了一下，随即掩嘴笑了出来。

    “有那么好笑吗……”玖玉珏无奈地把脸扭到了一边，“既然姑娘也没那么想看，咱们就边走边逛，也是很好。”

    话是这么说，他的脚并没有挪动。

    花玲珑张开双臂，双手按住玖玉珏的肩膀，轻轻跃起，玖玉珏下意识地抱住她的双腿，“公子，你总不会是想让我……让我骑在你肩膀上吧？把我放在一边的肩上可好？”花玲珑在他头上红着脸说道，自己再往上点，就像是女儿骑在父亲的肩头了，还是倒着骑的那种。

    玖玉珏本来脸埋在她的小腿之间，这下回过神来，用力轻轻一抛，在空中把她轻轻转了一圈儿，右手撩起披风，让她的双脚轻轻巧巧地踏在披风上面，自己用右手在下面稳稳拖着；她的双膝微微弯曲，整个人舒舒服服地坐在自己的肩膀上。

    身子真轻，似乎比渡河时还要再轻盈几分，轻盈得不像是个人，甚至不像是个妖怪。

    花玲珑笑盈盈地坐在他肩头，专心地看着上洛河市的地图，她的左手无意识地抚摸着他的头发，他安静沉思着，看着标牌地图，感受着她的抚摸。

    有些路过的妖怪像是看乡巴佬一样，瞥了瞥为了看个地图而大费周章的两人；有些妖怪则以看孙子孙女的眼神，露出了和蔼的微笑；甚至还有几对像是情侣的妖怪，有样学样，其中一方一跃而起跳上了另一方的肩头。

    注释：

    ①：是的，这样抱猫，猫会非常不舒服。请不要这么抱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