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不知谁走漏了风声，“实验体逃跑”的消息很快如传染病一样传到了每个人的耳中，惊恐的神色，焦虑的声音，愤怒的哭声，无力的骂声，响彻在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很多时候，我们不得不承认，人类是那样的脆弱。

    霎那间，各大网站与线下门店的“A02”销售一空，市场仅存的流通储货被炒上了几千万的天价，却还仍处于拍卖竞价阶段。人命在那一瞬间似乎被分了价格，多少钱换来的药，你的命便值多少碎银，富人掷天价求药保安康平安，穷人为碎银几两压弯了脊梁，个人各扫门前雪，雪却落满世人头。

    随着“NO.20病毒”的蔓延，感冒发绕的人越来越多，一向冷清的医院居然有了些“生意红火”的迹象，陆陆续续往里接着人。零落的医生逐渐开始忙碌，带起面罩，穿起防护服，照着多年前在书本上学到的那样听诊，抽血，化验，开药，这一切对于被“A02”庇佑了16年之久的人类来说都太生疏怪诞了，没有任何预兆与经验，只能学着老人教导的模样。所以人们都在哭，留着无力的泪，似乎进了医院便是无力回天，再无挽救机会。

    陆沉看着年迈的院长老泪纵横的脸，答应他完成手上的工作就入职。

    陆沉从沈云眠那里得知了女孩的基本信息，代号001，16年来身体与心理年纪没有发生任何改变，是实验室唯一的“实验体”。

    也就是说，这16年来所有的“A02”都出自她的血，可以载满几辆万吨邮轮的血，听到这，陆沉的脊背有些隐隐的凉意。这是怎样的一种“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生命力？还是说这是属于某种许下的永生不得轮回的惩戒？陆沉不想再猜下去。

    “该去哪里找到她？”他有些头疼地靠在椅子上，看着偌大的城市地图与纵横交错的城市街道无从下手，手里的笔翩舞转着圈。

    “啪嗒！”失手的笔落在了地上，清脆地发出了一声响。陆沉猛地站起来，手机里被他无限放大的照片赫然聚焦在“槐海路188号”几个模糊的汉字上，这是刚刚凌散发来的照片，他们同001第一次见面时拍的。

    陆沉抓起手边的车钥匙，“又去约会啊？”路过的同门打趣着他，“恩。”他头也不回地“噔噔”几步跑下楼梯，流动的风吹起他的衣摆，“啪”的一身车门紧闭，“轰隆”着发动了引擎，一辆白色的跑车疾驰而过，扬起沙沙的落叶作响。

    车辆缓缓停在了深巷中，路两侧是三三两两好奇张望的老人，互相搀扶着在午后出门晒晒冬日久违的太阳。

    一个破旧的城中老小区，为什么会引来这么一位看起来非尊即富的年轻男人？

    “这小伙长得真好看，配林家那姑娘正好。”一位年迈的婆婆拄着拐杖注视着陆沉由衷地发出了感叹。“你看你又老糊涂了，林甜甜都失踪多久了，她妈走之前最大的牵挂就是这孩子，这母女俩命真苦啊。”一旁的爷爷点了跟烟，眉头在沟壑般的脸上皱成了八字。哪知婆婆用拐杖敲了一下爷爷的腿，不甘示弱地反驳“我昨天还看到那孩子了呢，和以前啊一点变化都没有。”“这话可不能乱说.......”

    陆沉刚下车便听到了这番对话，他伸出手摩挲着门上因撞击而凹下的拳头大小的坑，弯腰捡起那把因损坏脱落在地上的门锁，敲响了门。

    “咚咚咚咚”

    无人应答。

    “咚咚咚咚”

    屋子里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离门越来越近。

    “咚...”

    一把刀猛地从门后穿刺而出，离他的腰侧不过3cm！

    陆沉的手停在了半空，低头看向那把有些生锈的水果刀，额头上沁出了些细细密密的冷汗。知晓对方的用意，陆沉识趣地向远处挪了几步，刀锋缓缓地收了回去，又恢复了平静。透过那个刚被穿透的细微缝隙，陆沉隐隐约约看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

    “林甜甜，”陆沉肯定地叫出了这个名字，屋内的脚步声戛然而止。门“吱呀”着被拉开一条缝，一个小小的身影一闪而过，“嘶”，强烈撞击在胸膛上的力让陆沉有些吃痛，低下头去发现自己的腰身已经被两只胳膊死死地环抱了起来，二十厘米的身高差让陆沉看不清女孩的表情，但他可以肯定对方的体温绝对不是正常人类或者说是恒温动物的体温。

    “体寒对身体不好，多喝点温性的茶。”话刚说出口陆沉就后悔地想扇自己一巴掌，都什么时候了自己还在这犯职业病呢？！怀里的人不见松开的迹象，想到刚刚的那把刀，陆沉也不敢轻举妄动，只好小心翼翼地站在原地保持沉默。

    突然他看到了女孩脖子上的针孔，那是大动脉所在，一阵恶寒直从脚底涌上头顶，他一直都知道‘神谕’的人没有什么人性可言，但是......

    林甜甜的肩膀有了些小小的起伏，察觉到她在抽泣，陆沉有些手足无措，最后只好僵硬地用手拍了拍她的背，像哄小孩那样。“没人教过他女孩子哭了应该怎么办啊？”陆沉在心里暗暗后悔，早知道当初看凌散哄小姑娘的时候他偷学几招过来了，平时的风流一扫全无，比扫黑除恶还要更干净彻底，自己那么多酒吧真是白泡了。

    “他们都叫我001”，林甜甜从怀里抬起头看向他，鼻头红红的，眼睛里还有泪水在打转，惹人怜爱。陆沉看着附近注目的人越来越多，耳根不知怎得微微有些发烫，双手抓着林甜甜的肩膀将她稍稍推离了自己两步远，林甜甜看到他这个动作，眼神有些受伤，委屈地接着说：“只有你叫我林甜甜。”

    “所以.....？”陆沉试探性地接上她的话，心里盘算着能带走她的几率是不是高了几分。“所以......你不是他们”林甜甜步步后退，陆沉步步紧逼，林甜甜的脸色突然一变，眼里的楚楚可怜全部消失不变，取而代之的是冰霜一样的冷漠与锋利，周围的温度都降了几分。

    “为什么我控制不了你？”刚刚她在屋子里第一次察觉到他的靠近时，她就意识到自己没有办法像操控其他人一样操控这个男人。于是她以身犯险主动接近，想看看是不是距离的问题，可对方身体的温度让她一下子恍了神，等到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将自己的安危落入虎口。

    “什么？”而陆沉在那一瞬间就将她的话联系到了自己的毕业论文，冥冥之中万物互联，如果说“A02”真的能控制人的行为心理，而“A02”又都出自眼前这个不过160的小女孩的......

    如果他猜的没错的话，林甜甜可以操控任何一位曾经服用过“A02”的人类！

    她就像一位孤独的君王，而血液是她的子民，寄生在谁身上，谁便失去自我，跟随着她的血液臣服于她！

    陆沉此刻忽然有些庆幸自己从小到大身体还算健康，只得过几次小小的感冒，靠着身体免疫力自己撑了过去，不然，他现在可能已经在那个破旧的门后被碎尸万斩了。

    林甜甜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慌张的神色，她找准了一个缝隙想跑，却被陆沉直接捏住了后脖颈，像提动物一样将她提到了自己面前，林甜甜伸出手想去掐他的脖子，却被陆沉一只手扼住了双手，另一只手掏出手机要打电话。林甜甜眼尖地看到了手机联系人里的‘神谕’二字，“你知道我是谁吗？”，她挣扎着企图拖延些时间。

    “反正我认识的死神没有叫林甜甜这种名字的”，陆沉抬头瞥了她一眼，继续低头摆弄着手机。“林甜甜怎么了？！”小姑娘十分不服气。

    眼看着陆沉就要按下拨号键，林甜甜嚎啕大哭起来，“你这个负心汉，为什么要玩弄我的感情？”“呜哇啊啊啊啊啊，我等了你那么久，你却要把我送到别人手里呜呜呜。”声音之凄惨，感情之充沛，恍惚间陆沉很难将她同一个星期前见到的那个半死不活的“尸体”联系起来。

    “我真是死了算了！”说着，林甜甜就要连带着陆沉往墙上撞。这不哭不要紧，一哭就引得本只是围观的路人纷纷发话唾弃陆沉，还有人举起手机打算拍视频发到网上曝光渣男。

    陆沉的眉心跳了跳，血压高了上来。其实他也没打算把她送实验室去来着，她这么一闹，他到真想直接联系沈云眠过来领人。“我也可以不打这个电话。”陆沉慢悠悠地收起手机，扼住小姑娘双手的手力度不减，示意她把耳朵凑过来。

    林甜甜的哭声戛然而止，半信半疑地把脑袋探过去，“我们做个交易。”林甜甜像见鬼了一样地弹开，不小心还踩到了陆沉的脚，反应之强烈让陆沉有些意外。不过说实话，林甜甜现在对“交易”这个词有点PTSD。

    “你说。”她想着结果怎么着再坏也比回到那个地狱般的实验室舒坦，心一横眼一闭等着陆沉发话。“做我的实验体，”林甜甜的目光沉了下来，察觉到对方的低气压，陆沉不慌不忙地补充道：“别误会，我可不要你的血。”

    看对方没反应，还是一脸想要杀了自己的表情，陆沉凑到小女孩的耳边，笑着用气声问她：“你难道不想知道为什么你不能控制我吗？”林甜甜抬头看向他，目光示意他继续说下去。“我可以收留你，住我家。”陆沉挑眉看了眼已经暗下去的天色。

    “成交。”小姑娘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

    “我说你能不能安静点？”林甜甜坐在陆沉的白色超跑上大佬发言，怎么说她这16年来除了抽血时以外都无人叨扰，突然被陆沉这吵吵嚷嚷的重金属音乐闹得有些头疼。“不好意思，切错歌单了。”陆沉老老实实地道歉切歌，他有两份歌单，重金属那份是伪装，另一份才是他自己。在舒缓的音乐下，小姑娘渐渐放松了警惕，进入了梦乡，她太累了，即使睡着也不算太安稳。在红灯的间隙，陆沉偏头看向她身上的青紫痕迹，眼里有一股道不清说不明的情绪。

    林甜甜已经洗去了身上的大片血迹，换上干净的衣服，这是她16年来除了实验服以外的第一套新衣服，看着林甜甜在镜子面前转圈打量的模样，陆沉意识到她不过也才是个19岁的小女孩，正是爱美的年纪。

    林甜甜手上还留着那个滞留针，陆沉提议拔掉却被拒绝了，林甜甜说那个针管是所有型号里面最粗最硬的一个，如果日后要重新扎的话，太疼了她受不了。

    虽然她不会死，但是每一次她都会痛，痛到眼泪飞出眼眶，似乎全部的神经扭曲在一起绕成了死结。

    “吱噶——”

    陆沉猛地踩下刹车，轮胎与沥青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叫声，整个人因惯性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去，还没撞到前面的挡板时就被一个怀抱护住了，是林甜甜身体下意识的反应，她从睡梦中惊醒，眼睛还半睁半闭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对面有辆三轮车闯了红灯，从右斜方突然窜出来，刹车是为了躲他。”陆沉冷静地解释道，打算重新发动车子，林甜甜却直接解开安全带下了车。陆沉在车里看着她一步步向侧翻在地的三轮车走去，以为她是要扶起受伤的男人，却没想到下一秒林甜甜就出手掐住了男人的脖子！

    “你......该死。”林甜甜的眼神冰冷地不带有一丝温度，指甲越陷越深，直到男人的脖颈皮肤开始胀血，求生的本能让男人试图用双手反抗，却被林甜甜掏出的刀吓得僵在原地。

    “她他妈还随身带了把刀？！”看呆了的陆沉一个健步冲上前去想夺过林甜甜手里的刀，林甜甜的手腕灵巧地一躲，“别过来！”她松开男人的脖子，站在原地只是盯着男人，随后，男人以一种诡异的姿势像着陆沉跪了下来，虔诚地跪了三拜，“砰！砰！砰！”次次落到实处，直到额头与地面撞出血来，浸染了男人的胸口，陆沉从他的瞳孔中看到了最最极致的狰狞与惊恐。

    “死神来了，”他情不自禁地默念出这句话。

    “够了。”林甜甜拍了拍衣服上沾的灰，转身打开车门坐上了副驾，“陆沉，快点！”，又恢复了小女孩的天真模样。车辆重新开始行驶，“他本来该死的，”或许是感受到车里的低气压，林甜甜开口想解释什么，刚从零下负几度的天气回到车中，她的身体还因为寒冷有些微微颤抖。“我知道，”陆沉点点头，伸手将暖气打得再高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