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老师，为什么会对自己学生回来而感到惊讶？
更多的应该是为学生回来而庆幸吧。
除非邱少寒知道关于梁青失踪的事情，又或者这件事情，本身就与他有关。
苏昭月还想到了或许会有另一种可能，但对方作为老师，在学生失踪之后到访，再正常不过。
“是青青的后桌。”
在梁青父母出声的同时，房间门被推开，少女出来看到他的时候，脸上是难掩的错愕；“邱老师？”
邱少寒的眼中也闪过一丝错愕，但很快就敛藏起，微微颔首：“苏同学，你放学不回家怎么在这里？”
面前的少女垂下头，搭在书包肩带上的手指不安地揉捏着：“我见青青今天没来上学，以为她生病了，就像来看看她，没想到……”
接下来的话未来得及说完，顿了顿后她又抬头可怜地看着面前的人：“邱老师，我一定早点回家，你能不能不要告诉我父母。最近发生的事情，他们很担心我。”
急切紧迫的语气，眼神的飘忽以及小动作，无一不在凸显着女生的慌张与无措，让人忍不住心软。
加上合理的理由过脑时并无觉得不妥的地方，邱少寒先入为主，只当她是个被父母紧张，看得过于紧的小可怜，没有注意到她为什么在梁青房间里的小细节。
男人点点头：“嗯，不告诉你父母，等会我送你回家。”
“谢谢邱老师。”少女的语气放松了些，隐隐能听出欢跃。
她坐在梁青夫妇的身边，在他们回答邱少寒问题触感伤神时，蹙起黛眉轻拍梁母的背，小声地安慰对方。
看着因好友难过的少女，为生死未卜的女儿而担忧的中年夫妇，邱少寒忍不住长长地叹一口气。
在到新学校任职的第一天，有一个电子音提示他游戏正式开始，他需要去寻找自己的身份牌开启任务。
邱少寒浑浑噩噩了段时间，在找到自己身份牌看着上面的字时，那种被不知名力量窥破身份的无力与惊悚感油然而生：
作为一名侦探，最近少女失踪频频发生。受被害者的父母委托，他通过失踪者的种种信息，最后锁定在这个学校，伪造身份进入，进行调查。
小小金纹卡片的空白处上的每一个字，都将他的身份、目的说得清清楚楚，
记忆中从小生长的世界不过是个游戏，他是一名随时都会死亡的玩家。而这些，看起来真实存在的人，不过是一串冰冷的数据。
他没有这个世界之外的记忆，哪怕花了一段时间接受这不过是个虚构的世界，在看到这些有血有肉的人伤心难过，依旧会唏嘘感慨。
邱少寒抿了抿唇：“梁妈妈，你也不要太难过，说不定我们只是虚惊一场。”
但他知道，新的任务开启，就意味着这个无辜的女孩，已经凶多吉少了。
正当他确认细节，想要找借口去看看梁青的房间，打算找线索时，屋外响起了敲门声。
门开的那一刻，苏昭月顿住了。
身着制服的苏远城，跟那个今天早上看到的执行官正站在门口。
“哥……”
看到说学校有事，要晚点回家的人，此刻红着眼圈站在自己的面前，苏远城危险地眯了眯眼：“你怎么在这里？”
她也没想到自己竟然这么凑巧，在这里就碰到了苏远城，被抓了个正着。
要是以前，她肯定会主动跟对方解释。
但当她发现陆惠萍可能是玩家之后，她已经开始对所有人都抱有一定的警惕性。
苏昭月并不打算自己解释，让自己“主动”掺和这趟浑水。
她转头怯怯地看着邱少寒。
刚才埋下的伏笔，在此刻派上了用场。
“苏先生你好，我是孩子们的新班主任。”
被盈盈目光盯着的邱少寒听到刚才女生对男人的称呼，又想起之前自己答应的事情，主动出声解释道：“因为苏同学跟梁同学的关系很好，所以我让她带我来，打算问完情况之后就送她回去的。”
他作为一个新班主任，不认识同学的家再正常不过。
合理的借口让苏远城并没有再过多的纠结：“不麻烦老师了，待会月月跟我一起回去就好了。”
苏昭月又多一个合理留下来的理由了。
她安静地坐在一旁听着苏远城他们进行提问，注意力落在了邱少寒的身上。
目前来看，对方看上去跟正常的npc没什么两样，但当时刚入门时的第一反应还是让苏昭月对他产生了怀疑。
那一瞬的惊讶和疑惑很可疑。
自己能做到的事情，别的玩家未必就做不到。
短短交谈中邱少寒的反应都极其正常，然而当执行官提出要进梁青房间查探时，男人不动声色地放下自己交叠的腿，上半身微微往前倾。
在梁青父母领着苏远城他们往房间走去的时候，邱少寒跟在后面。
房间里瞬间变得拥挤。
两名执行官戴着手套开始进行翻找，而站在他们身后的邱少寒扫视着整个房间。
依靠在门框边上的苏昭月默不作声地观察所有人。
线索会把她引到这个地方，就意味着也会把别的玩家引到这里。如果这个游戏更恶劣一些，给双方阵营以及卧底全都牵引过来，凑成一个修罗场。
当时她粗略地翻了一下梁青的房间，短时间内能快速找到线索苏昭月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可那时提示音说的是线索一，她也不确定这里有没有藏着别的线索。
门口的角度正正好，可以让她将所有人的表情一览无遗又不显突兀。
只要有一瞬，一瞬间流露出自己最真实的想法。
“平时梁同学都很喜欢看报纸吗？”
相比于她，拥有合理身份的两位执行官搜查时显得更为细致。苏远城将摞在一起的书本一本一本翻开，在拿起那叠报纸的时候突然询问。
他看上去漫不经心的，将那些叠好的报纸一张张翻看。
“青青平时挺爱阅读的。”梁青的父母道：“请问是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只是在想这个年纪的学生原来也会收藏这么多的报纸。”苏远城微笑道。
站在一旁的男人也想跟着翻看剩下的报纸，然而当手碰到纸张，耳边一瞬间响起的声音令游世群有些不自然：
“恭喜您找到线索一‘梁青的习惯’，请您妥善保管。”
“触发剧情：少女的心事。”
他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在一天之内触发这么多的剧情。
白天收任务找到了碎骨块触发到了“神秘的骨块”，而下午跟苏远城一起出任务的时候，又触发到新剧情。
刚觉醒记忆没多久的游世群不确定己方阵营跟敌方阵营分别有多少人，更加不清楚，这个游戏的剧情究竟会延伸到何种地步。
目前他所能掌握的，就只有那张身份牌上所有的信息了：
执行官，为了恢复小镇以往的平静生活，心怀正义的你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会将所有的罪犯绳之以法。
自己是否足够正义游世群不确定，但深陷于死亡游戏中的他知道，要想活命，得赶在敌方之前走完自己所有的剧情，完成任务。
快速收敛情绪的他并没有注意到身旁苏远城意味深长的笑容，以及苏昭月审视的目光。
而邱少寒在他们出声之后，心思全放在那份报纸上，正思索着该用什么借口，合理地拿到那份报纸，验证那是否是线索。
【哈哈哈哈哈哈哈好家伙，节目组是会搞事的，一个房间里，敌对阵容加一个卧底，一不小心就会被发现，刺激！】
【目前这个屋子里最先暴露的应该是那个游世群了吧，刚才系统提示的时候他反应有些明显了，只要他身边的苏远城不瞎，铁定能猜到。】
【啧，不愧是罪犯，心理变态心理素质也变态，明明他也是突然听到提示的，一点反应都没有。】
【毕竟满眼只有钱的贫民。就算给他灌输了更优秀的记忆，骨子里的劣性也很难改掉吧。偏偏运气还不好，赶上这一期。】
【听说这次直播中难度增加，两个S级罪犯以及一个A级罪犯，我觉的苏远城应该是S级。】
【笑死，不管是什么级别的，倒霉的只有那个特邀执行官。好好的执行官不当来参加节目，也不知道图啥，现在好了吧，只能说活该。】
被直播观众戏称倒霉蛋的苏昭月浑然不知，敛目的时候还在思考刚才游世群的反应。
在接触到报纸眼睛都没来得及瞥过去，刹时的怔然，大概是因为那个神出鬼没的提示音突然出现的缘故吧。
第三位玩家，她找到了。
恐怕第四位也会很快就能确定下来。
苏昭月的目光落在了邱少寒的身上。
紧接着他们又在梁青的房间里继续翻找，除了一开始的报纸，就一无所获。
没有人知道，另一条线索此刻正静静地躺在她的书包里。
“看来暂时找不到什么重要的线索了。”苏远城充满歉意道：“你们放心，我们会努力，争取找到梁青同学的。”
他看起来是那样正直，又是梁青好朋友的哥哥。没有任何头绪的梁青父母，只能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对方的身上。
“我们就这样走了吗？”游世群问。
虽然男人的表情紧绷，看不出什么表情变化，但在苏远城走时，没有忍住的话在脱口而出的那一刻，已经让他输了一筹。
在同事转身看他的一瞬间，更是将原本紧攥自己手里的报纸蓦然松开。
因为有所图，所以会心虚。
“我的意思是，这么多东西在这里，我们说不定会遗漏掉什么重要的线索。”终归还是执行官，几番呼吸就已经冷静下来的游世群很快想到合适的借口：“不如我再留下来，仔细找找。”
“现在天那么晚了，你先送你妹妹回去吧。”
真是个不错的理由。
苏远城维持着表情，点头道：“你说的也没错，那我先送她回去，晚点再回来。”
虽然巴不得对方不回来，好让自己独自寻找线索的游世群克制住自己的情绪波动，微微点头道：“好。”
相比之下，一无所获的邱少寒要着急很多。
目前能够找到线索的，也只有关键人物梁青的居住地；而她的卧室，自然也是查找的重中之重了。
如果今天自己离开，这间房下次再来说不定就会被封掉。
万一期间有玩家混进来，率先把线索带走了怎么办？
但此刻的他，也没有合适的理由留下来。
要是两个执行官中有一个是玩家，自己就会很快怀疑。
没有线索，或许就无法继续推动剧情，亦或是将之后的自己推入一个被动的境地。
思索了下，邱少寒很快装作一副心系学生的模样，主动提议自己留下来帮忙，想能为了让梁青早点回来尽绵薄之力。
梁青的父母现在是只要有一点希望和可能都要去抓住。邱少寒的话对于此刻的他们来讲，无疑是雪中送炭自然不会拒绝。
而他的借口又让人挑不出错处，游世群与苏远城对视了一眼，最后点头同意。
被排除之外的，就只有苏昭月一个人。
“走了。”苏远城道。
“好。”没有半点要留下来的意思，女生抱起放在客厅里的书包就匆匆跟了上去。
【有没搞错？就这么走了？起码游世群跟邱少寒都会找借口留下来吧，她倒好，一点都不挣扎就屁颠屁颠地跟苏远城走了，简直不要太离谱。】
【我想知道节目给她灌输的什么，是不是傻啊。游戏里当然是线索越多越好啊！有时候少一条线索可能都让自己很被动。】
【只有我觉得也只能做这个决定了吗？毕竟两边的阵营的人在这，她一个卧底万一露馅会被三个大男人针对不说，其中一个还是S级罪犯，此刻还是捂住自己的马甲比较重要吧。】
【说到底，苏昭月的身份就是很吃亏啊，而且第一阶段大家记忆都没恢复，别老拿人家执行官的身份说话。】
【呵，哪来那么多借口，说到底就是没有魄力。】
直播间里的弹幕刷得满屏，一些观众又急又失望，一时唱衰的人非常多，导致场面一度失控。
节目组的工作人员看到节节攀升的热度十分高兴，副导演在接通了一通电话之后，吩咐人多派些水军下去搅浑水。
*
坐在车里的苏昭月手肘抵在玻璃窗户上，借力托着自己的下巴半晌不说话，一直默默地看着窗外飞驰的风景。
外面的夜黑，车辆里面暖黄的灯光亮起，她能够透过黑透的车窗看到男人倒映在上面的模糊影子。
同样的，对方也能。
甚至因为她现在更近的距离，倒映在车窗上的表情更加清晰些。
“不高兴？”苏远城问。
苏昭月只是看着窗外的景象发呆，并没有着急回复对方。
好半晌，她才缓缓开口：“哥，要是某天我也跟青青一样失踪了，家里的人会担心我吗？”
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苏远城笑出了声：“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你怎么会失踪呢。”
他的语气过分肯定，正当她要产生怀疑的时候，就听到对方借着道：“我肯定会保护好你的。”
“万一呢。”
这回男人没有回复她，只是好笑地摇头，像是在笑她多虑。
“哥。”
前面的氛围铺垫够了，苏昭月一副担忧伤感的少女模样，忧心忡忡地看着对方：“你真的没有发现什么线索吗？那青青怎么办？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苏远城并没有怀疑她，如鹰的目光看着后视镜，确认后方无车之后并没有任何减速地拐弯：“月月，你很关心她？”
他有转移话题的嫌疑。
苏昭月并不知道男人为什么问这个问题。
或许自己的哥哥也是玩家之一，自己引起对方的注意；还是只是突发奇想，就这么问了。
她希望只是自己条件反射多想了。
女生微微红肿的双眼懵懂地看着他的侧脸，眼中透露出来的茫然似乎很是费解：“我跟青青是好朋友，当然会关心她啊！”
“那我和你的朋友，谁更重要？”
男人就像是无理取闹一般，但在他的脸上看不出什么，仿佛只是随口问问这有些发酸的问题。
苏昭月沉默。
她分不清苏远城是因为自己是玩家，所以要试探她。还是只是妹控的毛病又犯了，单纯吃醋。
记忆里的男人一向都很宠爱和宝贝自己，是个十足的妹控，无论有什么好吃好玩的，第一时间想到的都是自己。
但自从那个提示音出现之后，一切都变味了。
她不希望是前者。
那意味着，他们最终会走向对立面。
女生低着头，让人看不到她此刻的表情，无法辨别她的情绪：“哥，你在说什么呢？”
“我们有血缘关系的。”
血缘关系。
苏远城在心里嚼着这四个字很多遍，最终笑了起来：“你说的对，我们有血缘关系，她不会比不到我的前头去。”
回去之后两人都免不了挨一顿说。
苏远城顶在了前头，跟陆惠萍解释是老师让她带路，自己因为忙于公事，所以两人一起晚回来的。
陆惠萍手中的锅铲差点就要敲到他的头上，最后还是温声细语道：“快去洗手，准备吃饭了。”
见女人离开，苏昭月才冲着苏远城竖起了大拇指：“哥，还好有你。”
“贫嘴。”
苏远城最终没有留下来吃饭，他本来就是为了送人回来，答应要回去自然要去，更何况有个尾巴露出来了，他当然要揪住钓大鱼了。
上来也只是担心苏昭月会挨骂，帮忙解释一下。
等她出来的时候，男人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
端上汤，陆惠萍没看到苏远城的人影，小声地埋怨道：“不吃饭也不说一声，上都上来了，也吃口再走。”
也不清楚对方会不会回来吃，她还是给对方留了饭菜。
苏昭月似乎已经忘记了先前的事情，亲昵地凑近：“等哥哥回来就好好骂他，怎么能够辜负您的一片心意呢？声都不打就自己走了。”
女人温温柔柔地哼了声，没什么冷意和杀伤力，加上看起来就年轻貌美的脸，反而多了一股娇俏味：“你就贫，看你哥回来怎么收拾你。”
她笑着，等到陆惠萍落座的时候才开始动筷。
期间对方一直给她盛汤夹菜，苏昭月都满脸幸福地吃下。
直至自己在厕所放着水流遮掩住自己压抑想要呕吐的声音。
刚刚她借机靠近的时候，发现对方身上香水味又重了。
同样的，因为她身上的血味更深了，为了掩盖掉，才不得不喷更多的香水去掩盖。
然而，当两种味道杂糅在一块，会产生更加奇怪，叫人恶心的味道。
甚至还有一种极为古怪的气味。
苏昭月觉得熟悉，但她说不上来。
待水流声停止，她再走出去的时候，她好似又是那个不谙世事的学生妹。
等到在房间里听不见客厅的声音，她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前，悄无声息地落了锁。
他们大概率是睡了，自己也落了锁，不用担心他们会进来了。
回到桌前的苏昭月开着小台灯，这才将自己今天藏起来的的日记本拿出来。
很厚的一本。
本子边上的绳子几乎要包不住，里面似乎夹着什么东西，鼓鼓囊囊的。
打开本子的那一刻，苏昭月的嘴角似有似无地往上扬。
她就知道。
她伸手去触碰，与此同时是提示音再度响起：
“恭喜您找到线索二‘梁青的习惯’，请您妥善保管。”
“涉及剧情：少女的心事。”
直播间霎时就躁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