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队的许哲腕底贴着无影之附的芯片，席慎礼来之前还在和母亲争论，现在瞧见机械舱门将他和许哲牢牢隔绝，止不住地焦躁起来。

    “您为什么不允许我用异能束缚他的人造躯干？”许哲也是半人造人，可他是因为身体太差强行改造，其实人造躯干更像是他的灵魂。

    在支撑着这具朽木。

    而席慎礼的异能只要与001结合，就能在一瞬间把他选中的人和物化作雾气，传送到维修局管辖范围内的任何一个地方，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他更有信心。

    母亲身份极高，只在通讯里淡淡露面，席慎礼被教导得刻板严肃，但当时仍然在全息屏里拍桌：“我必须去！”

    席娟看着他，像是在看一个已经废了的残次品。“你的弟弟已经在机械浮空城升任联合体的执行官之一，而你，有着我给你的这么好的天赋，却只任废墟区的一个上将。”

    她面露怜悯：“你有考虑过你有挑衅的底气吗？让你和你的母亲这样说话？”

    席慎礼尊崇联合体的制度，也不明白他的母亲为什么把人命看得这样淡。他攥着手，肌肉紧绷全在制服下，牙齿咬出血：“他救过我的命。”

    席娟还是答应了：“好。”

    席慎礼知道这对于她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在联合体民众眼里废墟是安全区，对于浮空城，他们不过是又一个贫民窟，可还是心脏紧缩，牙关鼓胀。

    他想锤桌，可看到她签完字前竟然没有勇气。“席慎礼，你让我很失望。”

    挂断通讯前，他的母亲这样看着他。像是看一件不再值钱的商品。“我很可惜。”她起身时肩上的荣誉勋章几乎让席慎礼眼疼。

    可他看着时只想起本该属于许哲的那枚少将肩章。他会替他拿回来。

    “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你还是不知道，该在意的究竟是什么。”

    席慎礼捏着那张批复文件穿过长长的走廊，刷过六道禁闭门，在□□室里看见解下脑机的许哲。他瘦得苍白，但席慎礼心里更多的是怒气。

    他明明告诉他如果刑侦队再搞私下刑讯那一套就来找他！可许哲宁愿疼死也不说！

    他靠在机械墙壁前面。额头因为疼痛而被打湿，席慎礼想和他说话，摘下他耳部的精神镣铐才知道他已经因为精神震荡而过度耳鸣了。

    他在□□室里坐了一夜，想有些话留到以后再说。可稽查队的人下午就来把人带走了。

    “这是上级批复的程序，席上将您无权干涉。”

    “我有异能控制距离！你们必须让我跟在他旁边，否则异能无法生效！”席慎礼平时也不是那么冲动的人，提起那人衣领咬咬牙又放下后，脸部肌肉抽搐一回。

    很疼，似乎要扯痛他的灵魂。“003还指定了谁。”现在维修局都不管叙藜叫003，都叫她死鼠。他们厌恶她，也憎恨她。

    更多的却还是畏惧她。

    “没有谁了。”

    许哲是她唯一想邀请进这场杀人游戏的人。席慎礼用无影之附锁走过很多人，从未失手，但仍然攥得五脏六腑都在疼。

    那是一种灵魂都被迫施以定时绞刑的折磨，那根绳子时刻都在缩短着，但站在这里的此时此刻，他才终于感觉到，喉咙在被勒紧了。

    维修局其他人其实不希望和叙藜打。

    所以许哲按照001的建议把稽查队分散下去布控，也和叙藜打开全息通讯的时候，他们在频道里暗示他：“尽量拖延下时间。”

    许哲背对着他们，手指很细，推动了扬声。门后坚硬的机械墙壁忽然砰砰作响，防弹玻璃单向隔绝了席慎礼的喊声。

    “许哲。待命！待命！知道吗！”

    这是作战学院的一个代号，他没上过作战学院，因为救了席慎礼一命后，他开始教他学。起初许哲学得很快，后来慢慢不想学。

    席慎礼问他他只阖上书说不想学。“总觉得，不参与作战会比较好。”席慎礼当时不赞成：“安定需要铁血维护。”他那时正是接受母亲权势推介进入军部的年纪，很有雄心：“我愿意为联合体牺牲，去守护恒久的安宁。”

    被带去审讯前许哲看着他，然后笑。是很淡的。也是从那天起许哲很少和他说话了。“不会有恒久的安宁。”

    “席慎礼。我们路不同了。”

    机械墙壁仍然在响，席慎礼死死盯着许哲的背影，想让他记起待命的意思：不要反抗，伺机反击，这是对手太强大时才会采取的躲避战术，席慎礼已经顾不上这是不是符合上面计划。

    “如果你是恨我不为你辩解，是想让联合体为之前的错判道歉，我可以为你申诉！我可以用一切军功让001向上递报告——”

    可惜防护太牢。他不知道许哲能不能听得到。

    “DY-003。”

    叙藜的身影越来越近了，手上没有武器，披风在身后却宛若地府的哀乐中，扬起的丧旗。所有人都被叙藜的大摇大摆，有恃无恐空手而来被震得像挨了当头一棒。心里隐隐泛出恐惧。

    她竟然真的敢来。

    提前告知，提前布控。甚至她也早知道许哲作为重点对象，肯定会受到严密保护，哪怕进入她的狩猎圈也没什么。

    联合体不会允许许哲被杀，这是奇耻大辱。可她如此轻描淡写，噙着笑，靠近那飞艇的透明前舱。她和许哲之间隔着两三米的距离，席慎礼还是猛地砸起了机械防护墙。

    001的频道里席慎礼的各项数值在疯狂报警。他的嘶吼声更加尖利：“001，开门！”

    他又想动用异能：“给我开异能权限！”安全区域需要001核实，他也不能一意孤行。他的行为明显惊动其他人，跟来的军方指挥厉喝：“席慎礼！你在做什么！”

    死鼠就在面前，他居然不战先怯！席慎礼热意下脑，不甘握拳，只是视线仍然不肯离开。这一刻，他无比唾弃和厌恨联合体战前先讨的面子工程。

    许哲的声音平静得像是AI。“维修局建议您立刻投降。”叙藜绕着透明前舱，她的衣角擦在防弹玻璃上，像是刮刀刮开保鲜膜。

    令人刺耳的摩擦声响起。她指尖像带刀，稽查队发现时前玻璃已经裂了一半。紧接着所有人惊慌失措，包围还没开始，防护最严实的地方，竟然就血花般碎开——

    他们要保护的核心对象像被剥开的茧一样，露在叙藜眼前，她打开了001也打不开的重锤舱门！这个舱门原来可以抵抗十个核武器核爆产生的威胁！是整个区防御的最高水平之一！！

    席慎礼目眦欲裂，强行挣脱和001的连接使用了异能，自己也绷紧身体立刻撞进去：

    索性切开玻璃的反弹气压使机械防护墙变形，席慎礼没有被弹飞而是如愿扑上前，叙藜的影子仍然老鼠般一样快！

    她形如鬼魅，她惬意哼着歌，手指上甚至还转着一把很可笑的钥匙，废墟科技时代，没有人会用实体锁芯。收藏的人都看不上。

    她却转着那个钥匙。

    席慎礼的异能至少在军部中等以上，要将许哲的仿生人躯干核心化作烟雾转移，基本属于不可逆。

    但它也不是万能的。他需要时间。很多很多时间，席慎礼趁这空隙抢到一把枪猛地把子弹射出去！

    叙藜不知道席慎礼的作战习惯，也没有掌握把重锤机舱破解的方法。但她的马甲可以。在许哲这具身体里的灵魂高度残缺，也高度冷漠。

    在知道席慎礼转移计划的第一时间，就已经把躯体分割好了。记忆合金仔细模拟的血管，高强度的头骨和柔韧性极佳的肌肉。连接心脏的复杂精密结构，和维持里面一切能源的纳米芯片。

    在脑机被解除那一刻，就已经被许哲自己动手，切到最后只剩下一丝连接，然后一点生机不剩。

    他不会被任何人杀死。除了自己。

    除了，本体。

    所以叙藜转着钥匙走近的那一刹那，席慎礼终于握着枪，射中了叙藜的小腿骨。她不比许哲马甲，可以靠人工机械维持，身体本能地抖了一下。

    但她笑容的弧度一点都没变。毛骨悚然的作战队成员，甚至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开始笑的。但他们看到了死鼠的獠牙。

    他们看到她举起了刀——

    席慎礼喉咙渗血，怒吼一声，甚至压过了堆积而来的炮火，猛地开枪射了过去，光弹和火光像雨点一样包向叙藜！

    但与此同时的是许哲才转过身，就被切块一样切成的一块块。

    他的人和仿生人躯体，像是积木一样落下了。在废墟时代也仍然如恐怖惊悚电影一样的镜头。满放似的甚至压下了围攻的攻击。

    席慎礼满脑空白。意识里只剩下001冷静又迅速地播报：“已找到安全转移地点，已通过异能使用申请。违规使用挪后处理，已锁定任务目标。”

    “任务目标许哲。已死亡。”

    席慎礼的异能那样快。在废墟区时很多的时候它都被用来转移物品。他没试过人，但明白人绝对传得比物快。他不会不小心。

    不会不在心里演练过千万遍。

    但叙藜不会切一堆积木给他看。她切开了许哲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