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程

    七月,风吹麦浪、谷花飘香。

    精瘦的水牛在树荫下悠闲地吃着草,一列绿皮火车吱嘎吱嘎缓慢驶过,惹来它的好奇回望。

    车上,季朝瑜摇摇晃晃地朝着自己的座位走去,一路上不小心踩到了谁的脚、挤到了谁抱着的家畜,立马扭过头去道一声歉。

    等到了自己的座位后,他的嗓子都要喊干了。

    “真是服了,不知道是谁,在厕所都蹲了三个站点了还不出来,也不怕把脚蹲麻了!”季朝瑜忍不住哑着嗓子抱怨道。

    季朝瑜坐的位置正好可以看到车厢连接处,那里虽然站着的人多,可也没见有人往厕所里进。然而季朝瑜来来回回去了好几趟,都没能把门打开,即便再有教养,此时的他也不由得想骂人。

    “待会儿乘务员过来了,我非得好好跟他说一声……”

    季朝瑜又抱怨了几句,却不见有人搭话。他连忙回头去看一起来的发小,只见对方眼神幽深,似乎在认真思考着什么。

    但是顺着眼睛看着的方向望去,就知道这人根本不是在思考什么大事,而是对着人家漂亮姑娘在发呆罢了。

    饶是季朝瑜心情再糟糕,此时表情也忍不住变得揶揄起来。

    虽然知道发小不是个会唐突姑娘的轻佻人,但看在他这么倒霉的份上,相信对方不会跟他这小小的调侃计较。

    “喂喂……”季朝瑜给了江风两拐子,努努嘴,挤眉弄眼地小声道,“我说你小子怎么这么安静,原来是在大饱眼福。”

    别的不说,坐在俩人对面的姑娘确实盘条亮顺,在周围人都被晒得黝黑的情况下,她白的简直就像是在透光。尤其是这姑娘还坐在窗边,太阳透过车窗玻璃往她身上一照,显得她整个人仿佛没有瑕疵。

    季朝瑜刚上车的时候就注意到了对方,莫名的,他的心中便生出了一种亲近感。不过他没在意,只觉得自己这是看到了漂亮事物的正常反应。

    毕竟长到这么大,还从没有哪一个人像眼前这位姑娘一样,能让他体会到书中所说的“眉不画而黛,唇不点而朱”究竟是什么意思。

    不过这姑娘好看归好看,但是巴掌大的小脸上戴着一副夸张的黑色墨镜,要不是季朝瑜和江风俩人家里条件都不错,估计也会跟其他乘客一样,对着两片黑黢黢的玻璃圆片好奇嘀咕。

    至于为什么是好奇嘀咕……不得不说,除了身旁的发小江风,季朝瑜从小到大还从未见过有哪个同龄人气场这么强。

    那股子“尔等都是蝼蚁,不配和我说话”的漠然,仿佛要凝聚成了实质性的空气罩,把这姑娘给罩在中间。

    只能说,有些人看着就不好惹,不是没有道理。

    季朝瑜也就上车的时候多看了这姑娘几眼,其余时间就一直在为此行的目的而焦躁。

    他这人有个毛病,一焦躁就想喝水,乘务员来来回回走了几趟,他就找对方倒了几次水。

    可现在厕所又去不了,好不容易抓住了江风的“把柄”,季朝瑜只能通过这件事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一时之间,焦躁的情绪反倒是缓解了不少。

    江风被捣鼓了两下,漫不经心地曲起胳膊,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和季朝瑜想的一样,他确实不是什么盯着姑娘不放的轻佻人,之所以这么直白,是因为他发现了一件事。

    对面这个戴墨镜的女孩,估计和他是“同类”。

    同类……

    提到这个词,江风就忍不住咂舌。

    不过高手在民间,碰到一两个和自己同样有着特殊能力的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只要对方不用这能力做坏事,犯到自己手里,估计以后也没有机会再见面了。

    然而有些话不方便当着这么多人说,江风只能任由季朝瑜对着自己挤眉弄眼出洋相。

    “行了你,人家又不是看不到。”江风修长的手指在窗沿上点了点,没忍住,到底还是给了季朝瑜一个脑瓜崩。

    虽说这小子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确实让人担忧,可这洋相百出的模样,也着实让人手痒。

    好在对面的“同类”注意力一直在窗外,没放在他们身上,不然只看对方这副不好惹的样子,江风就已经做好了待会儿该如何拯救季朝瑜的心里预案。

    季朝瑜缩了下脖子,不好意思地看向了对面的姑娘。

    他是想调侃江风没错,却也不想让人姑娘对自己印象不好,于是便顺着江风的话转移了话题。

    “怪我怪我,是我得意忘形了!不过话又说回来,你真不打算谈个对象吗?”季朝瑜小心翼翼地看了对面的姑娘一眼,见对方没注意到自己,稍稍松了一口气。

    接着干脆把身子转向江风去坐,和对方大大咧咧地聊了起来。

    “知道的是你不想谈,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对那白眼狼余情未了呢!”

    “……”江风正准备喝水,听到这话差点儿被呛到,“这是什么离谱的说法,我怎么不知道我对……余情未了?”

    季朝瑜翻了个白眼:“谁知道那白眼狼是怎么说的,要不是让我正巧碰到了谢老二那怂蛋在外面炫耀,我也不会知道你‘喜欢的姑娘’弃你选了他这件事。”

    “……”江风沉默了。

    虽然没有看到谢二的那副嘴脸,不过只凭季朝瑜的话,他便想象得到。

    再一想姑娘是谁,他的脸色瞬间跟吃了苍蝇一样变得难看起来。

    “……别说了。”江风咬牙切齿地说道,心里却止不住盘算着等回去后,要找由头揍谢二一顿。

    但转念一想,这样一来,恐怕他对季鹊灵余情未了的谣言,只会更加喧嚣。

    季朝瑜不知道江风心中的想法,继续絮叨着说道:“幸好当初没有逼着哥们你履行婚约,不然这白眼狼鸠占鹊巢了不说,还把我亲妹子的好姻缘给抢了去,我恐怕要被呕死了。”

    季朝瑜这人爱憎分明,以前觉得自己是哥哥,所以多有忍耐,现在真相一出,他忍都不忍了,直接把自己这么些年以来的怨气都吐露了出来。

    “从小那白眼狼就给我使绊子,明明是她做错了事,结果全推在了我头上。不带她玩吧,她就又哭又闹,还找大人告状。以前看在她是我妹妹的份上,小爷我忍了,可现在既然知道了她跟我家毛关系都没有,还……跟着谢家泼爷爷脏水,我真是恨不得……”

    虽然具体细节没有说,但从季朝瑜的口中,还是逐渐构建出了一个大致的故事。

    在两人没有注意到地方,墨镜姑娘的手指微微一动,看起来饶有兴致地在膝盖上带着节奏点动起来。

    江风没有附和也没有阻止,因为他知道季朝瑜有分寸,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何况这人焦躁了一路,再不让他发泄发泄,恐怕人都要憋疯了。

    江家和季家是世交,江风的母亲和季朝瑜的母亲在还没有孩子之前,就已经订下了未来要做儿女亲家的约定。

    江风和季朝瑜年岁相仿,但由于都是男孩,所以便成了从小玩到大的好兄弟,约定也就不做数。后来季朝瑜的父母又给他生了个妹妹,两家便旧事重提,又把娃娃亲的事重新提了起来。

    可惜天有不测风云,小时候的季朝瑜和江风还没来得及看上这个刚出生的小妹妹一眼,对方便被隐藏在组织内部的敌特分子给偷偷抱走了,目的就是为了打击季家、报复季朝瑜的祖父。

    后来孩子在西北边的一个小山村找到了,被当地的农户养到五岁,样貌也比刚出生的时候差了好多。

    可是因为信息正好对得上,附近也没有差不多年纪的女童,再加上对老乡的信任,以及小孩子变化大也正常,季家便信了这是自家的孩子。

    为了感谢帮忙照顾孩子的这家农户,还帮他们修建了好房子,找了好工作。

    结果十九年过去了,他们这才知道,当年抱回家去的女孩实际上是农户家的,而他们的乖囡囡如今还不知道在哪里受苦呢。

    要说不怨也不可能,但孩童毕竟是无辜的,季家也没想对养了这么多年的季鹊灵怎么样。可偏偏季鹊灵耐不住性子,知道事情败露,以为季家要把自己送回那个贫穷破败的家,便立马转头搭上了季家的死对头——谢家。

    甚至还不小心暴露出了前几年为了保全自己,偷偷勾结谢家给季老爷子泼脏水的事。幸而季家身正不怕影子斜,不然在当时的大环境下,有了所谓“亲孙女”的指控,恐怕季家不倒也要被狠扒一层皮。

    “我是说真的,兄弟,还好当初的你没有被所谓的‘父母之命’所裹挟,不然的话,咱们如今就做不成兄弟了!”说来说去,季朝瑜又忍不住把话题转向了江风,拍着对方的肩膀感叹道。

    江风不喜欢季鹊灵,这是两家人都知道的事,所以哪怕有指腹为婚在先,但是在考虑孩子个人意愿后,便也不再提了。

    只除了季鹊灵,在知道这件事后,跟失了魂一样追着江风不放。

    不过这也不奇怪,江风本来就是他们圈子里的佼佼者,就连小时候玩过家家,也多的是小姑娘想扮他媳妇。

    可惜江风这人从小就不开窍,宁愿拉着季朝瑜玩泥巴,也不愿意搭理这群小姑娘。

    “别提她了。”江风不耐烦地说道,只是这不耐烦却不是对着季朝瑜,而是对着远在京市的季鹊灵。

    有些事江风没跟任何人提起过,早些年季鹊灵追着他跑的时候,做的一些事可是切切实实地触碰到了他的底线,导致现在一提到这个名字,江风就烦躁。

    “好好好,不提那糟心玩意儿,也不知道我家亲妹子现在过得怎么样……”

    说到亲妹子,季朝瑜的情绪难免有些低落。

    事实上,他这次和江风出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审问季鹊灵的亲爸亲妈,到底把他的亲妹子藏在了哪里。

    因为种种证据表明,季妹妹确实在他们家待过,可季家人找过去的时候,又确实没见到小姑娘的踪迹。

    “除了我和奶奶,家里人对妹妹是否还活着,都已经不太抱有期望了……”季朝瑜叹了口气,有些难过。

    江风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好把季朝瑜的水杯递了过去。

    倒是对面的墨镜姑娘故作随意地转了下脑袋,藏在镜片后的眼睛,若有所思地看向了情绪低落的季朝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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