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下河是安静的，天上的月亮，林子里的鸟，以及不怎么安静嗷嗷叫的狗······
李大哑巴家挨着一片竹子林，屋外用竹子围了一圈竹篱笆，篱笆上爬着不知名的野花，远远看起来，风景还算雅致，但这时候的夏秧可实在没心情注意李大哑巴的篱笆欣赏他家的风景。
因为一只短毛大黄狗正摇着尾巴冲她汪汪直叫。
“汪～汪汪～汪汪汪～”
夏秧吓得连连退避三舍。
在农村，会叨人的大公鸡，会拧人的大白鹅，以及会汪汪叫的狗，可谓是三大霸王了。
夏秧从地上找了一根树枝，试图吓走那只冲她嗷嗷叫得狗，但是慢慢她发现她的动作好像只是徒劳，因为当她拿起树枝妄图吓走大黄狗的时候，大黄狗反而摇着尾巴，冲她汪汪叫得更厉害了。
夏秧有些慌乱了，她真的怕狗啊！
这时候，突然有人开门，借着月色，夏秧看清了来人，是李大哑巴。
这时候的李大哑巴已经不像白天夏秧看到有点惨兮兮的样子了，就是脸上的淤肿还没有消退，人显得有点拧巴，对，就是拧巴！
李大哑巴冲大黄狗“嗯，嗯”的招手。
本来还围着夏秧的大黄狗，瞬间不叫了，赶紧跑到李大哑巴身边围着他的脚打转。
“臭狗子！”
瞧着刚刚还耀武扬威的狗子，夏秧低声的咒骂了一句。
“谁啊？“
这时，屋里突然又传出一个声音，紧跟着还有两声咳嗽的声音。
夏秧猜测是李大娘的声音。
“是我，大娘～”夏秧喊道。
李大哑巴站在夏秧面前静静地看着夏秧，大黄狗在他身边不住的摆尾巴。
夏秧看看李大哑巴，先是指了指自己手里的东西，然后又指指自己，再指了指他家的房子。
夏秧的意思很明显，她拿了东西，想要去他家。
李大哑巴“啊，啊”。
摇摇头，语言不通，夏秧表示自己听不懂啊。
李大哑巴又开始“咿咿呀呀”的比划起来。
夏秧无奈，开口礼貌的询问“我听不懂，我拿了点榆钱窝窝，能去你家坐坐吗？”
询问的话一说，夏秧都被自己给蠢到了，她都忘记自己是可以正常说话的了！
“是小村长啊，快进来吧！”
屋里传来声音。
随着屋里传来的声音，李大哑巴很快让开了位置，指指自己身后的房子。
这个动作，夏秧表示看懂了，这么明显邀请的动作，她再看不懂就真成傻子了。
夏秧跟在李大哑巴身后往屋里走。
正堂屋的门上挂了一道竹帘子，竹帘子旁边用蓝布锁了边。
李大哑巴走在夏秧前头，给夏秧掀开了门帘，然后径直往里走。
往里一走进，夏秧就闻到一股子浓浓的药味，夏秧估计李大娘就在这个屋里，果然，里面床上正躺着李大娘。
李大娘本来是躺着的，看见夏秧过来了，挣扎着想坐起身子。
夏秧赶紧放下手里的东西，三步做两步走到李大娘跟前扶着她。
“大娘，您身体不好，还是躺着吧！”
李大娘是真的身体不好，人怏怏的，脸上带着一股子病气，听见夏秧的话，李大娘又咳嗽了两声，道“既然小村长都这么说了，我也就不客气了。”
然后不再挣扎着坐起来。
夏秧见状赶紧把旁边的枕头往她身后垫了垫，道“您跟我客气什么！”
李大娘笑笑不再说话。
夏秧赶紧指着地上自己拿来的袋子，道“家里蒸了点榆钱窝窝头，过来瞧瞧，顺便给您拿点过来尝尝鲜，还有几个鸡蛋，我妈说您身体不好，叫您不要客气。”
夏秧一指，李大娘自然也看见了夏秧拿过来的袋子，此时倒是不好再不说话，道“倒是小村长有心了，还替我谢谢你娘。”
“都是一个村的，不用客气。”夏秧道。
李大娘点点头，然后冲李大哑巴道“安儿，你去把小村长拿来的袋子放厨房去，顺便把前几天晒的笋子装一点，等下给小村长带回去。”
村子里就讲究的就是个人情往来，夏秧给李大娘带了榆钱窝窝和鸡蛋来，李大娘就给夏秧回赠一些自家晒的干笋子，这就是村子里村民最简单的淳朴之处。
李大哑巴点点头，然后往外走去。
听见李大娘叫李大哑巴安儿，夏秧心中有疑惑，虽然好奇，但是出于礼貌，她没有问。
“小村长，晚上怎么想着到大娘这边来了？”李大娘半躺在床上问夏秧。
听见李大娘问话，夏秧眉头拧到一块，暗自思索：李大娘明显的身子不好，说两句话都要咳嗽，这李大哑巴和王寡妇的事李大娘知道还好，要是不知道自己贸然开口做说客，把人给气着了，可就不好了，想到这里，夏秧有些犹豫，不知道如何开口。
李大娘看向夏秧，像是猜出了她的心思一样，问道“小村长是为了我那不争气的儿子的事情来的吧？”
夏秧道“李大娘，您，您都知道了？”
李大娘抚了抚胸口，咳嗽了两声，道“我本来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可是下午安儿回来看见他脸上的伤，我一问就什么都知道了！”
说到这里，李大娘“唉”的叹了口气。
她膝下就这么一个儿子，虽然人不会说话，可耐不住心眼实在，她久病躺在床上，偶尔有个窜门的上家里找她说说话，时间久了，多多少少也知道点什么。
夏秧刚当上村长不久，想必也正忙，偏是夜里这个时间来家里，说是来看望她，莫不是说有事，都说不过去，想来想去又是她那不争气的孩子，想到这里，李大娘又咳嗽了两声。
夏秧刚想开口，见李大娘咳嗽得厉害，把床边的水递给她，王大娘却并不接，摆摆手，道“都是老毛病了。”
见李大娘不接，夏秧就把杯子又放回去了。
“大娘，不瞒您说，我正是为了您家孩子和王寡妇的事情来的。”
什么话都不如开门见山，直截了当的说来的实在，况且自己娘亲大人说了，李大娘是个心里透亮的人呢！
说完之后，夏秧看了一眼李大娘的神色，小心翼翼的问道“想问问您，您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夏秧这句话说完之后，也不见床上的李他娘有什么话，正当她以为或许是自己的哪句话说得不对的时候，听见幽幽的一句话“孩子大了，都有自己的想法，他要愿意就随他去吧！”
对，就是这么个意思！
夏秧刚要讲话，就听见后面有声音。
一回头。
只见不知道什么时候李大哑巴站在了身后，手里还提着满满一袋子笋干。
“要愿意就愿意吧，娘不拦着你了！”床上的李大娘看着站在不远处的儿子，轻声细语的说道。
“啊！！！”
只见李大哑巴一个箭步冲上来，然后跪在了床前。
李大哑巴的这一声“啊”里，夏秧似听出了种种心情。
随后，夏秧闪身站在一边，没有再说话。
李大娘咳嗽了两声“你起来吧！”
示意让跪在地上的孩子站起来。
李大哑巴摇摇头，跪在母亲的床前表示不愿意起来。
见儿子摇头，李大娘挣扎着想起身。
跪在地上的李大哑巴见状，赶紧站起身，扶着母亲，让她又躺着。
李大娘躺回去之后，冲他指了指旁边的凳子，道“你坐下，我有话说。”
李大哑巴果真就乖乖的在凳子上坐下，只是眼睛还看向她。
见儿子坐下之后，李大娘躺在床上，咳嗽了两声，冲夏秧招招手，道“好孩子，你过来，大娘有话跟你说。”
夏秧赶忙走近。
夏秧走近之后，李大娘轻轻拽了一下她的衣角。
“大娘知道你是个好姑娘，坐下咱们说说话。”王大娘拍了拍她床边的位置。
夏秧就顺势坐到了床边。
床是用竹子编的，十分牢固，垫了一层厚厚的棉絮，床上也不脏就是床单上有一些褐色水印。
李大娘拍拍坐在自己身边夏秧的手，道“大娘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有些话大娘也想跟你说一说。”
夏秧一脸严肃，道“大娘，您说。”
王大娘看着夏秧语重心长道“我膝下就这么一个孩子，原来他爹在的时候是想着将来和他爹在干几年给他好好娶个媳妇儿的，可惜～”
王大娘叹了口气，大概是为她那过世的丈夫伤心。
夏秧也不知道如何安慰，只握了握对方的手。
王大娘了然于心，叹口气之后，又继续道“过去的事就不提了，单说我那不争气儿子的事。”
“村里的事多多少少我也听说了点，我那儿子，我知道，心眼实诚，做不了坏事，他和王大梅的事我也知道，原来的老姐妹过来串门，明里暗里也问过我了，再加上安儿又是个实诚的孩子，我一问就什么都跟我说了，原来我是想给他找个清白点的人家，奈何我儿子这条件少有人看上他，再加上我这一把老骨头，常年吃药吊着，这想着想着就不想了。”
李大娘无奈的叹了口气，自己一把骨头了，常年吃药，说不定哪天没了就没了，可唯独放心不下的就是自己的孩子。
“大娘，您也不能这么想，我看王大梅人不错，这没准是个好姻缘。”
夏秧没有给人做媒的经验，也不知道如何夸人，但是，照她自己的眼光来看，王寡妇人应该是不错的。
听见夏秧的话，李大娘咧嘴笑了，冲夏秧道“谁家父母不盼着谁家孩子好，他爹要是也在，我们俩身子硬朗，说什么都要跟我儿寻一门好亲事，这王大梅你不得说好不好，我心里清楚着呢！”
夏秧问道“那大娘您之前为什么不同意？”
既然清楚，那为什么之前不同意。
李大娘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了一眼夏秧道“你结婚的话，愿意嫁个彪悍的丈夫吗？”
这怎么说着说着说到她身上了，沉默着，夏秧不答话。
好在李大娘并没有让她久等，道“我不是不同意，我是怕她李大梅心里太过有主意，处处压我儿子一头。”
说到这里，李大娘有点悲伤“我就这么一个儿子，又是个哑巴，偏偏心眼儿实诚得不得了，我哪是不赞成他的婚事啊，我是怕他真跟王大梅结了婚王大梅性子太过于彪悍，处处压大一头，将来他是有苦难言呐！”
说着，李大娘流下泪来。
儿行千里母担忧，无论什么时候，当娘的永远都是先为自己的孩子考虑。
旁边坐着的李大哑巴见自己的娘流泪了，连忙扑倒在她的身边。
李大娘看着自己的儿子，道“儿啊，不是娘不同意，娘是怕你心眼子太实诚，以后处处被压一头啊。”
李大哑巴“咿咿呀呀”冲王大娘摇头。
李大娘道“娘知道了，娘同意，只要我儿开心，娘也愿意。”
说罢，李大娘道“小村长啊，我儿和王大梅的婚事，我同意了，还希望你能多多操心呐！”
这是什么意思，夏秧有点儿发楞。
夏秧一脸疑惑的看向李大娘。
李大娘抹了一把脸上的泪，道“我儿和王大梅的婚事，也算是小村长来当的说客，既然当了说客就得好事做到底，帮着我们家成了这一门婚事！”
呵，来活了！
夏秧斟酌了一下，看着一脸交托似的看着她的李大娘道“大娘，我会尽量的。”
李大娘没有再说话，含笑的点点头。
李大哑巴则是有点激动，像是有点不相信事情的经过，一脸惊喜的看着李大娘。
窗外的灯下萦绕着许多的小飞虫，不远处的山林传来一两声猫头鹰的叫声。
事情已经办得差不多了，两人约定好明天下午夏秧给李大娘王大梅的答复，时间也不早了，夏秧开口向李大娘辞行。
李大娘放行，并且让李大哑巴送行。
李大哑巴很快站起身，带着夏秧往外走去，手里还拿了一个作为照明用的手电筒。
门外的大黄狗一看见李大哑巴摇摇尾巴就跟在了他的身后，于是一行两人再加上一条大黄狗就朝夏秧家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