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怎独自一人？”
少女垂眸伤神，耳侧蓦地响起一道温润的男子声音。
温鸢一愣，只觉得这嗓音无比熟悉，只是那人从不会这般温柔。
她抬眸看向那男子，眼中的泪意恰到好处的收了回去。
温鸢不知如何回答对方，好看的眉眼中多了一丝无措。
许仪也不恼，轻笑了声，后又向前半步，俯下身来，柔声道：“娇娇平日没少给公主添麻烦吧。”
“我这做兄长的，替她给您赔个不是。”
男子眼睛明亮，瞳仁深邃似一汪清澈见底的春水，但温鸢在这人身上只感到了虚伪。
许仪的一番说辞叫人挑不出半点毛病，他看起来一向是温润如玉的正人君子。
温鸢眼中冷了冷，她敛眸，后退些许，与这人保持距离，轻咬着下唇道：
“许公子不必如此，我与令妹无甚恩怨。”
少女的话叫男人上前的动作一顿，他像是未想到温鸢会如此回答，嘴角仍噙着笑：“公主倒是心胸宽广。”
温鸢不想与许仪有过多的交集，她又退一步，静声道：“我该回去了，公子自便。”
说完，温鸢尽力平静的离开，但背影怎么看都带着几分匆忙。
许仪看着温鸢落在桌上的布袋，眼中温润消失殆尽，只剩下满眼的玩味，他笑的流气，抬指摩擦着布袋上的苏绣，呢喃道：
“从前倒是错看公主殿下了。”
温鸢有时真觉得自己与许娇娇之间，一定在冥冥之中有什么不一样缘分，不然她们也不会总是这么狭路相逢。
许娇娇比温鸢离开课堂早的多，可身影却出现在温鸢前方不远。
“我说，温鸢。你近来可不对劲，你不会准备闷声干坏事吧。”许娇娇叉着腰，逆着日光，她瞥着嘴，没什么好气的对温鸢说。
温鸢没做声，像是没看见她一样，从旁边路过，她忽然想起自己的布袋落在了课堂，眉心一皱，顿住脚步。
许娇娇最讨厌温鸢这幅拿自己当空气的模样，趁着对方回身的瞬间扯住了温鸢手臂。
“温鸢，你就这么喜欢装哑巴是吗。”
兔子急了也是会咬人的，温鸢咬着唇，一把将许娇娇的手甩开。
“许娇娇！你不要太过分。”
“为什么你总要纠缠我！”
温鸢望见许娇娇身后不远处正有一堆人向她们这边走来，她不想当众与许娇娇起什么纠纷，急步离开原地。
但许娇娇并未如她的意。
温鸢越是沉默，她心里的火气就越大。
许娇娇冷哼一声，追了上来，拽住温鸢衣袖，
温鸢察觉到自己衣物被扯住，想要甩开，争执中她忽觉脚下一空，
“扑通”一声，那股子熟悉的冰冷再次席卷温鸢全身，她想起上一世的自己好像也是这般结局。
耳侧一片沉闷的水声，温鸢像是被定住了一般，没有半分自救的意思，就那般缓慢的向下沉去。
她睁着眼，眼前略微模糊，却能瞧清许娇娇在岸上张着嘴，像是在大声呼喊些什么。
-
树影下，锦衣男子身姿挺直，傲骨天成，他手握璞玉，望着远处小河边的另一道娇小身影。
男子身侧站着一老者，二人你一言我一语，聊的格外融洽。
“先生力排众议，为后世树礼，此般大义，斯桉钦佩。”男人嘴里说着称赞的话，眉目谦逊。
李观海听了身侧晚辈的话，白眉弯着，抚着胡子轻松一笑，唏嘘道：“王爷这话老身可不敢当，只是觉得活到这般年纪，总要为下一代人留点什么，才不算虚度余生。”
萧斯桉唇角绷的笔直，却不叫人觉得冰冷，他发觉老者的目光不在此处，淡声问：
“先生在看什么。”
在看这群孩子。
老者清明的眸子闪着光，嗓音柔和：“看我大平的未来。”
他又反问道：“王爷心思也不在此处，您又在看什么？”
萧斯桉并未快速回答，斜柳遮住了少女孤单的身影，但他的目光却始终紧跟着少女飘扬的裙摆。
“看树。”
李观海是过来人，自是看得明白，他忍俊不禁，将手背在身后，沉吟道：“怕是别有所指。”
萧斯桉心中所想被老者道了出来，却像是无事发生一般，面上矜持冷淡，目光始终远处。
少女似是同什么人起了争执，面色不悦，急步走着，身后死死跟着另一个女子。
李观海笑着问：“王爷当真无动于衷？”
萧斯桉不动如山，站姿笔直。他眼睛沉默，瞳孔深处藏着旁人难懂的情感。
他摩擦着手上的扳指，轻声道：“自己破土而出、努力向下扎根，才能开出绚烂的花。”
与此同时，少女在争执中跌落水中。
萧斯桉呼吸凝滞，神色微变，额心隐隐的跳动着，他向前一步，却被李观海按住肩膀。
男人侧眸，有些不悦。
李观海察觉到萧斯桉身上散发出来的低沉气压，却不以为意，老者笑的事不关己，目光又看向不远处那道跳入水中的青年身影。
“人生就是这样，你若一时犹豫，免不了他人捷足先登。”
萧斯桉顺着李观海的目光看去，却不如对方所预料的那般神色，他退回步子，眉心的那抹紧张松弛下来。
她无事便好。
李观海挑眉。
男人长眉压眼，眸底一片暗色，他轻声呼吸着，启唇：
“若那是她的选择，本王自当尊重。”
萧斯桉话音落下，李观海面上没了笑意，取而代之的满是凝重，他离萧斯桉近了些许，低声严肃道：
“陛下有意给许家联姻。”
萧斯桉像是早料到李观海要说什么，他神色不变，一如往常的清冷矜持，静声答：
“惹了帝威，无异于自找苦吃。”
可他又道：“敢于铤而走险，许家有胆量。”
—
温鸢从娘胎还没出来的时候，就是个倒霉的孩子，还未出世，身上就背了骂名。
巫师说她可能是妖女。
此人之预言，向来成真。
朝野上下当时没少异声，消息传的飞快，没出几日，举国上下都知道了这件事，悠悠众口，她娘和父皇也无力辩驳，为了转移百姓的舆论，只能频繁的向上苍求福。
年幼时，温鸢听旁人说，话本里的妖女都是些张狂妖艳的女子，从那时起，她就觉得自己应该是个温柔听话的姑娘，这样便不会有人说她是妖女。
可没人这么觉得。
祖母也说，她这样的人，死了也就死了。
也对，她这样暗淡的人，死了也就死了。
上一世她跌落湖底的时候，温鸢是这般想着。
如今被许娇娇推下水，她也是这样想的。
咸腥的水四面八方的涌进温鸢鼻腔，她艰难地睁开眼，许是她的闯入搅起了泥沙，只觉得眼前一片浑浊。
温鸢猜测岸上应是风平浪静，也没什么人想要救她。
这么想着，温鸢心头顿时轻盈下来。
本来重生的这些时日就是老天赏赐给她的，就当作一场梦也好。
求死的心愈发沉重，坠的少女娇弱的身体缓缓下沉。
可忽然。耳边似乎萦绕起了一阵飘渺的古琴声。
“鸢鸢。”
她又不受控制的想起了那道忍着泪意的低沉声音。
到底是谁在为她哭泣？
温鸢的心跳忽的猛烈起来，她猛的睁开眼，因为用了力气，湖水不讲道理的呛进她喉咙，身体的不适激起了她求生的本能。
湖面激起大片波澜，挣扎中温鸢拽住一只有力的手掌。
温鸢呼吸着久违的空气，用力的喘着。
“公主。”
这人叫的不是鸢鸢，但温鸢没听清。
耳边太过嘈杂，此般情景下，温鸢忽然很想看清救自己于水火的人是谁。
她睁不开眼，只能颤抖的伸出手去抚摸那人的脸上的五官，触碰到对方的瞬间她愣住。
这人五官并不深邃，鼻梁不似温鸢想象的那般高挺，他眉眼柔和，面上没什么棱角，想来是个温柔的长相。
不是那个人，那人分明是张清冷的面容。
昏迷前的瞬间，温鸢迷迷糊糊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