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天刚破晓,枝头的鸟儿还没来得及一展歌喉,就被府院中的嘈杂声给惊飞。

    少女闺阁传出一声绝望的吼声,窗外树上的绿叶抖了抖。

    温鸢抱着被子,缩在床榻最里边,一双玉手无助的捂着耳朵,眼下是淡淡的乌青,她双目无神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略显痛苦。

    “这位是丞相家的嫡子,许仪,二十有二,世家大族,又仪表堂堂。”

    “娘娘说叫公主率先考虑这位。”

    “这位是户部侍郎家的小公子,年岁同公主差不多,虽还未考取功名,但好在性格温柔,会照顾人。”

    “这位可就厉害了,骠骑将军家的二公子,生的那叫一个高大威武,神勇不凡!”

    青果手拿着竹棍,指着一幅幅画像上点评着。

    天还没亮的时候,温鸢就被青果给硬生生的拽了起来,之后耳边叽叽喳喳的就一直没安静过。

    “青果,可以不可以让我再睡会儿……”少女委屈道。

    对方握紧竹棍,一脸肃穆,认真道:“不行!娘娘说了,要趁快给公主介绍完这些公子哥,方便公主日后择一良婿。”

    不知道过了几个时辰,温鸢困的几近昏厥,终于熬到了青果将那一大堆画像介绍完,像是熬鹰一般,两个人这一上午都不太好受。

    然而——

    “公主,娘娘说了,要您把对各个公子的评价都写出来。”

    “什么?!”

    温鸢吃惊的睁大眼睛,心口一痛,两眼一闭,开始装死。

    暮色将至,知了声开始此起彼伏,一抹斜阳顺着窗户缝偷爬进屋内,照在少女的侧颊上。

    提笔落下最后一个字,温鸢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将笔落在一侧,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

    “今日好闷啊,我想出去散散心。”温鸢苦着脸软声说。

    青果忙着看温鸢写下的东西,眼都没抬。“公主,娘娘交代我立刻送过去,叫林芸陪着您吧。”

    还未等二人反应,青果就着急的捧着那一沓画像,跑出了门。

    这婚事,她倒是比温鸢本人还要着急。

    春日傍晚的风带着凉意,温鸢漫无目的的走在府外的小溪边,她拢了拢披风,望着头顶的点点星空。

    这般厚重的云层之上,会不会真的矗立着仙人居住的九重宫阙呢。

    “阿芸,你相信神鬼之说吗?”少女闪亮的眸子映着天上的繁星,她半睁着眼,长睫浓密,忽的颤了颤。

    林芸不懂温鸢为何突然如此问,她抱着剑,思考一瞬。

    “不信。”

    温鸢直到现在,也依旧会觉得这发生的一切不够真实,午夜梦回,她甚至还会觉着自己身处冷彻心扉的湖水中。

    她瞳孔微颤,笑意浅浅。

    “我本来也不信,但……不得不信。”

    二人漫无目的的沿着溪流的方向一言不发的走着,温鸢垂着头,暗想着心事。

    忽的,一阵悠扬的琴声传过她耳畔。

    少女抬起眼,望向琴声的来处。

    赫然三个大字——萧王府。

    像是着魔了一般,心底一个声音劝着温鸢上前。

    她一步一步的走到了这府院门前,奇怪的是,这萧王的府邸门前竟无一个侍卫看守。

    “真是奇怪……”温鸢颤着墨睫,低声呢喃。

    与此同时,暗处的金甲卫已握紧了兵器,蠢蠢欲动。

    “老大,有贼人!上不上?!”一年岁不大的金甲卫低声道。

    段倾白了两眼,在那影卫后颈狠狠拍了下。“上你个腿,知道这是谁吗?还贼人,我看你三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噤声!”

    温鸢似只灵动的兔儿,半边门框挡着身子,她向里探了探头,瞧见了那石墙后的一抹雪白衣袖。

    是皇叔吗?

    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抚着琴,勾起琴弦时衣袖半落,露出那筋脉清晰的小臂。

    不知为何,温鸢红了耳垂。

    琴声婉转,掀起一片哀愁。

    温鸢不懂古琴,幼时父皇给她请过琴乐大家,不过她太过贪玩,只学了个皮毛。

    她听的痴迷,没注意到石墙后的男人侧过的眸子。

    “既然来了,不妨近些坐。”萧斯桉嗓音沉着,不轻不重的道出。

    温鸢听曲听得入迷,冷不丁的被男人吓到,颤了颤肩膀,吞下一口因偷听被发现的羞耻。

    温鸢慢吞吞的向石墙那边走去,步子宛如龟行。

    “皇叔倒是闲情雅致。”温鸢坐在石凳上,双手搭在膝上,紧张的揪着衣角。

    萧斯桉抬眼,望见少女眼下的乌青,轻勾在琴弦上的指尖一顿,琴声走了调。

    “今日怎么如此憔悴。”男人漫不经心的问。

    温鸢被提起了烦心事,好看的小脸顿时溢出哀愁,她抿着唇,目光落在男人修长的手上。

    “我母后非要给我找夫家,今儿一大早就送来了一堆画像,让我挑选。”

    “我被这事缠了一天了,这不刚落得闲,就被皇叔的琴音给引到这儿来了。”

    “皇叔这琴抚的真是余音绕梁、三日不绝。”

    温鸢面对萧斯桉,总是矛盾的,她既害怕这位冷面战神,却又难言的对他有种信任感。

    如今一股脑的说了好些话,像是自己的心事可算有了地方发泄。

    二人之间的距离似乎在冥冥之中被拉进了些。

    提起婚事,萧斯桉眼眸瞬间暗了下来。

    萧斯桉印象中的温鸢是娇弱的菟丝花,自年幼时就不爱与人交谈,曾经二人在皇宫中遇见过一回,那时的温鸢躲在她母妃身后,不敢正眼瞧他。

    想到这,他眸中情绪变了变,沉吟道:

    “公主似乎不怕本王?”

    温鸢一怔,心跳如鼓点般加速。

    是啊,她怎么会同三皇叔说这么多旁的话呢。

    可她绞尽脑汁的想了几番说辞,都觉得不太妥当,少女又自顾自的咬起指尖,

    温鸢每次紧张时都会做出一些下意识的动作,像只鹌鹑一样小心翼翼。

    男人的棕眸起了笑意,嘴角半弯。

    少女被萧斯桉这张冷脸上出现的笑容恍的一愣,她看的失了神。

    “皇叔……笑着很好看。”

    “您应该多笑笑。”

    萧斯桉听了,笑出了声。“呵。”

    “本王尽量。”

    温鸢突然觉得,皇叔似乎也没那么让人害怕了。

    他那般久经沙场的人,那双沾满鲜血的双手竟也会在傍晚抚琴。

    他还会……同自己笑。

    “我要是也会抚琴就好了,还能同皇叔交流一下琴艺,不至于让皇叔在这空荡的夜晚孤芳自赏。”

    这话本是温鸢藏在心里想的,却不知道怎么就说出了嘴。

    “公主若空闲,随时都可来此处。”萧斯桉手搭在琴上,玩儿似的勾了勾弦,轻声道。

    温鸢不解,歪着头:“皇叔的意思是……”

    “我教你。”

    男人的话音沉稳,落地有声。

    少女睁大美眸,唇半张着,扬起恬淡的笑意。

    “皇叔。”

    “你人真的怪好的哦。”

    萧斯桉身子一僵,抿着唇。“怕是只有你一人这般觉得。”

    温鸢黛眉轻弯,反驳道:“怎么会呢?”

    “皇叔这般勇武,护着我大平百姓,定是人人都觉着您好。”

    萧斯桉望着少女的神情,那是他再熟悉不过的纯真美丽。

    男人的话不长,却一语中的。“从龙之功,一不小心便会是众矢之的。”

    “公主可想过此般道理?”

    温鸢垂眸,想起了上一世时萧斯桉兵临天下的的神勇,她弯了弯杏眼。

    “那些都是些蠢人的下场,皇叔这般诸葛能耐,定是永永远远的风光无限。”

    萧斯桉面上看不出情绪。“借公主吉言。”

    温鸢的视线落在了男人腰间,见男人腰上空空如也,那双杏眸划过一抹若有若无的暗淡,她小声试探着问:“我送给皇叔的锦囊,皇叔是不喜欢吗?”

    萧斯桉眸子一颤,不动声色的收回了手。片刻后:

    “珍贵的东西,要藏在旁人见不到的地方。”

    “才算心安。”

    少女眼中的暗淡被欣喜替代,她压不住嘴角的笑意,咬着唇问:“那皇叔是喜欢?”

    温鸢其实想的很简单。她觉得:送人礼物,若是对方喜欢,才算送对,若不喜欢,就该换个物件再送。

    何况她这送的可是几次救命的恩情,而且那是她费尽心思,扎破了好几次指尖才缝出来的锦囊。

    皇叔若是喜欢,也不枉费她那些日夜。

    答案本是很简单的,可男人许久未言。

    温鸢觉着萧斯桉说不出喜欢,只盼着对方能点点头,这也算是对她莫大的鼓励了。

    明月才刚高过了枝头,远方传过几声乌鸦啼叫,不讲理的云层就盖过了天地。

    此般乌云压月,少女瞧不准萧斯桉的神色,更瞧不清他眼中隐忍住的疯狂。

    那是一种穿越时空追赶而来的思念,是时间长河也洗不清的眷恋。

    男人袖中的手缓缓攥紧,柔软的料子在他手心中扭曲。

    嘘,别吓着他那胆小娇柔的鸢鸢。

    萧斯桉尽量柔和着嗓音,他按耐着心底疯长的情愫,轻声说:

    “喜欢。”

    唯有萧斯桉自己知道,这句喜欢乃是答非所问。

    他喜欢的是——

    那年雨落时在他伞下避雨的娇俏姑娘。

    那日漫天烟雨,男子那颗像是沉浸万年的心一如雨势般汹涌澎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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