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夕阳西下,余晖洒向大地。

    阿茉儿坐在马上,单手牵着马绳,腾出一只手来揉自己的腰。

    “我腰还痛着。”她出声跟裴沽抱怨。

    裴沽坐在他身后,试探的问:“我帮你揉揉?”

    “别了,男女授受不亲。”阿茉儿回。

    “呵,昨夜不见你说?用到我时就是赶快脱了衣服上床,不用我时开始念叨男女大防了?”裴沽出声嘲讽。

    下午好似下了场雨,此时虽瞧得见落日,路却泥泞着。

    马儿的蹄子走在地上,泥土之间因为湿润而发出挤压声。

    阿茉儿才不在乎裴沽话语里的刺儿,她揉着自己腰,抬眼瞧着落日。

    忽然,阿茉儿勒紧了马儿,赶忙掉了头。

    马后的裴沽没设防,险些因这一突然的举动摔下马儿。

    “怎么了?”裴沽一个恍惚,伸出手扶住阿茉儿的腰间,将自己稳住。

    阿茉儿甩鞭,马速顿时提了起来。二人坐在马上有节奏的颠簸起来。

    “小狗儿没带着!”阿茉儿回,手上驾马的动作没停。

    裴沽经这一提醒,一下子惊醒过来。

    他紧揽住阿茉儿的腰:“快!加速加速加速!去取我们的小狗儿!”

    阿茉儿抿起下唇,目光坚定望向前方:“扶好了你。”

    鞭子甩起,马儿在阿茉儿身下奔腾,草原长大的姑娘在骑马上不输任何人。

    待返回去时,太阳已落下了。

    茶花馆门口的热闹逊色白日几分,却也仍算得上繁华。二楼间的男男女女仍络绎不绝着。

    阿茉儿只花了原本的一半儿时间赶到此处,她在正门前勒停了马。

    裴沽即刻翻身下马,往门内冲去。

    好在,刚进了大门,裴沽边瞧见了那只白色的长毛碧眼小狗儿窝在角落里。

    那角落正是裴沽早上时停留的地方,小狗儿趴在地上,眼睛直勾勾盯着门口,嘴里呜咽着。

    裴沽大步上前,刚要俯身抱起小狗,却被小狗身后的人先一步抱起。

    他这时才注意到蹲在一旁守着狗儿的人,那贱兮兮的挑衅表情,除了小九还有谁。

    小九将小狗儿抱在怀里,裴沽作势便打算伸手去抢。

    还没等裴沽碰到狗毛,小九就又将狗儿往上举起来。

    “我们头儿让我在此守着,看看这小可怜狗儿是不是没人要了。”小九逗着小狗儿的下巴,不看裴沽。

    裴沽被小九说得些许心虚,却表现出理直气壮:“怎么不要了?我跟小茉莉争着要呢。”

    “谁是小茉莉?”阿茉儿停好马后,走了上来,便听见了这一番“爱称”。

    “你啊。”裴沽回。

    小九被这两人的熟稔惊讶住。

    裴沽趁着个空档,掐准时机,将小狗儿从小九身上夺回,抱在怀里好生宠爱着。

    “那我叫你裴狗?”阿茉儿又从裴沽怀中抢过小狗。

    小九今日受得惊讶属实多了点儿。

    三皇子虽“幼稚肤浅”,却也没人敢如此对待他。

    “你能不能听懂好赖话啊?我说你小茉莉是夸你。”

    “我说你裴小狗也是夸你。你不喜欢小狗么?”

    “…喜欢。”

    得,不能再待下去了。

    小九决定速战速决,快速完成楼弃交给他的使命。

    小九往二楼的木栅处瞥了一眼,瞧见楼弃正垂目看着此处。

    于是他貌似无意的提起:“头儿明日离开此处,我得去收拾行囊了。再会!”

    小九说完,迅速离开。

    阿茉儿闻声手上摸小狗的动作停顿一瞬。她很敏锐地捕捉到小九方才那一瞥,于是也顺着他方才的视线抬头看去。

    木栅旁,空无一人。

    裴沽却好像没听见小九的话那般,还在纠结着昵称的问题。

    “那我叫小狗,这小家伙叫什么?”

    他抬头,眼睛圆溜溜的。

    阿茉儿撇嘴,懒得回复,随口说道:“那就叫它小沽好了。”

    不成想,裴沽倒是满意的很,笑着应:“成。”

    阿茉儿怀抱着小沽,面色不再轻松。小沽明明自己都才刚被主人找到,却像是能感知阿茉儿的情绪一样,呜咽着去蹭阿茉儿的胸膛。

    “乖乖小沽。”阿茉儿拍拍小奶狗的头。

    这下倒轮到一旁的裴沽脸色不自然了。听见阿茉儿清脆的亲昵声,他面上浮现了一层淡粉。

    裴沽轻咳两声,清了清嗓子。

    忽然,阿茉儿往门口走去的步伐停住。

    裴沽抬头看去,三个男子同时跨过门槛,走进大堂中去。

    阿茉儿往后退了半步,将裴沽又挤回那个狭窄昏暗的角落中去。

    裴沽侧过头,看向阿茉儿,她唇角扬起,眼底却不见笑意。

    他刚想出声,却被阿茉儿伸出手指堵住了唇。于是裴沽只好缄默。

    阿茉儿将自己隐藏在阴影当中,眼睛则直勾勾地盯着那三个男子。其中一个正是几日之前往她窗子里扔石头的黑老大的小弟。另外两个则是咬了钩子的鱼儿——王沥与赛恩。

    这三人刚进大厅,从左侧的楼梯上便走下来一个生得俏皮的女子。她指间的扇子遮住口,却能从她的眼睛瞧见笑吟吟的喜悦。

    赛恩今日拿到那帕子,便去到了村子口。

    众人果然如他所愿那般心服口服,其中一位凑热闹的男人更是欢欢喜喜地提出要带他来茶花馆寻欢来找些乐子。

    赛恩开始本是犹豫的,可那人搬出来王沥,他说:“我与王沥都说好了,就等着你证明你是真材实料了。”

    于是,赛恩乐呵呵地答应下来,觉得自己减了个大便宜。

    苏絮小步挪到王沥跟前,色胚子便伸出手去搂人。赛恩在一旁,空着手,反倒是有些不自在地搓了搓手心。

    阿茉儿看到王沥伸出的手,微微拧起眉头。

    苏絮倒仍乐呵着,将人往楼上带去。

    上了阶梯,苏絮拍开王沥的手。她捏着扇子划过王沥的脸,娇滴滴地说:“你急什么?”

    王沥挨了这一遭,笑起来去触苏絮的扇子,却捞了个空。苏絮此时已经又依在了赛恩身旁。

    带他二人来此处的人倒是安生跟在后面,目不斜视。

    王沥见苏絮不再赖着自己,心生醋意:“你这姐儿三心二意着。”

    苏絮闻声笑起来,冲着王沥撒娇:“你这哥儿是个心急的主儿。”

    她手上的折扇拍着赛恩的胸膛,赛恩咽下一口唾液。

    赛恩伸出手,打算搂美人入怀。可下一秒,苏絮将二人都甩开,自个儿一个人往上跑了几节阶梯,还抽空朝阿茉儿那个方向俏皮地眨眨眼。

    阿茉儿轻叹一口气,委屈苏絮了。

    苏絮倒是没表现出来被强迫的样子,她站在阶梯上方,超二人勾了勾手指头。王沥与赛恩觉得口齿干渴。

    她跑跳到一扇门前,推开了门进去,却又露个头儿出来,好像一只调皮的小兔儿。

    赛恩与王沥同时走到了这扇门前,只剩一扇门开着。二人同时抬脚打算进去,竟撞到了一起。

    于是又只好讪讪将脚收回来。

    苏絮瞧见他二人的窘状,笑出声来。

    “不如,”她伸出手揪着赛恩的衣领,低着头却抬起眼看向王沥,“你二人一起来?”

    楼下,裴沽瞧着阿茉儿看着楼梯失神。

    他出声问道:“这是哪一出?”

    阿茉儿好像没听进耳中,没回他。

    裴沽觉得她忽视了自己,内心不快。于是憋着劲儿也不再理她。

    他余光中瞧见了那身熟悉的黑衣,于是转头看去。

    右侧的楼梯上,楼弃两手交错搭在栏上,微微弯腰,正盯着阿茉儿看。

    从裴沽那个角度看去,正好能从楼弃的衣角窥见他腿上的飞镖环。

    “报仇这出。”阿茉儿盯着他们上了楼,才回了裴沽。

    裴沽被冷落的情绪霎时间一扫而空,兴奋地问阿茉儿是怎么一回事。

    阿茉儿长话短说跟裴沽揭了底儿。

    裴沽听了一愣一愣的:“苏絮当真要与他二人…一起?”

    阿茉儿摇头:“无须,屋里有迷魂药。”

    裴沽点点头,却听见阿茉儿又说:“他二人倒是可以相互来一遭,正好,以恶制恶。”

    笑声传入裴沽耳底,他低头看去,觉得此时的阿茉儿有些陌生。

    可是却又那么鲜活。

    “返程吧?裴小狗。这次你驾马,我得好生安慰安慰我的小沽。”

    阿茉儿揉了一把小沽的头,随后又俯下头狠狠吸了一口。

    “哦。”裴沽应。

    阿茉儿已走出三米远,裴沽才反应过来,大声强调道:“是我的小沽!我的。”

    阿茉儿笑,逗小狗儿真好玩。

    她笑得眼睛弯成一月牙状,以至于她没有注意到另一侧的楼梯上,正在注视着她的幽怨视线。

    再坐上马,阿茉儿仍坐在前端,可怀中抱着一只小狗儿。于是缰绳便交由裴沽牵着。

    旁人看上去,便像裴沽半搂着阿茉儿那般。

    阿茉儿却知道,二人之间还隔着半人的距离呢。

    裴沽这人也古怪,深宫中长大,却好像和她一样,并不在意什么男女大防。于是他肯陪着她演昨日的那出戏,肯为她写一整本讨楼弃欢心书,也肯在今日的茶花馆里演一对闹别扭的情侣。

    可是在除去那些有目的的场景时,裴沽也不过分逾矩什么。或许裴沽会直接握住她的手腕拽到旁处躲人,在将要颠下马时扶住她的腰。可他也会在如今这样可以亲密得顺理成章时,与她隔着半人的距离。

    返程的距离说长不长,二人坐在马上,慢行一个时辰便也回去了。

    这一个时辰间,裴沽又拽着阿茉儿聊了许多。

    他好像终于逮了个肯与他讲话的人那般,絮絮叨叨向她聊着自己的过往。

    同时,裴沽也好奇着她的过去。

    阿茉儿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复着。

    听裴沽说些宫廷密事儿,倒也有趣。

    这才得知,裴沽小时候过得挺惨的。

    总结下来大概就是爹不疼,娘不爱,亲哥还得争权,只抽空搭理一把裴沽。

    “那你呢?你究竟如何认识楼弃的?”

    “我失忆了。”

    “成,不聊楼弃。那你怎么认识你口中那个苏哥哥的?”

    “我失忆了。”

    “…”

    得,这是摆明了不想聊。

    马儿在阿茉儿家门口停下,阿茉儿翻身下马。

    裴沽这时出声问她:“楼弃明天就离开了,你打算怎么办?”

    阿茉儿只留给他一个背影,手向后摆摆。

    她声线微凉,吐出四字:“坐以待毙。”

    裴沽闻声挑眉,瞧着阿茉儿手已经触上自家大门。

    他已经意识到了她是个“用完就丢”的负心娘,便也不自讨没趣,勒马转身离开。

    待裴沽驾马拐到巷子里后,阿茉儿将扶在大门上的手收回。

    门锁着。

    她从门缝中往院内窥去,多兰屋子的烛火已熄灭了。

    阿茉儿拧起眉,决定翻窗进家。

    进了屋子,一股不属于她的气息扑面而来,她明白那是谁的味道。

    往水盆瞥一眼,意料之中的,水中的丝帕被人取了去。倒是没辜负自己留的那点儿血。

    阿茉儿照向镜子,脖子上那圈血痕在下午被她简单处理了一番,如今已不痛了。

    她换了身衣裳,将窗户大敞开来。

    戊白镇不似茶花馆那处热闹,如今天黑了,路上已没什么人。

    阿茉儿穿着单薄的夏衣,依靠在窗子上,吹着夏天的风。

    她视线盯着一处,许久。

    她在等人。

    下午,她提出让楼弃带她走时,楼弃问她:“凭什么。”

    阿茉儿回忆起楼弃说话的语气,轻笑:“凭什么?就凭,你问我凭什么,而不问我为什么。”

    今日着实舟车劳顿,阿茉儿强撑着困意,趴在窗口上等楼弃来。

    她相信,楼弃会来。

    重返茶花馆时,那个清秀男人口中的暗示,她听得明白。

    后半夜,窗外的蚊虫叮的阿茉儿身上不适。

    她却只吹灭了屋内的烛,继续开着窗户等他。

    阿茉儿闭着眼,听着窗外蝉鸣声。

    她觉得好听。

    恍惚间,阿茉儿已神智不清起来。好困。

    在不知不觉间,她伏在窗台上睡了一小觉。

    被蚊子的哼咛声叮醒后,她长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保持清醒。

    这时,她身后却忽然传来一声低哑的问句。

    “在等我?”

    阿茉儿被这话的突兀吓得一激灵,她转过身去,瞧见楼弃架着双腿坐在她身后。

    暗夜里,没有烛火的照亮,月光勾勒出他脸上的棱角。

    “不等你,还能等谁呢?”阿茉儿闭上窗子,顺便捏着窗台上的火柴,走向桌面上的烛火。

    也走向黑暗中的楼弃。

    夜太黑,蝉鸣那么响,阿茉儿却听得见他呼吸的起伏。

    同样,他也能。

    还有这满屋的属于阿茉儿的苦涩味道。

    阿茉儿走近,划亮一只火柴。

    火柴尖端的短光将她眼底照亮,那是一双清透的眼。

    楼弃喉结上下一动,轻声说:“你能等的人可太多了。”

    话落,蜡烛被点着,屋内随之亮起 。

    阿茉儿将火柴扔到一旁,依着桌子站着,她没搭理楼弃的揶揄。

    楼弃倒像是不在意,又开口:“你生得很漂亮。”

    这话像是突然,可其中的含义却又昭然若揭。

    下午,阿茉儿抬着楼弃的下巴问他,自己生得不漂亮吗?

    那时他没回答。

    如今,楼弃给了答案。

    “所以呢?”阿茉儿侧目看过去。

    “如你所愿。”楼弃回得简短。

    “带我走啊?”阿茉儿挑眉,言语没什么兴奋劲儿。

    当一个人不付出便能得到时,那她可能要付出百倍还被蒙在鼓里。

    “嗯。”楼弃轻声应。

    “所以,是钱色交易?”阿茉儿侧目,看向坐在自己身旁半步的楼弃。

    “如果你愿意的话。”楼弃也抬眼,对阿茉儿的问题并不感到意外。

    阿茉儿笑,舔了舔自己上排的虎牙。

    她踱步走到楼弃身前,伸出两只手揽住楼弃的后颈。

    而后她微微弯下腰,在楼弃耳边吹了一口气,才轻声说:“那你抱抱我。”

    楼弃的眼一直跟着阿茉儿,当她手捧上自己后颈时,他身体不易察觉的发颤了一瞬。

    他垂下眼眸,却等来了她在耳旁吹出的清风。

    记得他对小九说:“这儿跳的快。”

    如今那儿几乎要跳出来了。

    他还对小九说:“想亲她。”

    如今,好像不满足仅止于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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