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5.打破公理的平衡

    马蹄声嘈嘈如雨,震荡山路。

    这条最近的路路况并不好,狭窄又多石,李莲花却一人一骑如奔腾在平原之上,跨沟壑,越乱石,一气呵成不带停息。

    好像每次都差一点运气,又好像是命运早有的安排,他每每放手与阿狸分开,总会出现比离谱更离谱的意外。

    怀中的金锁在颠簸中格外硌得慌,李莲花知道与天家的交易向来昂贵,他以为这次的筹码已经足够,没想到还是牵连到了她。

    如果他不去追求这最后的圆满,带着一丁点儿的遗憾与阿狸早些退出乱局,她也就不必要承受这些,未来也未必不能有所转圜。

    李莲花似乎陷入到了后悔的旋涡里,在矛盾拉扯中心口酸疼胀痒,扯紧缰绳的手都在颤抖。

    □□马匹在勒紧中奋力往前,不要命似得踏蹄飞快。

    这样崎岖的山路,方多病根本追不上他,被落在一处小溪后,方多病不甘心的看一眼前方李莲花消失的荆棘丛,转头往下面的宽敞大陆上去。

    日光刺目,嘈杂混乱中,一片陡然响起的哀声恸哭惹人心烦。阿狸若是有力气定会掏掏耳朵,吵死了。

    “双双啊,娘没本事不能替你报仇,我可怜的双双就是被这女人所害。”

    眼见无论程氏认不认罪都无法改变这个定罪的事实,那小女孩的母亲便开始了第二轮,卖惨博同情。

    傅衡阳意味深长地看了管事的一眼,道,“经死人谷秦先生进一步查验,小女孩双双先天便有心疾,她所中一掌不假,却并非真正的断春掌,只是她年纪小体质孱弱,在这一掌之下诱发心疾,表面上便如同死于断绝经脉的掌法,细验也不容易察觉,这一点,大理寺的仵作也是认同的。”

    “可即便这样,也不能说明不是她……”不嫌事儿大的人不止一个,人群中有多少托傅衡阳也懒得查,反正今日自证清白并不是他们的首要目的。

    “我等借了刘李庄的地盘休养,为前线保障后勤,阿狸姑娘又为何要跟一个小女孩过不去?此番构陷目的又是什么?刘管事见多识广,当日只看了双双身上的掌印一眼便可断定是断春掌,竟比死人谷绝传弟子都眼明心亮,傅某不得不佩服,还望管事的替大家解惑。”

    这下不止管事的,就连庄上的几位长老也跟着哑口无言,傅衡阳居然这般无耻,将模棱两可的话术说的暧昧不明,他太知道天下人喜欢听什么了,这种八卦无疑给了说书的太多自由发挥的空间。

    阿狸要很努力才能憋住笑,傅衡阳这回算是豁出去脸皮,非但不在无法自证的环节钻牛角尖,还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地泼脏水,这个法子她学会了。可是她也明白,这前两件事都不是关键。

    果然,那管事的也是个老道的,压根不在傅衡阳的陷阱里继续挖,反倒挥手让人将那哭闹妇人带了下去。

    他神情淡定地指了指一旁的程氏,道,“双双的事却有可疑之处,乱世之中,连大仙都能被人钻了空子,或有贼人入庄误杀也说不定。傅军师不介意按照我庄上规矩处置此人吧?”

    傅衡阳眼角微扬,“此人早已不是四顾门的人,审讯已留有完整证据链,既然庄上有自己的规矩,那么便交由你们处置。”

    无人察觉二人在看似平静的话语中已经进行了几个会和的交锋,管事的大手一挥,“来人,将这个冒充大仙的女人带下去好好审问,定要查出究竟是何人潜入杀了双双。”

    阿狸的耳朵再次遭到了哭嚎的洗礼。

    诚然,傅衡阳是铁了心要将整口锅画给程氏来背,阿狸觉着程氏大概真的不知全貌,对小女孩下手的也不是她。

    “即便双双的死另有隐情,可前夜水楼中的守卫之死,却是无法抵赖的。”管事的语气并未有太多失望,因为程氏根本就是这计谋中的先驱引子罢了,守卫的死才是真正的目的。

    随着管事的话音落下,有人窸窸窣窣将死去三人抬上来。

    高台下被刘李庄的人唯独,若说先前大家还能事不关己看热闹,这次死的人却是他们日日相见的邻居朋友,人群在此炸开了锅。

    “铁虎哥怎么说也是庄上的好手,怎么会这样……”

    “阿满哥前夜被抽调换班,我说不去不去,他却说如果他不去,那么就是新婚不足月的小豆子去,大家都说水楼妖女蹊跷,谁不知道要离她远一点,阿满哥也是为了邻里,谁知道自己却……”阿狸望天翻了个白眼,好一个深情的妻子,从前她还会对这些人保有一分怜悯,而现在见惯了世间冷暖和离谱的三观,她没有丝毫触动。

    一个人不可能突然变坏,很多恶习在生活中都有迹可循,能够一直忍受且装聋作哑包庇的妻子,要么是一丘之貉,要么蠢笨且坏,无论哪一种都不值得同情。

    “阿满,那是我的阿满么?”人群中,一老妇人颤颤巍巍地在披麻戴孝的幼童搀扶下摸索着往前。

    主要角色都来了,孤儿寡母凄惨场面更容易引起群情共鸣,傅衡阳蹙眉,台下哭丧声十分有感染力,让周砸密集的看客们红了眼。

    “以如此残忍的方式绞杀守卫以伺逃跑,傅军师还有什么话说?”

    “逃?”江二小姐气道,“她若真想逃,还用得着听你们的话甘愿捆上缚神绫?不对,要是她想逃就根本不会听你们的进水楼。”

    “那你说,她为何要杀我们无辜百姓?!”

    “自然是他们起了歹心,阿狸不过反抗罢了!”江二小姐想到阿狸大腿的淤青,便气冲脑门。

    “这位姑娘,我们虽是无权无势的下里巴人,可也不能如此咽下凭白污蔑,我家阿满在庄上是何为人大家可以去打听,怎会无缘无故起歹心与那女人过不去?”

    “傅军师,四顾门处事向来公正,老身今日若得不到个合理说法,便殉死在吾儿身边,大家皆为见证。”

    老妇人语气坚定,而另一边的少、妇声音悲怆,抚摸着微微隆起的小腹哭道,“铁虎哥未能看到孩子出世,若是再背负不清不白的指控含冤而死,我们娘俩往后要如何做人?”

    傅衡阳看了一眼那管事的,这么下作的手段也着实少见,他现在确信那两名守卫是经过专门挑选的,身后留下的全是弱势亲人,闹起来在同理心上便占尽先机。

    那老妇身旁的妇人似是收到了提点,忽然跳脚指着江二小姐道,“你倒是说说我家男人究竟为何要对这躲还来不及的妖女起歹心?又起的什么歹心?!”

    “是啊,没有证据就血口喷人的指控,四顾门就是这么公正武林的么?!”附和声此起彼伏。

    “自然是……”江二小姐话到嘴边,却突然像是吃了一口苍蝇一般恶心。

    比起很多东西,女子清誉更为要紧,哪怕是身在江湖也无法跳出传统思想的桎梏,若当着天下人说出阿狸被这二人轻薄才反杀,那么无论事实如何,阿狸都免不了会背上难听的闲言碎语。

    哪怕证据确凿,难道还要把阿狸腿部淤痕露出来给他们瞧么?这样的自证并不会改变人们心中一惊扎根的偏见。

    漂亮的女人,连被轻薄都是她的错。

    秦嶐看了傅衡阳一眼,见后者朝他点了点头,方才上前揭开守卫身上的白布,道,“此人是我四顾门派去看护阿狸姑娘的守卫,死于这位名叫铁虎的手里这把剑。”

    哗然声一阵高过一阵,秦嶐不给台下带节奏的人开口的机会,继续道,“剑柄与其掌心茧纹皆可对应印证,且我四顾门的看守身上并未有与人缠斗痕迹,血迹来看应当是被身后之人出其不意偷袭所致。”

    说着,便举起那人的手,掌心面向台下,将剑柄贴上,果然十分吻合。

    “死无对证自然随你们怎么说,我还说是他们二人不知密谋什么,被发现想杀人灭口,结果被换班的阿满撞见,这才被反杀。”江二小姐的目光锁定台下一个一直在带节奏的中年男子,刚想动,傅衡阳的身影遮住她的半边视线。

    深沉眼底略过那男人面容,“四顾门向来只偏袒世间正理,此二人对阿狸姑娘行龌龊之事未果,却也是不争的事实。”

    江二小姐不敢置信地抬头,看着傅衡阳的侧脸,表情十分诧异。

    秦嶐叹了口气,“此二人掌纹痕迹,与阿狸姑娘腿上的淤痕亦吻合。”

    江二小姐下意识去看阿狸,只见她乖乖跪坐在那里,表情十分慵懒,仿佛快要被太阳晒睡着,完全看不出窘迫之色。方意识到这是阿狸,与她认识的闺中淑女们毫不相干的阿狸。

    议论声再掀高潮,管事的垂眸,嘴角在阴影中微微提起,即便只是如此,目的也达到了。

    “吾儿阿满为人刚正,若非此妖女勾引,又怎会着了她的道?”

    “铁虎哥横死还要被人这般侮辱,实在欺人太甚!”

    “如果铁虎和阿满真的图谋不轨,这女人毫发无伤而死的却是他们,不是太奇怪了吗?

    “大家都知道长生门有各种炼化精气的邪功,而这女人身负罕见内力,在北域横扫突厥军队,指不定练就了什么歪门邪道的功夫。”

    “你看连被缚神绫捆住双手却依旧能杀人,怎么想都十分可疑。”

    “可怜吾儿就这么惨死,无人能伸张正义……”

    纷乱的指控和痛哭中,阿狸打了个喷嚏……

    全场安静了一瞬,可笑的是所有人都下意识后退了半步。仿佛虚张声势的恶犬,一边狂吠一边夹着尾巴后退。

    管事的见状,上前道,“如今在长三人已死,唯有杀人者还在,且她的确有相当大的威胁,大家如此激动也不过是怕这女人失控报复,酿成更严重的惨祸。”

    傅衡阳抽剑转身,江二小姐下意识往阿狸身前挡了挡,顾不得等级身份,“你疯了?”

    “这些人虽该死,可阿狸杀了人是不争事实,即便当场抓了现行,可毕竟没有造成实质伤害,就算大理寺和百川院审理,其中一人杀人偿命不假,但另外一个到底是罪不至死的。”

    江二小姐满脸不可思议,然而她咬碎了牙也辩不出一个字,公理正义有时候唯结果论本就不公平。

    这事若是发生在江湖客之间,自然不会有什么不妥,可偏偏阿狸杀得是名义上的普通村民,并非身怀武功的采花贼。

    强者与弱者的先天诧异决定了公理的天平在人心之中无法真正平衡,就算傅衡阳给出更加有力板上钉钉的证据,也无法打破愚民心中对强者畏惧的偏见,和对美人艳羡不得的扭曲。

    倘若不是有能力反杀的阿狸,换任何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女子,那双方生死便要颠倒,就算审判处死又有何意义?

    傅衡阳绕开江二小姐,剑尖快速挑过阿狸手腕衣袖和裙摆下的足踝衣料,鲜血淋漓的伤口就这么展现在众人眼前。

    台下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不绝于耳,阿狸闷哼配合,耷拉着脑袋仿佛很痛苦。实际上她确实很痛苦,奶奶的这大太阳快把她烤化了。

    “你们所担心的报复,现下可以安心。”傅衡阳将佩剑收起,管事的心觉不对劲,那剑尖并未沾染任何血迹,是以他转身给手下人递了个眼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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