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赵煜愣住了，随即绽放了如同二人初见时，那般真心灿烂的笑容，云开雨霁，眼角眉梢全是愉悦，纯粹美好，颤抖的手指尖也逐渐稳定，温柔炙热的贴着知玉的指尖，轻轻摇晃着，亦如他的心，从紧缩一团到被如同被熨烫的妥帖一般。
这是属于他们两的承诺，知玉懂他，答应他了，老天果真是没有薄待他，将最好的知玉送到了他的身边。
赵煜贪婪的用眼神刻画着知玉的眉眼，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和知玉相处的每一分每一秒，心底深处又有些不一样了。
可是才沉浸在这由内而外的幸福之感中的赵煜，忽而被又重新放回他胸口的那摞账本纸契，给击醒，如坠冰窖。
不禁想莫非是知玉反悔了，从来不知，这将心托付而出后，竟会变得如此脆弱，患得患失起来，只是因为知玉的一个小小的举措，都能反复猜测，左右心绪。
好在下一秒，知玉就一边用那摞账本纸契，一下一下的轻轻砸着赵煜胸口，将赵煜的呼吸节奏都砸的乱套了，一边开口。
“我要你找嬷嬷，实则是要除掉从小带我的乳母、贴身的一等嬷嬷刘妈妈，做后面代替的人选，如此心狠手辣，心思颇重的人，怕是不同于子书心中想象，甚至与子书为之心动怦然的良善二字，更是南辕北辙，若是子书想反悔了，此时还为时不晚。”
赵煜提到胸口的心，这才如同刑满释放般，落回原地，咽了下喉头，洒然一笑。
“还以为是知玉你反悔了呢，原来是此事，便同方才知玉所言，世人多伪善，然则知玉你是本心良善的，你做的任何事情，定然是事出有因，想来是那刘妈妈两面三刀或是吃里扒外，又或是更甚。”
知玉眨巴眨巴眼，典型的得了便宜还要卖乖，故作犹疑的手臂，慢慢将那摞账本纸契往回手：“哦？那子书是确定不反悔喽？”
看的赵煜心里着急，一下子将东西推进知玉怀里：“不反悔，不反悔，你可赶紧收下吧我的姑奶奶，还说我总逗你，如今你早已是青出于蓝了。”贯会害的人心里七上八下的。
知玉颇为受用的颔首，显然很是满意赵煜的信任与紧张，将账本纸契收回，嘴角勾了勾，下巴扬起，竟带着几分坏坏的感觉挑了挑眉：“从前总压着不示于人，如今不是你教出来的吗，赵师傅？”
真是自作孽不可活，赵煜也体会到了之前知玉那般恨得有些牙痒痒，又甘之如饴，喜欢的紧的感觉。
知玉随即又正色道：“既是子书你信任与我，将私产交予我，我亦答应了要同你共同担负，并肩而行，日后自然是要同你说实话的，这些样的事情虽小，我却是不想骗你的，叫你早些知晓，也好心里存了底才是。”
“这个刘妈妈虽是我乳母，然是我那继母安排来，监视管教我的，若我那院子里有何风吹草动，不出两盏茶便能传进我继母耳朵里，且其性子刻薄势利，贯会偷奸耍滑，目中无主，此子不拔，寝食难安，我隐忍多年，如今继母暂时自顾不暇之际，便想着能诱导其犯些大错，借由祖母或着二太太的手，将其拔除。”
赵煜眯了眯眼角，很是享受这能坦诚相待，互相托付腹背的感觉，握着知玉的手不肯放，只是嘴里嗯了一声：“今日跟着你来的，可就是你说的刘妈妈，不过怎么不见她跟着你伺候，想来定是知玉使了什么法子吧。”
知玉颔首，任由赵煜摇晃着她的手。
“嗯，我问你要嬷嬷人选后，不是又借口茶铺忘了赠品，托茶铺小厮买了少量巴豆吗？就是想着，今日镇国公老太君突然要了陶府参加私宴，怕是里头有你参合推动，依着你的性子是必定要见我的。”
“可然前几次不带着刘妈妈她还好说，如今她是绝不会放过出来露脸见贵人、办差事拿辛苦费和赏钱红封的，必定得跟着我出来这寿宴，而若是我宴席中间要想出来见你，必定得拖住她，不叫她随时跟着，这巴豆就是留着今日之用的，出门前叫婢子在刘妈妈茶杯里参了少许，到了镇国公府里便正好发作了，自请去了茅间，到如今还没出来呢。”
赵煜笑弯了眼：“你这鬼机灵，料事如神，环环相扣呢，妙哉，不过，也不必再等日后了，今日，子书哥哥便替你解决了她。”
知玉看着赵煜带着些危险的眼神，微嘟了嘟嘴，捧哏似的：“哦？子书哥哥有何高建？”
“估摸着一会儿要散宴了，我找人将刘妈妈捞出来，引到老宁王妃文老太君面前，想法子叫她出错，听闻文老太君对你那继母做主，将二姑娘做了宁王府二房的贵妾的事儿，是颇有微词，若是见陶府衣着的下人惹恼了她，依着文老太君的性子，定是要借机拿她出气。”
赵煜歪着脑袋瞧着知玉，勾动唇角。
“然后呢，你回去了再来个一哭二闹，说这嬷嬷害的你颜面尽失，在今日这么大场合，如此多贵人面前没脸，更是辱没了陶府的名声，你那祖母怕是也不好轻拿轻放了，如此，便可如了知玉的意，知玉意下如何？”
中间听到一哭二闹，知玉的嘴角忍不住动了动，待到赵煜说完，立刻极为捧场的表扬，知道赵煜就吃这一套。
“哎呀呀，好厉害的一招，从我说出来到想到法子，统共也就半盏茶的功夫不要，子书哥哥当真是诸葛在世，神睿无比啊。”
赵煜终究是没忍住，在知玉的小脸儿上揪了一下：“好好学着点，日后可别叫我这个师傅丢脸。”
……
待知玉回到了宴席上，状似随意的感叹着，雨势来的措手不及，路不好走，回来的慢了些，除了眼中精光一闪的大姐姐陶知仪，旁人都是不觉着有何问题。
而另一头的刘妈妈，却只觉着自己忒是倒霉，也不晓得是不是前几日贪嘴，用得了的贿赂胡吃海喝给闹得，今日这关键时刻，肚子实在是不争气，翻江倒海似的闹将起来，在茅坑里蹲了许久，好容易出来了，又来了神，只得又跑进去。
几次三番，弄得是臭气熏天，头晕眼花，背上都跟淌了水似的，两股颤颤，哪里还有半点嫡出七姑娘身边的大嬷嬷乳母的威风。
等终于缓过劲儿来，刘妈妈又站着那儿，等身上那味儿散去，便见有个身着镇国公府内三等婢子衣服的丫鬟，朝她过来，一边走一边同她问。
“可是陶府七姑娘身边的刘妈妈？哎，瞧着你终于是好了的样子，七姑娘叫我来寻你过去，说你出来有好一会儿了，可是这味道也实在太大，是万不好直接过去伺候的，刘妈妈且随我来，去后头换身熏过香的衣裳，再撒些香露头脸上吧。”
刘妈妈不疑有他，人是镇国公府上的人，又指名道姓出了她的身份，那由头也是正正合理，揭了揭脑门子上的汗珠，脸红脖子粗的便跟着那丫鬟去了……
只是后头的事情却完全出乎刘妈妈的预想，也不知是怎的，走着走着，那丫鬟一面同刘妈妈说些镇国公府内的趣事八卦，听得刘妈妈本就晕乎的脑子，更是忘了神。
之后，走着走着，那丫鬟不知何时错后了刘妈妈几步，在拐角处，刘妈妈竟迎面碰上了那个紫衣高冠的老宁王妃。
接着刘妈妈却觉得膝盖后头一疼，脚下一滑，本就蹲坑许久，甚是乏力的两条腿，便不听使唤了，眼睁睁的瞧着自己往前扑去。
陶府老太君朱英也跟在不远处。
如此恰好便见着一个有些眼熟，着自家下人服饰，臭气熏天的婆子，极为狼狈嚎叫一声，扑向了前头的老宁王妃文老太君，将那华贵的紫裙，都给拉扯的皱皱巴巴，再抬起头来时，那裙子上分明印上了泽泽汗水印子。
只是瞧着便已欲作呕，更遑论亲身经历的本人文老太君了。
老宁王妃文仕秋本就气，再一看是陶府的下人，更是气的七窍生烟，怕脏了自己的脚，眼神示意身边的嬷嬷，那嬷嬷立刻明白主子的意思，一脚踹到刘妈妈的心窝，嘴里骂道。
“哪里来的乡村野妇，不长眼的东西，瞧着不像是镇国公府里的婢子，规矩都没学好，浑身污浊，竟还敢冲撞了文老太君……”
刘妈妈还来不及辩解两句，便更为狼狈的一个倒仰歪在了地上，发髻都散乱了，慌慌张张的开口解释着，却是口齿不清，丑态毕露，一紧张，那语气里更是有几分这么多年被知玉刻意惯着捧杀出来的没个尊卑：“不是的，是后头有人踢了奴婢一脚，奴婢怎会故意冲撞，奴婢肚子不舒服，刚从茅坑里出来……”
看的陶府老太君朱英，眉头皱的更是紧了两分，老宁王妃分明是看出了那婆子的衣饰是陶府的，还故意如此说道，是在拐弯抹角，指桑骂槐，职责他们陶府教养不当，每个规矩，教出这么个粗鄙鲁莽的奴婢。
再仔细一瞧，朱英便认出了，是七姑娘身边的乳母兼大嬷嬷刘氏，从前偶尔请安时见过，只觉着是个瞧眼神不甚机灵磊落，但看着还算是低眉顺眼的嬷嬷，怎会如此不修边幅，不识礼数，闹了这么大笑话，方才席间也没在主子身边伺候。
听闻从前是沈菁指派到七姑娘院里头的，刘氏好像还有个女儿在沈菁院里头当差，倒是难怪了，便是从别的姨娘那儿夺了孩子来，养在自己跟前，也还是不放心，非得要安插个自己人去。
如此品行的嬷嬷做乳母，自幼日积月累的教养着，究竟是何居心，朱英一琢磨便透了，只感慨幸亏小七没被养歪，不然如今陶府里又失了一大助力，小七是个有福气有运道的。
朱英只好硬着头皮上前认人，同文老太君低头听训：“文老太君勿怒，实在是我的错，没教好规矩，让跟车的马夫家的媳妇子，在镇国公府里头乱窜，还是如此形象，更是弄脏了老太君的衣裙，都是我的不是，定然重罚这婆子，给老太君赔不是。”
之后老宁王妃文老太君又是阴阳怪气了几句，朱英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却也只得听着受着，心里头将那刘妈妈早已是千刀万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