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赵煜眼见木撬四周雪屑翻飞，速度愈来愈快，心里压抑已久的不快，奔涌而出，又被筷感所替代，  竟也不谋而合想到“共赴黄泉”一词。

    眼里浮现疯狂之色，唇边笑意愈发深刻，好像，怀里抱着这个小人儿一同，也不算差……

    陶知玉瞳孔修然睁大，惊呼已然置于口，却为一团外冰内热之物及时堵截，贝齿咬下间，糯糯软软，清荷松木，唇齿留香。

    是，是赵煜的的手背 ，赵煜竟然拿他的手背来堵她的嘴。

    吓得陶知玉连嘴都忘了松开，径直抬首，怒目而视。

    男女授受不清，本想着大抵是救了他的缘故，多上些心罢了。

    可几番亲近之举，绝非皆偶然，加之今日席间，眼神胆大妄为，呼之欲出，自己也无法再自欺欺人，强自为其解说开脱了。

    “知玉莫恼，恐于高呼引得外人来，又要右手捏着绳尾控制方向，故此唐突了，也怪我平日过于拘束，小心谨慎，事事以旁人喜怒为先，常忘自我忧思愉悦，每每同你在一处，却陶然忘乎所以，怕是惊着你了吧。”

    赵煜眼露愧疚，唇微泯，神色黯然便犹如百花瞬凋零纯净湿润，懊恼于自己是否出言过重，伤了他的心。

    忽而陶知玉脑中，又不自觉浮现，之前赵煜被那几个应该是他兄长的少年击倒在地，前些时日其手腕上又多有淤青伤痕，连糕点都不敢多吃的模样。

    后知后觉的松开嘴，拉出极细的银丝，也没注意到。

    赵煜唇边常挂笑意，凝固褪去，挑了挑眉，后槽牙逐渐咬紧，紧紧的盯着自己手背上那道浅浅的牙印和水渍，再无旁骛。

    陶知玉被赵煜这危险压抑的眼神，弄得心惊肉跳，顺着他的目光一看，才发现不妥，一边道谦，一边抬起袖子用力擦去那明晃羞人的水渍，手忙脚乱，全不见往日从容不迫。

    感觉到近在咫尺的赵煜，那明显因为她此举而加快的呼吸，陶知玉理智绷断，语无伦次。

    “我，我也并非苛责质问于你，对，对不起，弄脏你了，你且把速度放慢些，我心口都要蹦出来了，还有，你并非对我有意，便不要逾矩过密，若是被人瞧见……”

    “我对你有意，见汝欢即喜，见汝怒则忧。”

    一声惊起千层涟漪，喟然……

    赵煜眼中炙热，比之庙堂之中更为显露，强烈至极，欣赏，痴迷，占有，分明并无肢体接触，可知玉便觉早已被紧紧锁进怀中，深深包裹。

    前世知玉父母兄妹并无刻意亲近，若非逢年过节，倒也相敬如宾，少有脸红耳赤之时，和和睦睦，互相尊重，知玉少有依赖亲眷，更从不曾如此被人猛烈需要着。

    只闻胸膛砰砰起伏，知玉宛若被蛊惑似的，竟缓缓伸出指尖，去触摸赵煜的侧脸，去触碰那颗火热纯粹的心。

    赵煜见知玉此举，眼神骤然更亮，本来有些发抖的指尖平稳下来，本来还怕自己这副面孔会吓着她，可如此看来，她分明不仅不排斥，甚至连她自己都未曾发觉的心悸。

    不亏是他看中的小恩人，每见一面都叫人心潮澎湃啊。

    “自你弱身花脸挺身相护，亭上明朗皓然春江一曲不卑不亢，席间真诚关怀记挂，吾心怎能不慕？”

    陶知玉忽而清醒，瞠目结舌，指尖触电般收回。

    这家伙是怎么能做到这般坦然无羞，宣之于口的？

    本想着赵煜身为小镇国公爷，自然最重颜面尊严，若是真到这般田地，定然不会死缠烂打的，  可万万没想到，这赵煜竟然不管不顾，长驱直入，直接叫知玉话都不会说了。

    陶知玉只好强行压制自我那颗，向往燥热的心，重新组织起神思理智，半是警告半是开解自己。

    瞧瞧赵煜，整日一副笑意盈盈，温柔如水的兔儿模样，实则精的很，最是擅用面皮博人心软同情，做事却是果断心细，蛊惑人心，方才一时不查，竟又差点上当。

    赵煜几次能接近她身，还没引起她反感，此次松香和满月也都被他哄得不敢出声，  就连她自己也都不觉囫囵上了其贼船，便可知道其厉害高明之处了。

    也许赵煜对她是有几分情愫和欣赏在内，可才匆匆几面，断无可能多到爱她爱的要死的地步，  无从辨别他此言几分真几分假，若是将来，她这个冒牌嫡女，不为镇国公府所容，又当如何？

    退一万步说，她日后若真能凭借这赵煜的一时兴起，顺利嫁进镇郭公府里去了，可看赵煜这模样，也知道定然是个龙潭虎穴，轻易跳不得。

    那种勋贵人家，便是她有几百个心眼子，人家来一招以权势压人，便能叫她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寸步难行了，她的娘家陶府里的两位长辈可靠不住。

    不过，她在荣嘉公主面前吹笛子那次，赵煜也在吗，她怎么没注意到，那岂不是她在荣嘉公主走后的表情和言语，都被赵煜知晓了。

    不知不觉，陶知玉竟越想越远……

    “自然，只是心悦，还未有婚约在身，日后定会多多注意，定不会叫你在外人面前失了礼仪规矩，给你添麻烦。”

    这话赵煜声音小了些，嘀嘀咕咕的，仿若自言自语。

    可两人贴的这般近，陶知玉又怎么可能听不到，羞愤无奈，抬起一只手，却发现还被赵煜抓着手腕，只好又匆匆抬起另一只手捂住耳朵，掩耳盗铃，怎么连手都和她作对？

    还有婚约？知玉本就被赵煜这口无遮拦，直截了当的表明心意所震撼，又被这两个字击的头晕目眩，这又是何节奏？

    这，这根本就不是一只她以为的小兔子，小菟丝花，分明是狡诈偏执，我行我素的野狐。

    偏偏她又不知为何，开不了口拒绝赵煜，反倒装作鸵鸟，自欺欺人，反正不是直接对她说的，便假装听不到吧。

    赵煜见陶知玉努着小嘴，皱着张苦瓜脸，似乎万分懊恼，却又不知所措的脸蛋儿，换来换去，  笨拙的手脚，这次笑意深达眼底，被深深取悦。

    随即又在陶知玉看不见的地方，压低了眉眼，有些抑执之色。

    方才陶知玉那番话一出，初始状若娇羞，实则愈发顺畅，面色客气，语气逐渐冷漠。

    若是真等到陶知玉把话说完说死，待她冷静下来，分析好了局面于利害关系，怕是好不容易拉近的距离，又要回复过往，甚至犹有过之。

    那瞬间痛苦与惧怕之感，紧裹住身心，内心的野兽在疯狂叫嚣，不，不……遂口先于思 宣之于口了。

    可赵煜此刻万分庆幸自己表白了，头一次觉得冲动到浑身血液涌动的感觉，也甚为不赖。

    虽然不及自己言语中那般全心倾慕，非卿不可，但至少是同旁人不一般的，不知陶家有无给知玉相看人选，需得先下手为强，方为正解。

    想与他划清界限，形同陌路？断无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