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陶知玉一边想着，便见原氏在婆子的虚扶下站起身来。

    原氏梳梳凤阳髻，一整套鎏金牡丹嵌绿松石头面，浅金映衬着深蓝、浅蓝、天蓝、蓝绿的光泽，浑然天成，下着月白色鸿雁折枝四幅绫裙，雍容华贵，玉面含威。

    先是虚言了一番场面话，后吩咐丫鬟婆子们伺候小姐们游湖的游湖，若是有晕船的便安排了旁的掷壶，对弈，笔墨，夫人们则打起了叶子牌。

    陶知玉见那绣船由金丝楠木为架，西洋香纱为幕，小巧精致，内里早已打点妥当，诚泰公府的西秋湖又确是碧波粼粼，凉风阵阵，便动了心，由如芳刘妈妈随后上了船。

    陶知玉她是庶女，此次游湖只能携两位仆从，刘妈妈是掌事大妈妈，如芳虽被罚了，可到底还是代表着沈氏，若是将她晾在一边，便是打了沈氏的脸，只好委屈松香了。

    此次原氏话是说的好听，不拘着身份，可那绣船前站着的几位贵女们的嬷嬷便是难对付的，更何况京城高门贵女们自有自己的圈子。

    若是抱着巴结讨好的心思悿着脸凑上去，陶知玉一个毫无根基的年幼庶出，如何能让她们放下身段，给她脸呢，最后还会败了她今日的兴致。

    好容易出府一趟，陶知玉可不想再卑躬屈膝，伏低做小，便仿若未瞧见刘妈妈如芳的眼色似的，径直去了第四艘大多是庶女旁支的绣船上。

    陶知玉坐在铺金银累丝联珠纹的乌木圆蹲上，邻着红棱窗子，清风徐来，碧波如玉，唇齿留香。

    这诚泰公府果真是京城老牌权贵，二等公府，资金雄厚，单这绣船便造价不菲，连庶女们用的吃食也是毫不吝啬银子，除了在张姨娘那儿，是好久没有这般自在享受了。

    王姝梳着坠马髻，自下而上在两侧各插一只双股蝶恋花钗，分别由粉玉、甜白玉精雕而成，晶莹剔透，耳坠浅水绿镶珠耳珰，手腕戴春彩翡翠，一身桃粉色襦裙。

    鹅蛋脸，眉若翠羽，欺霜赛雪，朱唇皓齿，当真是梨花一枝春带雨，芙蓉向脸两边开，尚七八岁的年纪，却是早早显出了美人胚子。

    沈敏梳着近香髻，插黄玉点翠簪子，紫罗兰、鹦鹉绿、水朱红三色嵌银镀金卷草花钿，身上水红色透银罗纱裙子，是请府外绣娘提前两个月定制的。

    沈敏本想着今日定然能在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庶女面前大放光彩，挣足面子，却是没料到这个为了一个妾室出生的祖母的守孝两年，足不出户的贱丫头王姝竟然出来了，还出落的愈发好看了，生生抢了她的风头。

    沈敏握紧双手，心下嫉恨，旁边的沈佳瞅见了，便装作与沈敏讲着私密话，声音却偏偏是叫四周的小姐们俱能闻见。

    “四姐姐可知，前些日子李府的杨氏去了，那李府的贵妾竟不知天高地厚的嚷嚷着要抬为正室，李老爷也是个色令智昏的，差点让其得逞了，最后还是言官们联名上书参了他一本，降了他的职，才避免出现令人贻笑大方，诟病不齿的丑事。”

    “要知道这妾啊就是妾，哪怕是贵妾也是上不得台面的，可断没有听说过又将一介妾室扶正的规矩呢，你说对也不对呀，八姐姐？”

    沈佳说完便拿一双眼睛瞟着王姝，沈敏虽不说话却也有意无意的看向王姝那边，这话中话指向再明显不过了。

    陶知玉瞧着两人的居高临下，恶意中伤的嘴脸，心中不齿，一个时小沈氏娘家大房继室嫡三女，一个是二房庶支嫡次女，在一众贵女中身份也高贵不到哪儿去。

    但最恶心的是心术不正，去不了前几艘绣船便在这里逞威风拿架子，侮辱旁人。

    又见四下的姑娘们皆面有不渝，陶知玉心里便有了数，大抵这两位出口伤人的姑娘，并不是很受贵女们欢迎，突然满脸欣喜的向王姝走去。

    “姝姐姐，方才多谢你我为我指路，我本以为今日嫡姐们都去了头几艘绣船上，我落了单，心中正寂寞烦闷呢，可巧，谁想我和姝姐姐竟在一艘船上呢，可真是缘分。”

    陶知玉握住王姝的柔夷，用身子半挡住她眼里的惊讶，冲王姝眨了眨眼。示意王姝配合自己，随即半坐在王姝身旁的绣墩上，一抬眼，仿若才见着沈敏沈佳两人，复又起身，敛衽半福。

    “啊，恕知玉鲁莽眼拙，未见着两位表姐，知玉本以为两位表姐定是在前几艘……，知玉这便向两位表姐赔礼，还望两位表姐切莫计较。”

    沈敏沈佳听闻此言，一口气闷在胸口不上不下的，这丫头话里讽刺她们俩身份尴尬，去不得前几搜船，面上却是恭敬愧疚，礼数周全，着实可恨。

    周眉梳着同心髻，胭脂落水红玛瑙雕牡丹梳篦，一身浅黄累金丝娟裉，淡紫宝相花如纱裙，色彩明丽，细腰雪肤，胸前已经鼓起一对小荷包，发育良好。

    “想必沈氏俩姐妹定不会学那毫无教养，胡搅蛮缠，枉顾姐妹亲情之辈的，知玉妹妹便不必惶恐不安了，你们说是也不是啊？”

    周眉毫不掩饰嘴角的鄙夷，叫你们目中无人，乱嚼舌根，什么妾是上不了台面的，我这番也反讽你们俩嚣张跋扈，不知礼数，哼。

    周围的姑娘们也早瞧沈氏两姐妹不顺眼了，方才那番言论着实戳中了大多数庶出姑娘们的痛处，此时俱捂着帕子香扇作点头娇笑状。

    沈氏姐妹虽气愤，可到底难敌众言，只好作罢，众人便又四散开来，吃玩谈笑，仿若什么也未曾发生似的，自是不提。

    王姝温柔垂目，和风霁月的一笑，声音也是温温柔柔，叫人心头妥帖。

    “多谢知玉妹妹，周眉姐姐相助，方才若是没有你们，我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哪有姝姐姐说的那般夸张，她们俩是我继母沈氏娘家二房的女儿，我的两位表姐，若是她们因出言不逊，惹了笑话，引来众怒，怕是不美了，我只是旁敲侧击了一下罢了。”

    陶知玉笑弯了眼。

    “就是，姝妹妹不必如此，我不过是看不惯她们咄咄逼人，趾高气昂的模样，就出言刺她们一刺，给她们个教训”，周眉勾起唇畔，摇了摇象牙木柄美人赏花提诗团扇。

    “还是要谢谢两位，姝儿无以为报，便想明年姝儿生辰，邀两位姐妹来应荣伯府来玩，请务必赏光，让姝儿好生招待。”

    盛情难却，知玉周眉便皆点头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