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岳梨和林下风在冷战，来来回回奔走得满头大汗的却另有其人。
岳梨扶额叹了口气，将手中的旧书翻到最后一页，然后合上。她抬眼看向坐立不安的李之桃和望眼欲穿的杨不沾。
“有话就说吧，别憋死了。”
“你......”
“我......”
杨不沾和李之桃同时开口，然后停住。无言眼神交流片刻后，李之桃妥协。
“你先说。”
杨不沾清了清嗓子：“你这样很不......”
“停！”岳梨无情地打断他，“不想听你说，李之桃你说。”
李之桃挑眉，突然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了。
岳梨换了一本旧书：“如果你们想说同样的内容就别说了，玩去吧。”
李之桃急忙道：“不一样，至少我的目的不一样！据我这段时间的观察，林下风暂时没有和掌门师兄殊途同归的征兆！”
杨不沾难以置信地看向她：“那是当然了！我林兄弟是什么人，你那掌门师兄是什么人！能一样吗？”
李之桃撇嘴：“人是瞬息万变的，反正我站在岳梨这边。”
“行行行！”杨不沾认命点头，“但是我也很公平好吗？我是他们之间爱的信使，任何一方我都不会偏袒！”
他一本正经道：“这次完全是你们沟通上出了问题。你说你，林下风平日里就是个闷葫芦，你干嘛也要把自己变成闷葫芦！两个闷葫芦，这心结怎么才能解开哟！”
岳梨憋不住笑了。
“什么爱的信使，恶心死了。”
李之桃赞同地点头：“确实恶心。”
杨不沾翻了个白眼：“你们能不能抓住我话里的重点？”
岳梨也翻了个白眼：“你要真是为我好，也为林下风好，就把他带走，走得越远越好。”
杨不沾摆手道：“我杨不沾要把人带走，就要把人和心都带走。绝不做绑架别人的躯壳这种事。”
岳梨无情地低头：“李之桃把他赶出去。”
“好嘞！”李之桃立刻跳起来，把杨不沾往门外推。
等到了门外很远处，她确定自己的说话声不会传到岳梨耳朵里后，放下了手。
“怎么办，我们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白脸也没用啊！”
杨不沾摸了摸下巴：“可能在大事面前每个人都会格外倔强吧。”
李之桃伤脑筋道：“那你再想想办法！”
杨不沾道：“要不干脆别管他们。反正岳梨也不能把林下风打下山，林下风自己也不走，他们最后还是要合作的。最多就是现在不说话而已。”
李之桃想想好像有点道理。但是她还是划清界限道：“我是因为岳梨在乎林下风所以才跟你合作的，可不是一定希望他们能在一块！如果岳梨最后不喜欢林下风，或者林下风走上歧途，我是不会帮他的，这点我还是要强调。”
杨不沾疯狂点头：“嗯嗯嗯，我知道。但是我就问你，你看出来他有什么不对劲吗？”
李之桃仔细回想了一下，确实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如果非要苛刻，那就是林下风下山去找了一趟苦老头，要了一副滋补的方子，天天给丘长老熬药。
期间她偷偷看过，方子没问题，确实是好药。
这也能理解，丘长老为了给他疗伤，身体大有损耗，林下风也不是铁石心肠，想要做点什么也是人之常情。况且他想要尽快练到执剑第八层，岳梨不帮他，丘长老身体也得快点好起来才行。
除此之外，他每天堪称三点一线。
长明居——厨房——长明居
风雨无阻，没有例外。
李之桃就道：“确实没有什么可挑剔的。”
杨不沾一拍手：“这不就结了！林下风人品你放心！他现在武功这么好都没有特意下山把那群以前欺负他的乞丐打一顿就是证明。”
李之桃头顶留下一滴冷汗，这倒是像杨不沾会做出来的事。
就在二人没什么话可说，就此分别，李之桃打算回去小竹屋时。外面传来了喧闹的声音。
李之桃止住脚步，好奇地探头：“什么情况，连我这么偏僻的地方都惊动了。”
杨不沾同样好奇地伸长了脖子张望。
但很快就没有什么可好奇的了，那几个喧哗的弟子正是奔着小竹屋的方向来的，很快就与李之桃打上了照面。
杨不沾早就机灵地躲在了假山后面。
“不好了......出事......了！掌.......忽......倒.......老......去......”来通风报信的小弟子跑得急，此刻说话上气不接下气，几个破碎的字眼走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什么什么？”李之桃听不懂只能跟他一块干着急，凭借零星的字眼，她猜测应当是与掌门师兄有关系。
“你慢慢说，掌门师兄怎么了？”
“不......”小弟子不停地摇头，深呼吸一大口，然后终于完整地挤出了一句话。
“丘长老倒下了！掌门现在已经朝长明居赶过去了！”
“啪嗒——”重物落地的声音。
李之桃脸色煞白地回过头去，岳梨僵直地站在离他们不远不近处。
她见李之桃迟迟不回来，料到她与杨不沾或许有什么合作。所以故意偷偷跟过来，想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却不曾想，措手不及的人是她自己。
“去......”她感觉自己说话困难，呼吸也困难。
李之桃立刻心领神会，跑过去拉住她冰冷的手：“去！我们现在就去看看到底什么情况！”
——
长明居早就被围得水泄不通。
李之桃紧抓着岳梨的手从人堆里硬是挤出一条路，带着她站到了最前方。
丘百龄双眼紧闭，毫无生气地躺倒在地上。林下风托着他的头。
齐小五捂着嘴巴站在一边，腿有些抑制不住地颤抖。
陆云生半跪在地上，将原本握住丘百龄脉搏的手放至他的鼻下。
长时间感受不到鼻息，他的手难以自控地抖了一下。不死心他又把头靠近丘百龄的胸膛。
没有一丝起伏。
“怎么可能......”他不可置信地喃喃自语，眼角染上一点凶狠的血红。
陆云生抬手攥住了林下风的衣领，提了起来强迫他抬头。他的声音很嘶哑，像是在强忍某种即将爆发的情绪，嘴里发出野兽走投无路时才会发出的声音。
“你到底做了什么？为什么丘长老的体内一点内功都没有！”他的手绷紧了，青筋暴起，感觉下一秒就会掐到林下风的脖子上。
“我......”林下风眼里闪过片刻茫然，在对上岳梨失去焦点的眼神后沉寂了下去。
若非李之桃在背后扶着岳梨，此刻她怕是再站不稳，也要崩溃瘫倒到地上了。
“现在还不能表现地过去伤心。”李之桃在她耳边小声提醒她，心疼道，“再忍一忍。”
岳梨闭上眼睛，咬着牙将泪水憋了回去。
“说话！”陆云生被他的沉默搅得失去了耐心，“他的内力都去哪了？你到底做了什么！”
他见林下风依旧不说话，鹰隼般阴沉的目光在周围扫射了一圈，吓得众弟子纷纷后退一步，露出了摆在桌子边缘的一个空碗。
他抬手指了指站在一边的薛晴岚：“查！”
薛晴岚赶紧越过众人，拿起碗放在鼻下闻起来。她通晓医理，很快就闻出了不对劲。面色难看地放下碗后，她谨慎地说道：“药里有一味玉乌头，有剧毒。入药无色无味，可置人于死地，但......不会吞掉内力。”
陆云生闻言手指覆于林下风的腕脉上，片刻后冷笑一声：“你的伤好得未免也太快了。”
“扑通——”一声，齐小五在众目睽睽之下跪在了地上，他整个人都害怕地发抖，仿佛处在极度的恐惧之中。
“你又怎么了？”陆云生眼色一暗。
齐小五开始拼命摇头：“我，我没有看见，我真的什么都没有看见.....”
陆云生立刻站了起来，蹲到齐小五身边，双手扶在他的肩上：“你看到了什么？”
“我......”他的脸害怕到扭曲，直直地盯着陆云生。
“他是第一个发现丘长老倒在林下风手里的！”蒋仪插嘴道，“然后他就跑出来喊我们了。”
陆云生紧紧盯着齐小五：“你为什么突然跑到长明居来？说！”
齐小五仿佛在奔溃边缘，他感受到肩膀上的手像爪子一样钳制住他，他跑不掉了。
“我以为林下风功力大涨是喝了这种药，所以悄悄跟了过来。”汗水从他惨白的脸上不停地滚落，“但我......我不知道他是把药给丘长老喝的！”
“就是说从林下风熬药到送药，你一直都看见了？”
“是......是。”
陆云生松开了手，齐小五像一滩烂泥一样倒了下去。
“你们还有谁看见了吗？”他问道。
有几个经常在厨房的弟子举了手，他们都看见了林下风熬药。
“林下风熬药很仔细，是不经过他手的。”他们纷纷说道。
陆云生转过头去问林下风：“期间可还有旁人碰过你这碗药？”
林下风摇了摇头：“没有。”
“毒是你下的。”
“不是。”
陆云生冷笑出声：“死到临头还敢嘴硬。”
“你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毒死丘长老，却没想到齐小五会跟着你。”
“我没有毒杀师父的动机。”林下风抬头。
“不，你有。”陆云生斩钉截铁道，“自入灵梧派以来，你处处被门派弟子刁难，所以你急切地想要变强。你得不到净元珠，你就趁着丘长老身体不好，窃取他的功力，虽然我现在不知道你用了什么办法又把他的功力转移到了哪里，但我迟早会查出来。”
“来人，把这个欺师灭祖的罪人带下去！”
几个人犹豫了一下，因为掌门的理由在他们看来有些许牵强。但他们又实在是不知道究竟谁是真正的凶手，只能照做要将林下风架下去。
“等一下。”林下风突然开口。
那几个也停住不再向前。
林下风慢慢放下了丘长老，缓缓走到岳梨面前。
一个除了生死关头之外唯一的拥抱，轻如鸿毛般笼罩在岳梨的身上。
但他嘴里说出的话却重如泰山地砸在了岳梨的心里。
一句她最不想听到的话。
他说：
“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