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  关于过去

    神代莹是个生而知之者。

    很小的时候，她有短暂的展露过自己的智慧。（当然最后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她选择了隐藏自己。）

    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天赋异禀，只是她比寻常人多出了二十多年的光阴。

    是的，她是个保留了上辈子记忆的人。

    但她的上辈子实在乏善可陈，大部分的时间都躺在病床上，她的父母不会来看她，因为他们早已生了健康的小号，如今还能替她在医院续费，已经算得上是对好父母。毕竟她那样的病，谁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离开这个人世呢？

    与其面对可能会来临的痛彻心扉，还不如从一开始就不缔结感情。

    这就是他们的选择。

    从理智上，神代莹完全能够理解这样的选择。但情感上，她仍然会为此茫然。

    明明毫无意义，明明没有必要。

    既然如此痛苦，为什么她还要活着呢？

    从某个早晨她睁开眼睛看着白花花的天花板，空无一人的房间，以及窗外空荡荡的草地，神代莹的脑海里就忽然划过了这样的想法。

    ——她想要死去。

    但是自杀很难选择。

    跳楼会摔得浑身稀巴烂，她还想给自己留个全尸。沉塘会泡出巨人观，但至少死亡的时候她还想保持一点美观。按照影视剧里的方法，最稳妥的应该是喝安眠药自杀。但她长期住院，实在没有途径获取这样的药物。

    于是神代莹忽然发现，选择死掉好像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她唾弃自己是一个懦弱的人。

    因为她从来没有考虑过割腕亦或是用水果刀刺入胸膛的方式——因为她很怕痛，她还怕自己会在这个过程里后悔，而这个痛苦的、血液缓慢流淌的过程，是她后悔的余地——所以她觉得，无能的自己必然无法下定决心，她必然会在濒临死亡的道路上选择存活。

    她总是躺在床上，缺乏娱乐的她最常做的事就是幻想。

    因为病症局限制她不能有过分激烈的情绪，所以她阅读的课外读物，观看的电视其实是医院筛选过后的。

    大部分是轻松愉快的喜剧，偶尔有不虐人不吓人的推理。唯一一次的冲击大抵是被审核漏掉了的哈利波特，看的她半夜都在被窝里幻想着除你武器。

    但她脆弱的身体紧随其后的发出了警告，同时她偷偷看霍格沃茨的事情也被发现了。

    这之后有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电视的内容被换成了花园宝宝和天线宝宝，她每天睁开眼睛闭上眼睛，就是唔西迪西和玛卡巴卡。

    大约是看的多了，剧情又太平坦了，后来的神代莹总是会幻想，自己如果在剧里，一定要做一个疯狂捣蛋的坏小孩儿。

    这个时候的她已经很难下床了。

    她生命的尽头就像是窗外那摇摇欲坠的枯黄叶子一样肉眼可见。

    化疗让她大把大把的掉头发，而她其实有些后悔自己没有早下决定，拖到了现在已经错过了“以最美好的姿态死去”的许愿。

    日复一日的朦胧幻想，交错着治疗所带来的痛苦。

    然后就在某一天早上她睁开眼睛，她发觉自己变成了神代莹。

    一个牙牙学语的孩子。

    她的父母是很普通的那种咒术师，能力不强，也不特别。唯一值得称道的是他们死的很有价值。

    神代莹睁开眼睛的那天，算得上是他们死亡的忌日。

    原身大概是承受不住这样的情绪所以崩溃了——她的父母因救她而死，而神代莹活了下来。

    她真的活下来了吗？

    莹恍惚的这样问自己。

    有一件很显而易见的事：她对这个世界缺乏实感。

    这是个和她从前完全不一样的世界，有着咒术师这样脱离普通人的存在。

    他们和咒灵对抗。

    他们像是霍格沃茨的学生们，拯救着对这个世界的黑暗一无所知的麻瓜们。

    像救世主。

    神代莹随波逐流，按部就班地长大。

    但她很清楚，从病床上就开始扭曲她内心的那个问题，一直未曾被她解脱。

    ——她到底为何而活着？

    *

    神代莹意识到自己可能很强，是在第2次出任务的时候。

    当时带她的是一个事后和她反复强调，绝对不要把她是她的领路人这件事透露出去的的学姐。

    她们一起去了一个荒郊野外里的别墅，结果那天他们遇见了一个接了任务而来的诅咒师，对方的目标也是他们要的那个咒灵。

    人类有时会难对付，就是因为人类更擅长使用陷阱。

    他们被毫无意外的暗算了。

    学姐受了重伤。

    在那样的一片混乱里，莹心里唯一的想法，是不想要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去。

    执着、痛苦、茫然、迟疑。

    然后她迎来了能力的蜕变。

    她变成了现在的神代莹。

    *

    可能是因为初次觉醒能力的失控，神代莹没控制住自己，失手杀死了那个诅咒师。

    因为师姐重伤，回城后就进了病房，所以完全忘了初出茅庐的咒术师可能会遭遇的杀人后遗症也是理所当然的。

    学姐大概都没想过性格恶劣的她会有这样的困扰——而神代家可没有那么贴心的心理治疗。

    于是莹理所当然地做了噩梦。

    真奇怪啊。

    明明她才是那个求死的人，结果她却如此轻而易举的夺走了他人的性命。死亡是这样简单的事，她自己也可以做到——那她到底在彷徨什么？犹豫什么？挣扎什么？

    她看不明白。

    神代莹就是在那时候陷入的心理失衡。成为了一个从别人身上找乐子的魔女。他人的激烈情绪对于她来说是一种正向的反馈，因为她得到了【回应】。

    这是一种毫无疑问的扭曲。

    不会有人理解她的想法，因为就算她自己也看不明白，她到底想要的是什么。

    *

    可能是因为上辈子被困在病床上太久了，神代莹如今仍然会时常梦到被困守在房间里的那段日子，醒来时总是不知日月，不知方寸。

    穿越是一件很不讲唯物主义的事，即使到如今，莹也没能找到她变成了现在的莹的原因。

    这种事让人恐慌。

    因为她无法确定，如今的一切会不会是一场漫长又美好的梦，某一天早上醒来，她又会回到那片白花花的天花板下，死亡如影随形。

    所以神代莹想留下点什么。

    糟糕的名声也好，无所顾忌的做事方式也好。

    这都是因为神代莹看不到自己的未来。

    神代莹从未清醒。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也从未从那片方寸之地离开。